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徐徐,吹到人的皮肤上甚是温润。昏昏沉沉的容长恨渐有意识,睁开眼睛便看见明澈的蓝空,山涧的布谷鸣声久绕于耳边。他放眼周围,碧潭湖畔,波光粼粼,才知自己处在一叶扁舟上。
竹竿划水前进,容长恨目光移向那红抹衣,划舟人正是晏姜。
晏姜先打招呼笑问“你醒了?”
容长恨颌首示意“我们这是通往何处?”
“你昏睡了七日,你身上的伤可是大好?”晏姜划竿的动作的没有停,扁舟迎风而去,吹得她的红裙摇曳飘舞。衬着山水风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明明她就在眼前,容长恨却觉隔了一道鸿沟。
他挪了一下身体,想用双手支撑爬起来,顿时四肢无力,像有千万只毒虫蛇蚁缓缓蠕动,麻痹了每一寸肌肤。
容长恨还没有问出口,晏姜就先软言告慰“长恨大哥,你体内本就有幻毒掌的残伤,再加上你那日在庄中用剑与他相逼那一掌之后,我担心你的身体扛不过来,你可愿意此行一道去苍丘?”
“苍丘?”
容长恨见晏姜话语藏郁,音软低沉,他就明白了大半“我的身体如何,你大可直说。”
晏姜自知瞒他不住,逃避了一眼后才答“你的五肺六腑已呈不同程度的衰竭弱相,别说去寻仇人报仇,即便是他追上来,你也只是必死无疑。”
容长恨听了瞬间怔住,仿佛有轰雷贯穿了他整个身体。他出手点穴,强力起身运功,脑袋一沉,喉咙一热,呕下一口鲜血洒入湖中,如染布一样渲染了碧波。
“长恨大哥,切勿再动气。”
“为何五脏衰竭,我这一身武功作废了不成?”容长恨无意识握住晏姜的手腕,握紧再握紧,心中的恨意隐忍全露在那双眼睛里,眼眶鲜红得要溢出血来。
素有小灵医之称的晏姜可不是白叫的,她略微思量,沉稳说道“我曾见千金药书提过一种灵草叫“红莯”。红莯整株生得朱红,草株为药其根为引,对肺腑肝脏皆有回春之效,难就难在红莯是灵草级别的缺罕,连我师父都没见过。我听闻苍丘地赋精华,惯生奇花异草,且不妨去寻一试。即便没有胜算,总比油尽灯枯,坐以待毙强许多。”
容长恨不由得对天长叹,只能是这样办法,又怎么会反驳。
三天的水上行程说远不远,说长不长,容长恨与晏姜两人泛江游湖抵达苍丘,群山峻岭,峰雾缠绵,一路行来,沿途风景胜过文人笔下的诗画。碰巧抵达时已接近傍晚时分,天边的云霞与水面相连,染红了江中碧绿的水,染红了泛舟人的的容颜,生动的半江瑟瑟半江红,凑成一幅绝美的夕阳江景图。两人又随木舟漂流至一座孤岛,晏姜和容长恨便弃舟登岸。
岛碑树立在杂草中间,已被岁月冲洗得狼狈不堪。容长恨拨开杂草,“华歇岛”三字在得见天日,在此之前是如何凄凉孤独。
晏姜打量四周,笑唤出岛名“华歇岛?岛名虽有新意,细品却是无限的凉薄短暂,好在这孤岛草木尽是繁茂,生机如春,苍丘之地,果然风景都不错。”
“风景不错又有何益,能生长红莯才是真风景,更是救人的风景。”容长恨语言淡得毫无血色。
话外弦音,好像架着一张弓漠然暴射。晏姜知他憾怨难过,打岔了话笑道“华歇,华歇…长恨大哥,不如我们就应了这岛名,在此歇下。”
长恨朝岛内屋舍望去,亦有顾虑,“不知这岛主在是否还在,我们贸然唐突,人生地不熟,到时候不要生出事端来才好。”
她嗤嗤笑答“落地即为家,我们以礼相待,况这地灵人杰,怎会有地痞无赖。”
晏姜和容长恨一起向前,走过青板石路,赏了沿途景致,许久才见一座两楼木阁,立在这孤岛之中,更显得隐世无争。
