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界,
距离云界的白海杀戮已经是三年后。
因为原界和云界的时间轴不同,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那场惊动了九个世界的短暂杀伐,却是三百多年前的旧事了。
原界的霜重寺,是西域最大的结境寺,不同于普通的佛殿道观,这里是用来阻挡恶灵入侵的一个巨大布阵。
寄宿在这个寺院的少女雪焰,发现每晚必会消耗一盏的门角灯芯,在今晚只剩下最后一枚了。
拿了最后一枚灯芯后,她踌蹉半天,还是去找了师傅解空。
解空看过她一眼,再度闭上打禅中的眼:“你这个孩子,我不是说过,很快就会不在这个世界的。”
这一句好熟悉,直到此刻,雪焰才惊觉那是她初来霜重寺的那一个晚上,师傅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你这个孩子,很快就会不在这个世界的。’
但是师傅所说的很快,却是好长好长的,将近三百多年的时间,以至于记忆本来就不好的雪焰,很快就在初来的第一年,就忘记了这一句据说对她来讲很重要的话。
她还不甘心,缠着师傅追问:“反正也没有人来找我,我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的,对吧?”
师傅以摇头来代答。
失望而归的雪焰,把手里的门角灯芯按入门角灯罩。
门角灯是用黑色的树枝缠出来的一盏长形灯座,外面罩着一层薄水晶,每晚,雪焰都会把一枚新拿出来的灯芯按入水晶罩中,没有上下支撑的圆圆灯芯,会自动燃烧开来。
虽然师傅那样说,但是,若是门角灯芯没有点起来的话,是不是,就代表自己还可以再留下来?
“没有用的,快点灯吧,星子们快要出来了。”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的师傅,显然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却也一如往常的没有责备自己。
可是,师傅,我想留下来,不想回那个什么印象都没有的云界啊!
不敢说出的这句话,生生被雪焰吞咽下去,一直看着解空消失也不敢吱声。
她只得垂头丧气的,一步一挪的踱到了门口,准备点灯。
太阳已经完全从山头那边隐去了,一旦黑夜完全降临,那些针对自己的巡游们就会不安份起来了。
有结境的霜重寺,对她而言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但是最近,恶灵却开始多起来,虽然师傅提供的门角灯给她解了很大的围,但雪焰确实也在疑惑这件事。
说起来,在原界的这三百多年,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段时间,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潜伏危险了。
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自己不适合再留在这个原界了。
可是……
捏着手中的门角灯芯,在极度犹豫是投进去还是不投进去。
“……那个云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没有人回答她,
雪焰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枚灯芯轻轻推入打开小门的门角灯。
悬空飘浮的灯芯开始自动燃出暖色的火光,一看到这像征着最后一夜的颜色出现,雪焰在自己还没反应的时候,就已经是手忙脚乱的取出了火芯。
有些狼狈的门角灯芯,怨恨的瞪着同样有些狼狈的自己。
“……不,不过,如果是师傅记错了时间呢?都这么晚了,那个人还没有过来接我,肯定,肯定也是把我忘光了吧?”雪焰一边自言自语的呐呐,一边看着手心的门角灯芯,心中不由得产生一丝愧疚。
门角灯中的灯芯,据说是从海界采集来的精灵,说它们有生命也并不为过,很长很长的时间里,装满了密封室,像是给雪焰好多年可以留在原界的一个保障。
“再说,我又不认识那个人……”
在喃喃自语的这个时间里,雪焰没有发现,夜空的星子们出来了。
和巡游一样属于夜行性的星子,对这个世界并没危险性,但是,一旦它们出现了,就表示在原界之外的长长天空里,那些喜欢吞噬清澈魂魄的夜行性恶灵也出动了。
一直以来,雪焰都是恶灵的目标。
若没有霜重寺和门角灯的屏,原界的夜晚于她来说,是一个敞开了九个世界大门的恶灵之地。
而今夜因为她的犹豫,错过了点灯的时间却毫不自知。
于是那些虽然视力不佳,但嗅觉极为灵敏的恶灵巡游,第一个发现了雪焰。
巡游,形状如龙,性格却和龙完全不同的恶灵,此刻欣喜若狂。
而完全没有察觉,或者说因为长久在霜重寺的平和日子,一直很自然的靠着门角灯的守护,已经让雪焰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
她的记性,总是不大好,
解空在一开始救下自己时,也曾说过这件事,
‘重要的事总是会忘记,这大概也是你自己的一种本能保护吧,但是这样一来,很容易也把重要的事给疏忽掉……’
这样有点类似于批评自己的话,当然也是完全没能理解进去。
就算天黑了,眼前也不会是这般一片漆黑,
带起一片腥风扫过!
