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像柄锋利的刀子吹在人的身上,慕青衣的身姿如寒桐般正直又枯寂,站在日月宫的屋檐上发呆,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另一个人影如云雾般无声息缥缈走近,冷漠地开口“慕青衣,你身为我阿古思的女儿,乃前朝的皇室人,却是非不分,为那些贼子尽职尽忠!”
慕青衣很是惊恐,一双清比池水的眸子却是无辜可怜。
“爹…”这个字毫无征兆地从嘴里蹦出来。
他不领情,反而斥责“别拿中原人的呼唤称呼,该唤我一声‘父汗’。”
“父汗。”慕青衣退后了几步,都不知道这声呼唤是真心的还是在对他的愤怒妥协。
“你还认我是你的父汗,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抛暗弃明,抢到神天石,为我们王朝扭转乾坤!”阿古思的声音逐渐响亮,站在屋檐上大有气吞山河的气势。可是吓得慕青衣出了一身冷汗,再退后一步,她就会摔入万丈深渊。
“您不要逼女儿…”
阿古思过去一把拉住她“父汗不是逼你,你做为日月宫的人,只知道遵着他们的命令活了十几年,作为我阿古思的女儿,作为我漠北王朝的后人,你不懂得效忠自己的民族国家吗!”
“自己的民族国家?”慕青衣动摇了,可抬头,晏庄,莫凌七、谷怀五、易半六、晏南笙,一张张变幻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慕青衣饱受百种痛苦的抨击,哭泣着跪求阿古思道“女儿做不到…他们因为女儿惨死,女儿做不到背叛他们,女儿做不到…”
“枉为我阿古思的女儿,你枉为我阿古思的女儿!”阿古思越说越激动,伸展臂膀朝天咆哮,狠脸转过来,用力地推慕青衣落入万丈深渊。
“啊!”慕青衣从梦中惊醒,才知刚才是一场梦,冷汗湿透了薄裳,已再无任何睡意。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
日月岭内,错落的两种脚步一前一后,沉重迈来。寿喜的脸红得跟个关公一样,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滚落,太子也是如此,主仆两人走走停停,来回找路。
“太子,你确定前面就是日月宫?”寿喜拂了下汗不满地说道。
“能走的路我们都走过了,就剩这一条路了,咱们顺着它走!”太子擦了擦汗水说。
此时,慕青衣正在日月宫修缮青丝夺命勾,忽见一支绑纸利箭朝她射来,一伸手,双指夹住箭梢。她展开上面的信封瞧时,是祈贞的信。
按照信里的邀请,慕青衣出了日月宫,瞥见祈贞就在前面。她一想起昨晚的梦,就能大概猜出祈贞的意图。
“你找我有何事?”慕青衣冷冷地明知故问。
祈贞双手交叉于胸前欲要行礼节,被慕青衣打断,“我当不起你们的公主。以后见都我无需行礼节,我亦不在乎贵族身份,更何况被别人瞧见了于我不利!”
话外之音,便是慕青衣想撇开关系。
“公主究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你根本就在逃避你是我们大汗女儿的事实?”
“你敢质问我?”十分冷血的责问。
“祈贞不敢!祈贞只是想提醒一下公主,事实就是事实,每个人都有保护国家的义务。”祈贞的回答很客气。
慕青衣没吭声,不想废话,转身就走。
祈贞高声放话,意在唤留“大汗已正在部署划策,打算明年将一次大规模进攻中原,两兵交战,到时候非胜即败,祈贞特意来求公主能够倾力相助,我们王朝的兴盛亦在公主一念之间,还望公主三思!”
“不用三思,一思也不用。”
“公主这话是打算冷眼旁观了?大汗可不会认一个仇人为女儿,只有死人才不用三思。”他句句不怀好意。
远处的呼唤打断了他们。
“喂!慕姑娘!”
