谭净好目光一晃,移到了汤知府身上。便见他听到沈容之的话时,面上惊诧之情一闪而过,继而竟就默许了。沉吟片刻,又请了许医正与沈大公子到大堂说话。三人团便像小尾巴似的跟了过去。
汤知府见此,眼神在仨人身上滑过去,似是哭笑不得地顿了一下,便干脆当他们不存在,轻声向许医正问道:“许大人,依你之见,那偷袭射箭之人是否存心欲置何姑娘于死地?”
许医正听到此话,捋须思量少顷,方答道:“方才我查看伤处之时,便发觉射向何姑娘那一箭,乃是直奔心口而去。在查验过断箭之后,更是发现箭尖距心不过只差三厘。如此凶险,恐怕是真想要了何姑娘的命啊。”
“若真欲其死,又如何还会差三厘呢?”汤知府便问。
“这……”许医正拧眉捻须,思虑片刻后又道,“若要说此乃故意为之,但只三厘之差,岂是一般人想做便能做到的?若果真如此,那射箭之人箭技之高绝恐难以想象。”
“嗯。”汤知府微微颔首应了一声。顿了一下之后又转头问沈容之:“沈大公子,你怎么看?”
沈容之便道:“大人,做不做得到,我们这帮文人说了不算,不如请吴守尉前来请教。”
“正是。”汤知府颔首,便扬声请庭院中的吴继守尉过来堂中询问此事。
“知府大人,末将已看过何姑娘背后的断箭,发现,箭支乃是自斜上方射进何姑娘的心口。因而,射箭之人应是站在高处向下射出此箭。末将已询问过所有士兵,有人说,曾在门外混战之时见到远处飞来一支箭射入院内。因此末将认为,此人事先便已考虑过因高度与距离而带来的差异,才能如此准确地正中心口。”
汤知府没料到,吴继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了此事,他问道:“那如此说来,这偷袭之人必然箭技高超了?”
“是。”吴继拱手答道。
“依你看,他是否欲置何姑娘于死地?”汤知府便再问。
吴继躬身犹豫了一会儿,道:“……此人技艺之高,自是不用再言。但因距离方位之故,加上何姑娘乃是背对此人,想要正中心口已难如登天。末将查看断箭,已知箭尖距心仅差三厘,这极可能是因射距太远,而不是偏差。否则,若在远处还能精准控制力量到如此地步,便恕末将难以想象了。”
听到此话,汤知府沉默地点了点头。而后才想起什么一般,拍拍吴守尉的肩,问他:“方才不便,未能细问,将士们可有受伤?”
“回大人,伏兵虽来势凶猛,但并未料到我们早有安排,因而来者人数不多。兄弟们虽有损伤,总算还是捉住了他们。可惜……”说到此处,吴继叹了口气,“未等审问,便俱已吞毒自尽。”
“哦?”汤知府上前一步,“一个活口都未留下?”
“是。”吴继惭愧地低下了头,“我等未曾想到,他们都是做侍卫打扮,却居然在口中藏毒。一时未察,他们便……寻隙自尽了。”
“口中藏毒……”沈容之勾唇笑了一下,“这种行为,不像是侍卫,倒像是死士。”
汤知府闻言,眼中厉芒一闪,又向吴继问道:“既不是韦乃信带人伏击,你之前可是已拦住了他?”
“回大人,竞拍大会之后,末将便率部分弟兄到内城大营拖住了他。直至知府衙门来人请求援军,末将方带人回援。在这期间,韦乃信从未离开末将的视线,亦并未有人递过信给他。”吴继道。
谭净好仨人在旁边默默听着。
这位吴守尉,闻弦音而知雅意,问一答十。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韦乃信既未能得到消息,还能有伏兵出现……”沈容之已经挑眉接道,“看来,我们的防范还是不够严密。”
汤知府叹了一声:“韦常两家向来联系密切,此事说没有常家插手,我实难相信。”
正在这时,侍卫端着碗自后衙转了出来,向汤知府禀告:“大人,药煎好了。”
“快!”汤知府忙道,“许大人,您看……”
许医正迈到侍卫跟前,接过碗来仔细看了看药汤,又闻了闻,便自个儿端着碗走到了庭院中。
那厢何太太已经看到了,赶忙迎了上来:“许大人。”
“嗯。”许医正应了一声,将碗递给了何太太,“小心给何姑娘喂下,再等一盏茶,便准备拔箭。”
一盏茶后,许医正令两个侍卫分别按住何自音的肩膀与双腿,便亲自上手,将她背后的断箭飞快地拔了出来。
箭一拔出,何自音的身子便因巨大的痛楚无意识地在床榻上弹跳了起来,还好有侍卫压了住,随即便见有血自伤口处呈线状喷出。
何太太见到此景,满脸骇容地扑了过去,失声喊道:“音儿!”
