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合谋
常山郡石邑县富贵里的傅家主君傅彭祖派自己的亲信傅衡去联络太行山贼盗。
傅衡去都乡啬夫那里申请了“传”。富贵里在石邑县城内,属于都乡,居住在县城内的一般百姓如果有事情要外出的话,按照律令的要求需要去乡啬夫那里申请外出的通行证“传”。
如果没有通行证而出入关口等地,一旦被查出,想蒙混出入关的人就会按照“无符信出入为阑”,男子会被“斩左趾”,女子则为“城旦舂”。
如果想要贿赂官吏,蒙混出入的话,被贿赂的官吏被查出后,也会被处以刑罚,严重的会按照相同的刑法严惩。如果是路上不幸丢失了通行证,那么,会被罚款。
普通的百姓一般很少会离开居住地,外出服徭役时,会有带队的人负责这些事宜。一旦需要外出的时候,就会去乡啬夫或者乡有秩那里申请通行证“传”。
傅衡是一个行商,对于出行的这套手续很熟悉。
他先去石邑县的都乡啬夫那里口诉自己因为何事要外出,离开石邑县,去往哪里。然后,都乡啬夫会移文给县丞代为申请“传”,最后,由县丞签发给传。
太行山贼盗头张敖的贼寨位于常山郡与太原郡之间的太行山这一段。太原郡治所晋阳县有盐官,傅衡去联络张敖时常以去晋阳市盐为借口,这次也不例外。
很快,他就拿到了县丞批下来的传。
传上所载文字如下:
“本始四年五月庚午都乡啬夫忠敢言之富贵里市人傅衡自言为家私市太原郡晋阳谨案衡毋官狱征事当得取传乘所占黑色牛车一两谒移过所县邑门亭河津关毋苛留止敢言之
五月庚午石邑丞胜之行丞事移过所如律令
掾宴令史建”
印曰石邑丞胜之印
看起来很头疼嘛,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
本始四年五月二十八日,主管都乡役赋等事物的名叫忠的乡啬夫,代本乡富贵里的商人傅衡申请出行去太原郡晋阳县的传。
傅衡是市人(商人的古代叫法),其户口归属于市籍。傅衡自言要为家里去太原郡晋阳县买货。申请人傅衡没有赋税徭役在身,即“毋官狱征事”,有资格申请传。
傅衡是合法出行,出行乘坐黑色牛车一辆,其所经过的县邑门亭河津关等地方,不要“苛留止”。
然后,五月二十八日名叫胜之的石邑县县丞同意并签发了给傅衡的传。同时,在传上加盖了县丞胜之的印。
下面就是两个官署属员的名字。
有了这份写在木简上的传,商人傅衡及他所乘坐的一辆黑色牛车就不会被沿路的各个关口扣押,他可以一路行进到太原郡的晋阳县,买了他所需要的物使,比如盐,然后,再返回常山郡石邑县。至于中途,他在两地之间的路上消失个一天也没有人会去注意,毕竟要翻越太行山嘛,路险难走,走的快些慢些,谁还管这么多。
拿到了传,准备好糇(hou)粮,带上革橐(tuo)。糇粮也就是干粮,路上用于垫饥,革橐“羊韦一枚为橐直三千”。傅衡带的这种革橐是用经过熟制的羊皮制作的用来携带日用物品的包裹。乘坐着牛车,傅衡开始了他去寻找太行山贼盗张敖的路程。
从石邑县出来,驾着牛车,傅衡一路向西。先是抵达土门关,在土门关内休息一夜之后,就开始进入太行山。
大汉立国之初,楚汉相争之时,韩信和张耳曾经从土门关东下,击赵,斩陈馀,获赵王歇,置常山、代郡。
这场记录在【高帝纪】中的短短的几句关于韩信破赵之战的话,就发生在以土门关为中心,向西到后世的井陉微水,向东到获鹿县城,其间约四十多里范围之内。
据战后人们口耳相传所载,当时赵国的李左车让陈馀集重兵于土门关,坚壁清野,不要与韩信交战,而是用奇兵走小道截韩信的后路,这样可以放韩信入旧的关内,不让韩信出土门关,就比如把老虎关在笼子里,可以干掉韩信。可惜的是,陈馀却固执己见,不在土门关设防,而是在后世的获鹿县城东北的旷地驻兵。其结果就是,让韩信有机可乘,用奇计一战灭赵。
李左车是大名鼎鼎的赵国名将李牧之孙,初时辅佐赵王歇,为赵国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封为广武君。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韩信出兵攻打赵国,李左车向陈馀建议带兵绕道汉军后方断其粮草,但陈馀不以为然,后赵军大败,赵国被灭,李左车被俘,获韩信礼待,韩信向他求得计策,采用先虚后实之兵法取得燕齐之地。