慕青衣朝声源扭头。
“公子你瞧,青衣姑娘不就在那吗?”寿喜呵呵笑,苦尽甘来的喜悦。
太子顺着寿喜的指去的手势去瞧,果真是慕青衣,但此时他更注意慕青衣旁边的男子。
“那人不是祈贞吗?他怎会和慕青衣在一起?”太子有些纳闷,正心想着,慕青衣已站在他的身旁。祈贞已转身离开。
“青衣拜见太子。”
寿喜不防头笑道“青衣姑娘,我家公子对你是晚想朝思的,这不就来…”
“嗯哼…”太子在旁边支了一声,示意寿喜太多话了。
慕青衣很是尴尬,“若无要事,请恕青衣不奉陪。”
太子眉眼一笑“客从远方来,不招待?”
她才勉强点点头,作了个请的姿势。
“哎,青衣,刚才那个人不是阿古思的手下吗?他来找你何事?”太子找到话问,缓解了一下因为寿喜唐突而导致的尴尬气氛。
慕青衣没有准备好该怎样打谎,呆了一下,冷道“他只是来求我某些茶罢了。”
这是慕青衣第一次撒谎,倒撒得天衣无缝,太子心想那次在茶宴上的事,也以为就这样,便点头不疑。
他们进了日月宫,落叶满阶,空荡无人,四处尽是萧条之景,堪比皇城里的冷宫了。
太子诧异说道“传闻中的日月宫竟是如次凄凉模样?”
寿喜也在一旁抖了抖身子,“殿下,一个太监怎么觉得跟拘进了冷宫一样?”慕青衣则走在一旁不语,不想多话。
太子察觉到异样,淡笑一语,“我猜,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是的,谁都瞧得出来,日月宫也不像个样子了。江湖之中,以后有人再提起日月宫时,恐怕也再没人生畏惧之心了?拜我所赐,我本该恕罪的。”她自嘲起来连自己都骂。
太子不太知道其中的缘由,疑惑地问“人人都说日月宫行事隐蔽毒辣,今日来瞧为何只有你一人?”
原来太子这么干净,真是干净得不知世间事,连周侯爷豢养私兵屠杀日月宫的事情都不知道。
慕青衣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苦笑,湿润的眼睛眨一眨就好像要下雨。太子不明的她为何发笑,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太子以为我为何而笑,我在为自己感到可笑,养我的地方是日月宫,保护我的地方也是日月宫,日月宫到头来却毁在我自己手里!太子说站在你面前的人好不好笑?”
太子处于宫廷中,无心关心江湖之事,此次而来并非为目睹传说中的日月宫,也不是来看谁的笑话的。忽对眼前的慕青衣心生怜惜,天公瞎眼,如此一个年华女子,却被养成江湖杀手。
一股燃烧的情愫越来越旺,转眼惊动了整颗跳动的心脏。他微微笑,眼睛里散出了温暖的阳光,拉着她的手问“你若厌倦了此处,可否愿意陪在我的身边?”
慕青衣摇摇头。
“青衣!”此时又一个声音风风火火赶过来。挺熟悉,也挺陌生的,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亦是苏诠到来,慕青衣松开了太子的手,冷眼走到苏诠面前。瞧着这个曾经给过自己海誓山盟的男子,才几日不见,像是历经了山高水长一般地悠久,久到誓言变味。
“青衣…”苏诠再次呼唤,可慕青衣觉得苏诠的呼唤十分恶心,就像那晚呼唤周舒媚的名字一样恶心。
“哼,怎么,几日不见苏公子,莫不是忙着张罗洞房花烛呢?这一趟想必是来给我递请帖的吧!”她的嘲讽直接将他打入地狱。
“青衣,我那晚上是不知情的,罪魁祸首是迷香,我…”苏诠话没说完,都觉得百口难辨。
如果说是有苦难言,但那也不是苦,苏诠觉得没有人理解事情的起因才是真正的苦。不过他忽略了,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就算怎么事出有因,怎么中计陷害,慕青衣始终不会认为苏诠无辜。
她的话讽刺到极点,“喔,真是会找乐趣,原来还有不寻常的香助兴呢!”
