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一章
“先吸口烟吧,老大,吸完烟咱们再走,刚刚换完岗哨,下次换岗估计凌晨六点,咱们足有两个半小时时间,这时候估计没人查岗,就是有也没关系了,咱们接应的人马已全部到位。”
身穿不甚合体的灰布短袄的丁志诚背着支式突击步枪,腰间插着他从不离身的独特短刀,一眼望去不伦不类。
安毅警惕地望向后窗,丁志诚缓缓坐下,点上支烟:“别担心,后面是行真,他替你放哨,一个分队的弟兄就潜伏这片屋子的东北方向,不到三百米。除了庙门口和村口,再也没有什么岗哨,比通过外围轻松多了,我找了个村民问了问就先到东边小溪旁的俘虏营,进入逛一圈没找到你,弄醒一个小兵之后才知道你被关押这儿。”
安毅放心地长出了口气,看看甜甜沉睡的三童子,抬起头问道:“老丁,既然你先去过俘虏营,那么我想要你把里面的一个人带出来,行吗?”
“有点儿麻烦,怕惊醒众人,再说里面的俘虏我谁都不认识,你虽然认识可你这身手去不了……什么人这么重要?老朋友?”丁志诚低声问道。
“算是吧,今天下午要不是他帮忙,也许我就被俘虏供出真实身份了。开完那个忆苦思甜大会,我以飞行军官的身份要求与被俘的陆军军官见一面,被批准了,和那家伙聊了几句,他是黄应武中央政治学校的二期师弟,去年分到公禀蕃师任政训科副科长,凭感觉我发现这小子有水平,是块好料子,加上这么卖力保存我,不救他出去我心里亏歉,红军对被俘的普通官兵是很客气,但是对国民党的政训人员就不那么客气了,他留下来的话迟早会被供出来。”安毅解释道。
丁志诚想了想回答:“好吧,我来办,不过不是现,等你离开了我再去办,你先走,这会儿就走,这里交给我来处置吧。”
丁志诚走到后窗,轻轻推起砂纸糊的整扇窗户,对同样身穿红军衣服的宗行真低语几句,这才回到安毅身边,低声说道:“走吧,时间紧迫,走得越快越好。”
安毅点点头走出一步,突然回过头,望着沉睡中的三童子,心里很难受,他走到后窗低声问道:“行真,把你的手枪给我。”
宗行真不解地拔出柯尔特手枪交给安毅,安毅再问他要了两个连着皮套的弹夹,回到三童子身边蹲下,缓缓放进他破棉袄的兜里,站起来叹了口气缓缓离开,探出身子宗行真的搀扶下迅速钻出后窗。
丁志诚放下窗户松了口气,扔下烟头踩灭,走到门边,提起步枪出去游走了一圈,黑乎乎的夜幕下一切均朦朦胧胧,无法远视,以丁志诚超人的目力,也只是能看清三十米内的大致景物。
走了两个来回,丁志诚把枪放门边,弯腰抱起被他弄晕过去的站岗哨兵回到屋里,轻松地摆放狭窄的木床上,顺手扯开折叠整齐的被子,连头连脑给毫无所知的哨兵盖上,想了想又到屋角拿起张肮脏的破被子轻轻盖三童子身上,随后走到后窗,微微打开一条缝侧耳倾听:
北风中传来后几声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还有微弱的淌水声音,显然是整个分队七十五人与安毅顺利越过小溪离开了险地,只要通过北面的第二道警戒线,前面就是后的一条也是严密的一条警戒关隘三岔口,过了三岔口一切均自己队伍的控制之中。
丁志诚略作整理,吹熄油灯,出门贴着墙根,转眼间掠到东面三十余米的屋角,借着俘虏营里昏暗的油灯光亮,仔细观察草棚门前来回走动的两位哨兵。
丁志诚不愿意再摸向后面的小溪,溪边的淤泥对他的行动影响很大,他钻进来的时候经过十余米长满是淤泥的小溪足足用去了半个小时,迈出一小步和拔出腿都一分一厘地缓慢进行,否则发出的声音足以惊动两个方向的哨兵或者室内的几百俘虏。
丁志诚默默等待时机,这位从懵懂少年开始走出师门游历江湖的北少林高手没少做下大案,后恶名太盛,不得不躲进南方的革命军中躲避灾难似乎销声匿迹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成为军队中的一位将军,现又重操旧业,为了自己生死相随的老大再次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两位岗哨也许是走累了,把枪背到背上,聚一起边轻轻跺脚取暖,边小心交谈,突然感觉脖子一疼扭头望去,没看清那张陌生的脸就失去了知觉。
丁志诚一手一个,将两位哨兵迅速提到草棚屋檐下,一分钟不到,就把两位失去知觉的哨兵绑一大一小两根支撑柱子上,四下扫视一圈,从容进入草棚。
门口有一张方桌,方桌上点亮一盏微弱的油灯,数十米长的大草棚里四溜长长的通铺上睡满了俘虏,不时传来某个人翻身时把身下厚厚稻草弄得淅淅沙沙响的声音。
丁志诚走到第一排通铺前,细细辨认一下,大手伸向睡第一位身体硕长的络腮胡大汉,另一只手抽出造型怪异、寒芒如冰的锋利短刀顶大汉的眉心上。络腮胡猛然惊醒,刚要跳起来就感觉喉头一紧,冰冷的刀锋已经落自己眉心上,全身没来由突然僵硬,再也不敢动弹。
“兄弟,我是安毅将军麾下原南昌警备师的,来此地找个人,请兄弟给个方便。”
丁志诚为了取信对方,把旧日的警备师搬出来,这会儿说川南警备部队也许很多人不知道,说**师也许对方不相信,说是整个江西军民都熟悉的南昌警备师也许对方会了解。
络腮胡子动动脖子,丁志诚微微松开后他毫不畏惧地低声回答:“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找什么人就说吧。”
丁志诚赞赏地点点头:“老兄贵姓?”