来不及惊叫的雪焰只是本能的用灯挡过眼前。
一张有着巨大眼睛的龙脸,张着眼看就能吞噬进自己的嘴巴,却又突然的呆滞住。
完全惊恐的同时也很惊异的雪焰,一点一点的张开自己的手指,透过手指的缝隙,她看到停住的巨大恶龙被凝固成形状奇异的大花朵,尔后缤纷的裂开,散落在地面上。
“没事吧……?”
随着这句话,从半空中显现出来了红发少女,显然是她刚刚救下自己的。
她手中的武器是一条长长的刺链,明明是金属制,却散发着花朵的幽香。
“雪焰?出什么事了?”熟悉的声音随脚步过来。
“师傅!”
“师傅?”
见到解空时,拿铁链武器的少女惊异出声:“解空……?”
“你认识我师傅?”
过来的解空却一脸淡然的接受少女的施礼,同时回着雪焰的疑惑:“她当然认识,原本,你也认识她的。”
“啊?我?”雪焰更加莫名。
“……现在已经不认识了。”施完礼毕的少女也恢复了平静,同时也明白了什么的盯着雪焰:“她叫雪焰?为什么不能用原来的名字?”
“月林,这个世界不要用时法,安全起见,也不可能用原来的名字。”
听到这里,称为月林的少女就像明白了什么,突然挥过手中的罗帕,原本只是一条轻纱罗帕冲向雪焰时化成了刚刚绞杀巡游的铁刺链!
惊得连呼救都没有发出的雪焰,本能的抱着头避开,却发现原本要扑过来的链子并没有穿过自己。
她睁开一只眼睛,发现是解空救了她。
他的手轻轻搭过原本能贯穿自己的金属刺链,那些尖锐得完全可以割开肌肤的刺链在他的手中,竟然没有一丝危险。
“虽然说在原界不要用时法,但不要并不是不能,她为何一点都不会的样子?”月林指挥的手势还不相信的没有松缓开。
解空摇头,示意少女把手中的刺链化开:“月林,她若有时法,你刚刚的式神就死了,以这般轻巧又不压命的招式,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就这样让她恢复,不会出什么问题吗?”月林显出为难,而此时的刺链突然不安起来。
腥风扫过,夜空中的几只巡游再度闯入。
瞬间冲击出来的刺链,挡过几只巨大的巡游!
月林惊异极了:“这里是结境,为何会有这么多巡游?”
“雪焰,你的门角灯,没有点起来?”解空明了一般的问道。
雪焰一头冷汗加黑线的转过脸。
一个可怕的事实是,她的门角灯,刚刚在巡游发现她的时候,因为过于害怕而被当作抵挡的东西而扔了出去,现在恐怕,是跟那只光是看起来就很可怕的妖龙,一起化在了月林的式神中了。
她今晚要怎么过?
不,现在看来,自己是连眼下怎么过,都要成问题了。
“独独你一个猎的话,也会成问题吧?毕竟巡游是大恶灵,使徒可不能杀灭恶灵。”明明是大难临头了,但解空一副毫无危机感的模样。
挥开式神,斩落迎面而来的巡游,但后面数量开始增多的同类,让月林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正在这时,雪焰听到了耳边有带着香气的话语落过——
“……你,能逃到安全的地方吗?”
“咦?”雪焰惊愕的看着移到自己身边的月林,还有些不相信是她说的。
“猎的设定是不会被恶灵杀死,但是,我一个人却保护不了你,而且,若保护你,我也没时间杀巡游。”
没再对话下去,几只巡游已经冲开了月林的式神拦截,冲向了首要目标物的自己!
仅仅是瞬息,
最前头狂啸进来的巡游以比最初那名同伴更快的速度,瞬息停止。
它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瞬息拉住固定,尔后这只巨大的恶灵就全身凝成冰块,断断续续的冰裂在地。
战斗中的月林,和惊愕雪焰一起转过视线,她们都看到了一片显现的水雾。
“……为什么原界也有巡游?”
已经落现的声音和即将出现的人,凝了水灵之息,虽然说的话在此刻听来很平淡无奇,却让雪焰捂住了胸口。
她的心脏仿佛是破了一个洞,暴露着不能见人的恐慌!
雪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从水雾中显现的男子。
完了!
她在原界的时间,是真的从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