在土门关内的客舍休息的时候,傅衡想到李左车对韩信说过的那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名言。再三思量了此次与贼盗头张敖交通之事,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准备。
次日天亮,关口放行,傅衡出了土门关,进入了井陉道。
绵延几郡的太行山陡峭无比,穿越太行山的道路有八条,井陉即是其中一条。井陉之道可行大车,不过,因山路崎岖,道路最狭窄的地方,大车不能并行,马队也不能并列,司马迁在【史记】所写:“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
傅衡出发的时候正是清晨时分,道两边的野草上还悬挂着满满的露珠,傅衡赶着牛车缓缓地驶入井陉。
一进井陉道,光线陡然暗了下来,抬头仰望,头顶上只有一线细细的蓝天,道旁两侧是耸立的绝壁,路的右边有一条河流,河水清澈。流水蜿蜒到哪里,小路就延伸到那里。小路越走越窄,就如同羊走的路一样。
走了数百步后,道路中出现了一条岔路,在这里车辆可以回还转折。岔道缓缓地向山坡上逶迤伸展,山坡的半山腰处长着郁郁葱葱的杨树,树叶在山风中哗哗做响。绿树之中掩映着十几间房屋,房屋前方的一颗大杨树的树干上钉着一块长条形的木头牌子,上面用隶书写着三个大字“井研亭”。
走到井研亭的时候,已经临近晡食。
井研亭的规模不小,因为它处于井陉道的中段,位置重要,房屋数量是外面一般乡亭的两倍。亭舍的两侧都有望楼,可以下瞰峡谷里的动静。
傅衡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市人,井研亭的亭长在验看了傅衡的通关的传符后,看着四十二岁肤色偏黑的傅衡,与木简上所记载的“石邑县富贵里贾衡年卌二长七尺三寸黑色牛车一两”无误后,就打发了一个下吏给傅衡在后堂的厢房安排了一间偏舍。
这段时间路过井陉的官吏们少,傅衡运气不错,还能有一间房舍晚上可以睡个好觉。如果,正好赶上有官吏们路过此地,作为商人的傅衡别说有间屋子休息了,搞不好,还会被赶至亭外,随便找个草窝子睡一晚。
傅衡进了屋舍后,拿出了五枚五铢钱给了带路的下吏,向下吏求了些热水,然后,打听了亭父的行动。
汉时一般的亭有亭长一人,亭长下有求盗一人,主管缉拿盗贼等;有亭父一人,掌关闭扫除。如果是小亭的话,求盗和亭父就由一人担任。
井研亭因为位置重要,太行八陉里井陉是唯一可以通行大车的道路,经常有官员等人从这里经过,故而,人员设置较多。其配备的有亭长一人,亭长之下有亭佐,负责佐助亭长处理日常事务;有亭候,主管盘查行人;有求盗和亭父等。除此之外,亭舍里还雇佣的有厨人。
有的时候,赶上井陉谷里有山石坍塌,堵住通行的道路,还需要派人去关口两边的石邑县和上艾县召集县吏和百姓来修路。到那时候,这条狭窄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红色公服的县吏和穿着白色麻衣的百姓。
傅衡打听井研亭的亭父也是事出有因。井研亭亭父名叫王季,是关口东面石邑县西平乡的人,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太行山贼盗张敖手下的谍报之一。那王季一年多前被贼盗头张敖抓住后为了活命,答应了当贼盗的谍报。开始的时候,王季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时间长了后,他发现只要他行动谨慎些,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王季在井研亭当亭父,主要是把过路井陉的人的情况隔几天汇报给贼盗们,好让贼盗们选择下手抢劫的对象。其次,如果有人要联系贼盗们,王季则充当中间的联络人和消息传递者。
申时末,傅衡用干粮和热水对付着解决了飧食,然后,找到井研亭亭父王季,让王季传话给贼盗头张敖,如果,张敖联系不上,则联络太行山贼盗们的二首领司马护。
为了不留下交通贼盗的证据,王季传达的是口头约定。傅衡交代王季,让他转告张敖等人,等傅衡从太原郡晋阳县市盐归来后,商议打劫上党郡潞县辛安里冯家。为了双方合作的成功性,还请王季转告张敖司马护两人,最好到时双方见面亲自详谈,制定好具体的打劫冯家的计划,以及打劫后双方如何分赃。
趁其不备,出其不意,上党郡潞县的冯家必然逃不脱被打劫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