本来慕青衣对于那晚的事,明明已忘了大半,以为苏诠一辈子都不会来找她了。如今他一来,亲眼看到的事又历历在目,听到他说话就恶心想吐。
吐倒没吐,倒是眼泪流了一条河出来,慕青衣背过身,不想看着苏诠,但掉泪的模样又被太子看在眼里。
太子自知他们有故事,多余的人是最插不上话的。
慕青衣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笑脸金童,眼泪一颗颗掉在它的笑脸上,当日有司马相如负心,今日就有苏诠跟其后步。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慕青衣憋着哭声,道出此话时的嗓音已变了样。狠心干脆念完了这两句,手中的金童立马摔落在面前。
“啪”一声,笑脸金童落在地面上,一刻间,在苏诠的眼里变成破瓷碎片。迸碎的瓷片,仿佛要跳起来扎入人的心口。慕青衣头也不回望,挪步踩过碎片,往内堂中隐去。
“青衣…”太子的呼唤也只唤出了一半,他还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故事,但是以慕青衣决然的样子来看,他也意识到事情只大不小。想转问苏诠时,又什么都问不出口,生怕自己在火上浇油。
苏诠想呼喊挽留时,喉咙已痛到叫不出声。因为自从那晚上事情发生以后,其实他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更何况是慕青衣。
一滴滴眼泪落在金童的碎片上,苏诠慢慢拾起那些碎片,满脑子里只有慕青衣方才所念的《白头吟》。“啊…”他含泪狂叫,只能恼怒自己。
太子拍拍苏诠的肩膀,像鼓励又像安慰,“我走了,你来的那一刻,应该听到我对她说的话了,我不多说了。你有什么想跟我说了再说,到时与君举杯消愁。”
苏诠沉默不作声,太子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其实不回答太子的话是很不尊重的,但是他们之间的情谊可以不用计较。
太子离开了正堂,留苏诠孤独的一个人在日月宫看天,但是天与地在他眼中都不存在了。慕青衣则看着宫前凋谢枯萎的星辰花。两个人明明挨得很近,却是始终不碰面,独自在彼此的世界里。
再说易半六奉命去调查褚斫,一路追踪褚斫来到黑风崖。那褚斫老奸巨猾,察觉有人跟踪,加快速度溜开脚步,藏匿在石崖背后,探看追踪人究竟是谁。
褚斫见过陆前,对于周侯爷身边的人,再熟悉不过。但是他还是吓了一跳,堂堂周侯爷的心腹,主子死了,他还优哉游哉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种苟且独活的下属,褚斫叹了两声,挺为周侯爷悲哀的。
易半六去寻褚斫的踪迹,却又发现跟丢了踪迹。不知所措时,褚斫现身,阴森森地放话“凡是周家人,拘捕待罪通通被斩,连周宅里的一只小蚂蚁都不放过,陆管家,你作为周侯爷心腹这等级别的大人物,哪里捡来的好运气逃命?”
“呵,自然是有好运气,你怎么不现身沾沾我的好运气呢?”易半六话里有激将他现身的意思。
褚斫也不是听不出话里的意思,驳回去道“我可是一直都有好运气呢,劳烦你挂心。”
“褚斫,你休得在暗处躲躲藏藏!”易半六不耐烦了,谨慎持着双锏环顾四周,提防他会突袭自己。
褚斫不急于下手,毕竟他们也不算十足的敌人,只是奇怪“陆前”这个人怎么还活着,旁敲侧击问“你家侯爷都已经在黄泉路上了,怎不见你下去陪陪他?却到此处来找我?”
易半六四处瞧瞧,四面都是黑色崖石,仍然瞧不见褚斫身匿何处,转对着四周,随便捡了个方向说道“你抢走了侯府的一块神石,如今我不找你找谁?”
“哈哈哈,真是搞笑…”褚斫觉得其中定有猫腻,“你家侯爷在时怎么不见你如此出头,如今他去了,你倒追我追的急!”
易半六笑道“人人都有私心,你怎么不知道我跟你一样,都是潜伏的一条猛虎呢!”
褚斫顿时茅塞顿开,暗叹陆前隐藏得深,周侯爷地下有知也迟了。
“可惜,你来晚了!那块神石已落在容长恨的手里,你该前去找他才是!”褚斫说完一话后已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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