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下山以来,慕青衣只觉得每过一天,脑子就混沌一日。眼前略过的事物风景,耳边蹿过的暖风热流,在眼睛里都汇集成黑乎乎的画面。像一把利刀折碎成片,一片片扎进自己的眼眶里。承受过了麻痹疼痛,又并无异常。
这夜星空之下,日月岭方向绽放出绿蓝两色烟花,是晏庄传蓝裳慕青衣回日月宫的信号。蓝裳见青衣脸色稍有难看,提议道:“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你留在京中歇一会,我一人回去脚步也能快些。”
慕青衣本就头疼脑热,蓝裳如此一说也就应了留在京城待命。
翌日,慕青衣送了蓝裳离去,恍恍惚惚回客栈时在街上闷头撞去。
“你干嘛,走路不长眼啊!”
慕青衣听见粗鄙的声音,捧腹微微抬头,原来是撞到了一位富家公子。
富家子一看是位美人,立刻轻言挑逗:“哟,美人,可撞到本公子怀里了喔!你说是不是天大的缘分。”
“呸!”慕青衣心里咒骂,面上无意理会,只管踉跄朝前走。富公子见青衣无视于他,便命手下动武抓人:
“阿呆,快把美人给我抓回来。”
慕青衣立刻被人挟持住胳膊,她凶起目光正要出手教训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周公子身份如此珍贵,跟个弱女子动什么气!”苏诠朝他们走近,高声扬长了脖子。
慕青衣瞅了瞅来人,这回苏诠的扮相可不再是乞丐模样了,听他称呼那人为“周公子”,想必是周侯爷的独子。青衣再打量周公子的言行举止,目空一切,趾高气扬。她心想:这人跟高傲自负的周舒媚真是打一门槛走出来的人。
没错,那富家公子正是周侯爷的长子周係,长得脑满肠肥,面目可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当官的父亲在京中权霸一方。苏将军与周侯爷向来不和,这两家儿子相遇,犹如水火相冲。
周係冷嘲热讽:“原来是觊觎我妹妹的癞蛤蟆,也好意思出头!马上我妹妹就是太子妃了,到时候你这个癞蛤蟆还敢不敢出气!”他无视街坊行人,继续得意,“若将来当今圣上驾崩,那我就是国舅爷,你的苦头可不远了!”
苏诠早知这桩婚事,不气不恼,反回笑:“既知令妹身份尊贵,周公子怎可以将她与我这癞蛤蟆相提同论。再加上后面那番说辞若被有心人听了去,传到圣上耳里,恐怕那时不敢出气的人是你吧!”
“世子,你看看这个苏诠!生得一副好牙口,真会泼脏水!”周係的贴身奴才阿呆挑言道。
苏诠嘴角蔑笑,指着来往的百姓:“周公子请看,这儿那么多人呢!”
“苏诠,我告诉你,你别污了我妹妹的名声!”周係急得满脸通红,吃了一顿理亏,也就不好多生事,甩袖放了人愤气而去。
苏诠看到一边的慕青衣兴奋之意难以掩盖,又见她脸色不佳,将她接回苏府。
大夫才从房中出来,苏诠问道:“里头的姑娘如何?”
那名大夫行医多年,却见他面色疑难,甚至迟疑了几秒,惹得苏诠睁大了眼睛不自在起来:“到底如何?”
“那位姑娘脉象看着平常,却有不易察觉的力量混乱她脑神经,引发轻微的头疼,这点异于常人。可这样的微力时有时无,不足以致命,应该伴随了她很多年。许是这位姑娘天生与众不同。近日不宜劳心,多作休息,好在这位姑娘体质不弱,并无大碍,我多开些助于她血气流通的药方即可。苏公子且遣人跟我去取药。”
“有劳大夫了!”苏诠看旁边的阿福正发怵,遂推唤:“还不快陪大夫去抓药。”
阿福回神:“喔,是。”待取完药又来问:“公子,你要留下这位姑娘吗?前日我跟你说过的女骗子,她是骗子同伙哩!抢了咱一袋银两呢,还欺负我,真不是个好人!”
苏诠拍拍阿福的后脑勺,“你简直蠢笨可爱,人家不是。”
“啊,不是什么?”阿福反应不过来。
“不是骗子啊!”苏诠说完自个去烧炉煎药,对于下人的帮忙不加理会。
阿福见状惊道:“喔,天,见鬼!”
“姑娘,你醒了。”慕青衣睁开眼,有位丫环装扮的女子在唤她。
慕青衣起床望着四周,房间装饰清秀,大家作派,具有文雅之风,一下子让她懵了记忆。
“这是苏府?是了,之前遇到苏诠来着。”慕青衣反应过来出了门,又见宅内花木秀雅,石泉潺潺流动。
“姑娘,外头吹着风呢,先回屋休息吧。我去请我家少爷过来。”那名丫环劝道。
慕青衣知她口中的“少爷”就是苏诠,还未曾谢绝,浑厚有力的一句“不用了”自前方飘来。
总是那么熟悉的声音,好像他随时都会出现。
慕青衣闻声望去,一翩翩少年端药,脚步轻快,拂风而来。前几次见面并未注意苏诠模样。待他走近,青衣才细瞧他的面貌,剑眉星目之下鼻若悬胆,翩翩临风之貌面比冠玉。可谓“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看他如此放荡不羁,举止豪爽,想必是断雁孤鸿。
“你感觉可好些?”他笑着端药靠近,旁边的丫环忙接过。
“多谢公子收留,小女子很是感激。”慕青衣不肯多费言语,转身回房。
苏诠稍有失落,只得跟了她进来,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慕青衣,我没有家。”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像躺在清澈湖底里的黑曜宝石。
苏诠瞧这副光景,心中猜出八九分,也怪自己问得唐突。转言赞她:“‘慕青衣’这名不错,怪道“人如其名”,慕姑娘果然堪比芙蓉。”
“你去为慕姑娘准备些青色的衣裳吧!”苏诠吩咐完丫环才对青衣解释:“姑娘别怪小生唐突,之前丫环不知情,帮你换了别色的衣服,等会她拿来后你随便挑。”
听见苏诠这么一说,慕青衣才望了望自己的衣裳,早已换做一件橘粉色的短衫罗裙,柔和朴实,比丫环服强些以外并无特殊之处。苏家虽是富贵,但衣着配饰不过分华丽,这点值得人称颂。
平常穿惯了青绿色的衣服,青衣再看别的颜色,觉几分亮眼如春,推辞道:“不用麻烦方才的丫环,这件就很好。”
苏诠想引她说更多的话,问其爱好:你喜欢吃什么?点心水果喜盐喜甜?喝谁家的茶?茶水温度偏高或低?喜欢住怎么样的厢房?…
一切都换来她冷淡的无所谓,最后苏诠只得以一句“安心住下”收场,他甚至想:“难道她不喜说话?”
而慕青衣不排斥这个住所,她的打算是:住到苏家是个不错的机遇,可借此查清苏家跟神天石是否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