容长恨过去扣门,才发现门无锁,一推开就能直入。
“此处应早就无人居住,我们进去吧。”
果然,楼阁已有多年未曾居住,枯叶满地,阶生青苔,灰尘积厚了一层又一层,蛛蛛丝爬满雕梁又被北风吹落。幸好楼阁建筑还算硬朗,容长恨收拾一番倒也不失干净雅致,直累得躺下休息。
晏姜一刻也不愿懈怠,不打扰容长恨困睡,第二天早起便独自携篮去山岛林中采些收获。
苍丘晨间,薄雾浓云,旭日起得比较迟懒。晏姜走了一大的山路,越往深雾气越氤氲,常常骤袭冷气。苍丘果然是天灵地杰,钟灵毓秀,草木生得掇菁撷华,一路见所奇花异草不在少数。晏姜欣喜,因为灵草多愿藏在无人涉足的世外桃源。
只是一路苦寻,未曾见古书上说的红莯,但晏姜也不愿失望气馁。她知道珍贵的药材不是靠苦力来寻,而是靠机遇。不过也非枉此行,晏姜采携的草药用手拿不住,便用柳条织了一个草篮满载而归。
归来之时,容长恨依旧眠着,晏姜将寻得的草药碾碎,又生火取水,将药汁煎熬成苦汤。
半晌,容长恨醒来闻见一阵药味清香,走去瞧时见火炉上的药罐子蒸气沸腾,隐隐隐散发的清香便是由此而来。
晏姜正坐在边上手摇一蒲团扇,火焰绽开如她的娆妆盛放,颦眉间带些泥污,又是另一种别味风情。容长恨的目光凝得正呆,空中孤雁哀怨长鸣朝平原沙丘落去。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宁家庄内所梦之话“你若无恙,我便不再有憾。”如今想来,不知此梦由何而起,心头微微一颤,嘴角扬起,脸庞不自觉地发烫泛红。
容长恨眼疾动作快,见晏姜将要转身时他又抬脚放步装作是刚刚来到。
晏姜见容长恨醒来,便斟着药罐倒出碗药递给容长恨“醒了,先空腹将这碗药喝下。”
容长恨以为药有清香,便不苦涩,可一口未下肚就皱眉吐出“怎么这么苦?”
晏姜见他吐了出来,气性微微上头,嗔道“这药越苦喝下去才是正好,你若浪费一滴,莫说红莯未寻到,这些药也算凤毛麟角,岂不枉费我此番寻药!”
第一次见晏姜说话带气,容长恨知错连忙将剩下的苦药仰头喝下,把空碗示她跟前。
晏姜掠了一下耳边的散发,扭头变了态度笑道“这样才是呢。”
“这是何药,为何闻时香浓喝时却苦涩难咽?”
晏姜知容长恨本是药盲,听他严肃问出此言,焉此言只是充做无话之问以缓解方才的责备尴尬,她便有意打趣容长恨,噗嗤一声笑“难道我给你喝的都是毒药不成?此药之香是木香,木香最为通气,何合五脏。为调诸气,加以苦参,龙胆草来熬,这两味本就苦涩,而木香又最能沁出这两味药的苦性,你说的苦便由此而来了。最后一味药该是彩叶姜,只因彩叶姜在这寒冬之地的苍丘不易存活,故用月见草替换,虽药效不同,但也实为良配之药。何况月见草最为罕见,可遇而不可求,加上药味也苦,苦中之苦,故此又苦上了一层!俗话说的‘良药苦口’,难道你也不理解?”
一大堆的苦从晏姜嘴里说出来,容长恨只觉得自己腹中才是真苦。原只他因顺嘴道来的一句话,晏姜却喜得将整张药方都诉了一通,容长恨本就不太识得这些药名,也无意去细听,倒是一味彩叶姜听得上心,作笑一番问她
“彩叶姜是何物,我听来倒不像是个药名,竟是我们生活中吃的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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