“小弟姓陆,陆观潮,官职营长。”陆观潮回答,圆睁的大眼中满是疑惑。
丁志诚四处扫视一下,低声解释:“实不相瞒,安将军已经顺利离开了,但是将军有感于贵部弟兄的义气,特别感谢一个叫李暮的好兄弟,说李暮下午和他聊过,很讲义气,也知道李暮是贵师的政训科副科长,叮嘱下无论如何也要把李暮兄弟带走,如果老兄愿意的话,叫上李暮和我一起走,老兄是个汉子,我看得出。”
陆观潮不再怀疑:“好,松手吧,老哥,立刻就办,我带你去叫他,李暮睡第二排铺中间。”
李暮睁开眼睛吓了一跳,但是嘴巴被紧紧捂住,发不出声音,耳边传来丁志诚和陆观潮的着急低语,他立刻反应过来,用力点头眨眼,很快垫手垫脚地爬起来,穿上外衣跟丁志诚身后,只感到自己全身发抖。
走到门边陆观潮站住了,望了一眼门外无动于衷的两名哨兵便知道安全,他上前拥抱了一下李暮,低声说道:
“兄弟,你身份不同,必须现就走,留下来会很麻烦,我也管不住这么多张嘴,兄弟我就不随你们走了,这么多弟兄都是同乡,我陆某不能扔下他们,快走吧!”
李暮感激地用力一抱,伏陆观潮耳边动情地低声说道:“大哥,我叫你声大哥莫嫌弃,小弟这辈子薄情寡义,从不真心叫别人一声大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大哥了!”
陆观潮也很激动,嘴巴哆嗦几下就是说不出话,丁志诚微微一叹,分开两人:“观潮兄,如果能出去老兄也愿意的话,就去找我们,**师、十六师、四十四师、南昌警卫旅、士官学校、川南警备部队、二十四军军部都可以,只要老兄愿意,咱们就是兄弟了。”
“谢谢!”
陆观潮非常感激地向两人点了点头,他清楚知道丁志诚的这个承诺有多重,这就意味着只要他陆观潮活着出去就能加入安家军,从此升官发财,扬眉吐气了:
“走吧,老兄,走吧,李暮兄弟,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好!观潮兄保重!”丁志诚点点头率先出去。
李暮不舍地松开紧握的手,重重点头转身就走,陆观潮上前几步站门口目送。
丁志诚把哨兵的枪交给李暮,低语几句,自己也扛起一支,大大方方走向西面那排瓦房,李暮脚步紊乱地跟其后,陆观潮无比钦佩地望着两人逐渐远去,进入平房廊檐背后的阴影再无声音,禁不住长长叹息,喃喃而语:“安家军果然藏龙卧虎,义气如此深重,令人钦佩啊……”
陆观潮走向两名哨兵,端详了一会儿,伸手摸摸哨兵的脖子,感觉到脉搏仍有力跳动,又摸向另一个,收回手点点头走进草棚,想继续再睡,佯装不知以避嫌,走进去两步顿时愣住了,微弱的灯光下百余名弟兄已经坐起,个个惊慌失措地望着自己。
陆观潮想了想伸出手做了个下压姿势,嘴里发出“嘘——”的禁止声,回到铺前撩起棉衣躺下去,不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呼噜声。弟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会儿络绎躺下,各怀心事,谁也没注意睡草棚头角落里的三连长吴伟光已经钻出破损的木墙洞,肥胖的身体竟然非常灵活,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不许动!什么人……”
“狗日的想逃跑?”
负责南面警戒的两位哨兵手中的刺刀指着吴胖子的脑袋,半趴着的吴胖子哆哆嗦嗦站起来,嘴里发出急切的声音:
“快!报告你们长官,有人劫狱了,是安将军的人来了,隐藏我们中间的中央党部派来的政训干部也跑了!快啊……”
两位哨兵大吃一惊,一个飞快地转身跑向屋角,望了一眼仍然站立数十米外正门口的战友,想了想又再跑回来,一把揪住吴胖子:
“你胡说八道,我们的岗哨好好的,不可能会出问题。给我老实交代你想要干什么,要是虚报军情我就枪毙你!”
“不敢不敢!属下不敢啊!是真的,快追啊……哎呀!你们不相信就把我带去见你们的长官,要是贻误军情你们两位也担待不起啊!”
吴胖子急得原地跺脚转来转去。
两位哨兵略作商量,其中一位说等一会儿,我去和正门的班长汇报。
半分钟后,冲到草棚正门的哨兵摸摸被绑柱子上毫无知觉的班长,震惊得连连退后摔倒地,飞快捡起步枪上膛,指向天空:
“啪——”<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