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莫千鸯冷笑一声，道：“教主如果出了事，你觉得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吗？”

　　银面人果然没死。

　　心里有些失望，掌灯掩饰不住自己心情的问道：“你这一生都要呆在天绝里教，为你们的教主效命吗？”

　　“不然呢？”莫千鸯单腿架在另一张椅子上，活像个爽气的汉子，跟闺中淑女或者出嫁女人都搭不上边儿。

　　“师父希望你能过得安宁一些，你这么做根本与他的意思不符。”

　　提到哥哥，莫千鸯总是不能无动于衷，她的神色稍稍发生了变化，懒洋洋地抬抬眼皮：“你这是在劝我弃暗投明？”

　　掌灯点头：“是，天绝教是魔教，江湖上的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你呆在天绝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莫千鸯反问道：“那你呢，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掌灯注视着她，认真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莫千鸯勾勾嘴唇，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来：“我要赵凌萱的人头，你给我吗？”

　　掌灯本想好好地跟她谈一谈，听见这话，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早料到他这种反应，莫千鸯发出一连串低笑声：“没有诚意，就想来劝说我。赵掌灯，原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幼稚。”

　　她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地紧盯着他：“你想靠自己来阻止我和赵凌萱两败俱伤，结果你办到了吗？还不是把你自己弄伤？”

　　掌灯也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不气妥不后退，语气坚定：“如果我的命，能让你们两人放弃过去的仇恨，能让你把骨灰还给凌萱，我愿意这么做。”

　　莫千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重新坐了回去，看似百无聊赖地抠着自己的手指甲：“可惜你的命对我没用。”

　　“那你们教主呢？”掌灯神情淡然，来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我屡次伤他，他也很想杀了我，尤其这次伤的不轻，一定更想杀了我？如果你带着我的人头回去，也是立了一件大功。”

　　莫千鸯再抬眼时，目光冷酷：“赵掌灯，你真的不怕死？”

　　微微一笑，掌灯道：“这是你第二次问我了，在落衣山的时候你也问过我。我的答案和那时候一样，不变。”

　　“哈哈哈……”莫千鸯狂笑起来。

　　掌灯诧异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莫千鸯摇晃着脑袋，明显很不认同：“赵掌灯，你真的很像小孩子。我真好奇我哥哥是怎么教养你的，下手毫不留情甚至用尽手段的莫千殇，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她的声音陡然落了下去，说话内容突变：“能把你教成这个样子，你必然是受尽了他的爱和包容。”

　　掌灯不禁一愣，也不得不同意她的话。如果当年兄妹俩没有失散，以师父的性子，能把妹妹到天上去。

　　而他的出现，恰恰夺走了本该属于莫千鸯的一切。

　　不由自主，嘴唇动了：“对不起……”

　　莫千鸯大幅度地挥挥手：“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都是老天的安排。赵掌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虽然伤到了我们的教主，可不代表下一次他不能杀了你。”

　　她伸手指着他，一脸的高傲和不屑：“你师父临死前，一定会嘱咐你照顾潘家人对不对？”

　　掌灯神情怔忪，她想说什么？

　　“可潘家却被灭了门…潘宁嘉一定很伤心。”莫千鸯满脸讥讽地俯视着他：“你连你的朋友都保护不了，又怎么来护全我？”

　　这几句话语气都不重，却如利剑一般直戳到了掌灯的心里。他一下子震惊地愣在那里，因对方说的都是事实，不禁满脸灰败。

　　看到他这个样子，莫千鸯飞快地蹙了一下眉头，一声招呼不打便走了。

　　过了一会儿，掌灯无力地趴到桌子上去，额头支着桌边，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一双脚。

　　莫千鸯真是一语点醒糊涂人。她说的没错，自己真的既幼稚又可笑，自以为学了谷阳的一身武功，便能拯救天下人、包涵所有人。

　　如果自己真有那么厉害，潘家人现在仍在，宁嘉即使出嫁了，也可以随时回家看望爹娘和爷爷；楚蒹葭仍然是天下第一美人，还有机会被自己带出天香楼，开始新的生活；而沈浓，也还能在落衣山活得好好的，每日赏雪舞剑。

　　凌萱的母亲，上一任圣菡宫宫主凌莲恨极了莫千鸯，却也拿她和天绝教没办法。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小子，今天还在此、希望能说动莫千鸯。