许医正早有准备,用放在一旁的棉布死死压住了伤口。过得片刻,许是止血汤发挥了作用,血流终于减缓,便又在伤处撒了药粉,进行了包扎。
三人团就在旁边,亲眼目睹了这一残酷景象。
“许大人,”汤知府等包扎完毕后出声道。待许医正看过来,他望着他微微一扬眉,问道:“何姑娘目前可能挪动?”
许医正看着他的眼睛,默了一下,道:“何姑娘目前身子虚弱,最好不要长时间地颠簸,否则容易引起出血。”
“何太太,”汤知府得到此话便立即转身对何太太道,“既然何姑娘不宜挪动,不如便暂时留在后衙修养。一来,有利于她的恢复;二来,我们目前还未能找到偷袭何姑娘的凶手,方才众人离去之前又已知何姑娘还有救,若冒然离开官衙,恐凶手会再次下手。不若留在此处,本官也好派兵保护。”
何太太自女儿出事,便一直处于惊慌之中,此时听到汤知府分析的利弊,便忙点了点头:“一切都听知府大人的安排。”
沈容之在旁轻声添了一句:“何太太,想来令尊与令夫还不知此事吧?”
何太太闻言,眼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摊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脸:“是。上一个噩耗还未过去,眼下又添了一个……”说到此处,她哽咽难言:“可该……如何开口?”
“唉!”沈容之情真意切地叹息一声,又道,“虽难启口,但之前离开的众位夫人们都已知晓此事,若令尊从他人口中得知……对他老人家来说,岂非更加残忍?”
何太太闻此一句,放了下捂脸的手,露出了泪痕斑驳的面容望着沈容之。
“何太太还要振作起来,只要调养得当,何姑娘定会好起来的。”沈容之殷殷劝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告知令尊,好与我们一起,找出欲害令嫒的真凶啊。”
“是,是。”何太太点头,“沈大公子说的有理,那我……”她望望沈容之,又望一望汤知府。
汤知府自沈容之开口后,便一直立在一旁未言,此刻见何太太朝他望来征询的目光,便很善解人意地道:“何太太请放心,本官会请女医来,小心看顾何姑娘的。”
何太太深吸一口气,爬起来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大人,那妾身暂先回府一趟,稍后再来看望小女。”
汤知府抚须,对她微微含笑颔首。
三人团就在旁边,再次亲眼目睹了这一回合的官场机锋。
忽的,谭净好感觉自个儿的脑袋被揉了一下,一抬眼……又是沈大公子!
他趁着另两个没注意,绕到背后一手偷袭了一个。而后见仨人默默瞪视他,便笑着轻声问道:“害怕吗?”
……特么,又来了。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谭净好垂眸想,如今韦夫人关了,韦乃信被监控,其他人已放了,何姑娘虽救了,但不可能等到她醒,何太太回府报信了,但亦不可能等到她回来,他们仨已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
最重要的是,她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便弯起唇角答:“怕。”
沈大公子闻言,挑眉点了点头。继而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第一次见,怕是正常的。以后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不怕了。”
“……”
她不想给出他任何讯息,便跟着笑了笑,回他:“哦。”
沈容之失笑,而后便真的低头无声地笑了起来。片刻后,他才抬眼,脸上还漾着笑意问他们:“这会儿,‘清芳美人’可以还我了吗?”
……她若还了,就是答他想走;不还,就是不想走。这个沈容之,真是只狐狸。
她笑一笑:“簪子本就是沈大哥的东西,如今沈大哥开口讨回,我自然双手奉上。”说罢,自衣袖中掏出那枚闪着银光的翡翠银簪双手递了上去。
沈容之闻言愣了一下,便又笑了。他一只手接过簪子,另一只手伸出去欲摸她的脑袋,被她侧头躲了过去。
“好好。”沈容之收回了伸出的手,又晃一晃另一只手中的簪子,笑道,“我拿回来了。不过眼下已不早了,不如我送你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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