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何苦
原来,他抽不开身,竟是她的杰作。
当初,她让苏相死死缠着他,没想到这一缠,就是整整五年。
他用五年的时间来平定内乱,疯狂地战争,试图忘却他痛失妻儿的痛,可每当他望着萧萧的战场时,总是会想起,那个他还未曾见过面的孩子。
原来,都死她的错。
可她却还在这儿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来指责他。
她凭什么?
心底有个声音问出这个句话的时候,秦恋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那般,徒然坐倒在地,怎么也起不来。
她无法去面对那写满伤痛的眸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说:“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这话轻得,就像是没从口中说出那般。
“你可以走了。”他说。
秦恋歪歪斜斜走出了宫殿,刚走到屋檐下时,被头顶的太阳光照得睁不开眼。
回头看了看宫殿中直直正坐的男人,她只觉仿似有洪水猛兽向自己袭来,便加快了脚步,摸爬着逃离了。
而刚回到无双殿,她就见张福站在门前候着,见她来了,还朝她招手。
她沉下脸,在不远处站定,“你来做什么。”
张福笑了笑,“我就知道今天会出大事,我不来怎么行。”说着,他上前来,替她拂去了面上的泪滴。
是长辈慈爱之举。
秦恋差点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张福见她情绪波动较大,忙扶着她入宫,一进门,他就遣退了一众奴仆,待殿内只剩下他二人,他才凝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恋撇了他一眼,“你不是料事如神吗?”语气中有埋怨的意思。
张福道:“我只知道你与墨帝吵架,到底是怎么了?”
还未愈合的伤疤又被揭开,秦恋疼得掩面哭泣,“是我,都是我的错。”
张福想了想,问:“是不是苏相之事?”
她没有回答,藏在自己的手掌里兀自难受。
张福拍了拍她的背,道:“傻孩子,你也别把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不是你,他也要自己解决此事,而你只是加速了事情的进程。”
“可是终究是我让苏亦德这么做的。而我还怪他,没有来找我们母子俩。”
“他确实不知你们还活着。”张福叹了一声,“试问一个因为政事,而没见到自己妻子最后一面的男人,当时会是什么样心情,按理说,将苏亦德连根拔起,他当时还不能够,但因痛失你,他化悲愤为力量,才在这短短的几年解决了,这应该算是因祸得福吧。”
被他这么一安慰,秦恋心里好受了许多,待她平静下来,破天荒的是想问他那几年过得怎样。
痛失亲人,这种滋味她再清楚不过。
所以,她很想知道,当时他是如何熬过的。
“他……”
似乎张福特别能理解她的心思,“还不就那样,死了老婆的男人,还能怎么样……”他看向远方,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过往,眼里有了些浑浊的颜色。
“那到底是怎么样的?”秦恋最不喜欢他打哑谜,急急问道。
“难过,痛苦,伤心,想哭,但却不能表达出来。”张福摊手,“就是这样。”
要隐忍那么巨大的痛苦……才是最难的。
秦恋领悟,静静地看着地面。
张福冷不丁又道:“还有,每一天都要在拥有两人共同记忆的屋子里生活,却不断告诉自己,再也无法见到那个人了,那种失落感。”
是绝望。
秦恋脑中闪过这个词眼,是因为她也有这样的经历。
外婆离去的那天,她哭死过去,又醒来,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环境,所有和外婆共有的记忆都浮现。
那时候她自己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她再也见不到外婆了,再也见不到了……
那种绝望得想要死去的感觉。
想着,秦恋收紧了拳头,却浑然不知,先前的痛苦全部散尽,她又问:“那能和我说说,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吗?”
“我怎么知道。”张福打哈哈道。
秦恋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信,要不是你他也不会来这儿。”
张福哈哈大笑,片刻,才面向她,严肃着神情道:“你见过一个人失去了灵魂的样子吗?”
“行尸走肉?”
“对,就是这个词,可以形容当时的他,但却无法总体的概括他那时的情况,他和正常人一样,能吃能喝,但在战胜之后,会全数吐出来。”
张福的话,就像是千斤重的棉花,密密麻麻的交织成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然后……”她问。
张福摇头,“我怕我说下去,你会受不了的。”
秦恋死死捏紧拳头,直到手掌麻麻的疼,她才感到掌心湿润了,但让它湿润的是血,不是汗。
低下头,她匆忙把手藏在内袖里,又道:“你说吧。”
张福再次望向远方,长长地叹了一声,“可能你们是夫妻连心吧,他虽然表面强壮,但在一次昏倒过后,太医诊断他的内体已如年迈之人,并说不出三月,将油尽灯枯。”
“然后……”
“秦辰找到我,让我救救他。”
“然后……”
“我说你们还活着,让他活下来赎罪。”
“然后……”
张福凝眉,“你到底想问什么。”
秦恋死死地看着他,双唇紧抿。
张福无奈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你以为就凭你我绵薄之力能让南岳封闭起来,你想太天真了,得知你们还活着,那家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扫清了我们周遭的威胁,所以南岳才会一直不被骚扰。”
秦恋道:“这么说,你又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所以才会无条件地支持他做我皇夫?”
张福苦笑,“这也不算交易,大家互助互利,不是挺好。”
见他如厮模样,秦恋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拍过去,但还是忍住了。
片刻,她清了清嗓,又道:“别以为你这么说了,我就会改变主意。”
张福道:“你不改变也可以,那恋墨就必须随他回北炎。”
秦恋尖声道:“为什么!”
张福道:“约定如此。”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做出选择,到底是要男人还是儿子。
可是,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好吗!他们情缘已尽,勉强在一起又谈何幸福?他们有太多太多的过去,即便是现在不吵,以后若是吵架,也会翻开那些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何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