　　这一切的一切，足以反衬出自己的天真和不现实。

　　“原来经过这么长时间，我还是不懂这所谓的江湖。”他从来都以自己的标准去看待人和事，自以为这世界就像他想象中的那样。

　　却忘了想象始终是想象，现实终归是终归。

　　莫千鸯的生活和经历，他一开始就没有参与过，凭什么现在随便一句话，就让人家脱离天绝教？

　　为了方便谈话，每次见莫千鸯，他都把门窗紧闭。听到窗户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他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心情，走过去打开窗子。

　　发出声响的是缠缠、绵绵。

　　两只鸽子在窗台上卿卿我我，一边不忘用小小黑黑的眼睛看他。

　　掌灯弯下腰去，发现绵绵脚上的小竹管里塞着纸条，于是抽出来摊平。写信人是宁嘉，她想要跟他见一面。

　　约见的地点也是洛阳。

　　掌灯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来到，当即写了回信让缠缠、绵绵带过去，把自己现在呆的地方告诉了宁嘉。

　　他坐回到桌子前吃饭，吃饭的过程中，脑子一直在放空，不思考任何的事情。等吃饱了就让小二将剩余饭菜撤下去，自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河面发呆。

　　直到两个多时辰后，日暮即将西斜的时候，宁嘉才一身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她果然如信中所说，是一个人过来的。掌灯不由开始疑惑，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以书信来写明，而非要见上一面的。

　　给宁嘉倒了一杯水，他问道：“卓光现在还好吗？”

　　宁嘉一边接过茶杯，一边摇摇头。神态略显疲惫，看着像是没有休息好，又像是心事重重在为什么事烦忧。

　　掌灯决定直切正题：“宁嘉，你要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宁嘉叹口气，道：“赵大哥，经过上一次武林大会，我想你应该能有所察觉，卓光现在改变了许多。”

　　掌灯轻点头，自己无意说他人是非，但事实俱在，问的人还是他的妻子。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但宁嘉却开始沉默，不仅如此，脸也渐渐红了起来。

　　掌灯观察着她的奇怪反应，诧异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现在夏天已过，总不可能是中暑了？

　　宁嘉咬了咬嘴唇，不自在地看着一旁摆放的花盆：“我有件事早就想告诉赵大哥了，可始终难以启口。”

　　掌灯从不强迫人：“不好说，就别说了。”

　　宁嘉摇摇头，表情带着固执：“虽然说出来难为情，可我觉得说出来会比较好，赵大哥你也会相信我说的。”

　　“那你说。”

　　宁嘉似乎是无法面对他，自个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他，声音由风传送过来：“我和卓光成亲一年多了，但我们从未同房。”

　　掌灯吃惊地张开了嘴巴，他心里有无数个猜测，独独没有这一个：“怎么可能呢？”语气足以透露出他的震惊。

　　真是没有想到，第一句话就足以在平静池水中掀起千层波。

　　“是真的。”宁嘉的语气有些不稳定，可见她也是心情激动，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掌灯一时没开口，这是夫妻之间的私事，若问的太详细，真的不大合适。但心里的疑问要怎么解开呢？

　　她说的从未同房，是本为夫妻却没睡同一间房内，还是睡在一间屋子里，却是同异梦？

　　话说出来，宁嘉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卓辰，因为我觉得如果她知道了，那么公公婆婆也很快就会知道。这样的话，真的很不好看。”

　　掌灯的眉毛纠结了一下，其实这件事或许告诉凌萱会更好？自己即使是把她看做妹妹，她把自己当做哥哥，说起这种事情也是不方便的？

　　宁嘉看得出他的顾虑，索性自己放开了说。

　　新婚之夜，宁嘉遭人劫走，接着被掌灯以寻路香救下。卓光和凌萱跟着赶到，一个护着妻子先回去，一个扶着受内伤的掌灯慢慢往回走。

　　回到新房里，丫鬟们已经把房间给重新整理好，卓光态度冷淡地让她们全都退下，这才问道：“宁嘉，你有没有受伤？”

　　话是这么问，脸上却不是关心的表情。

　　宁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觉他的神色与以往不同。

　　她摇摇头，此刻心情复杂。说出埋藏许久的话，心里涨的满满的；没有得到自己期盼中的回应，又难免空落落的。

　　刚对掌灯表白，可他却说当自己是妹妹。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当初明知掌灯对自己怀有别样的感情，她用一句“当他是大哥”打发了，如今反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