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火烧毁？怎么会这样？”舞濛惊奇，将王太医上下打量，道:“王太医，你不可能不知道，典籍受损是多大的罪责？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去，杖责四十，往大了去，大人您这顶乌纱帽，恐怕也保不住吧？”
王太医头上渗出冷汗，辩白道:“皇上皇后在上，苍天可鉴，这事与本官并与关联啊！”
舞濛说:“那大人您请把事说出来吧。”
王太医点头诺诺，道:“收藏典籍的阁楼向来是受到严格管理保护的，为防止书籍发霉，每三个月都会把书拿出来晾晒。上个月也是照例把书籍拿出来晾晒的。阁楼里书籍众多，太医们又各自有病人要治疗，除了当天轮班当值的太医，其他太医没有闲时过来帮忙，所以晾晒的工作都交给太医院内的学生和侍童。当天晒好收回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他们便点了灯摆放。谁知一个小童笨手笨脚，将油灯摆在书桌上，走路时不慎打翻了油灯，油灯倒下，落在了记载幻香出入使用的典籍上。不过舞濛姑娘请放心，这小童已经被重重责罚过，并被遣送回家了。而典籍上的火被扑灭后，立刻就收起安排人手修复中，当日是新来的太医柳视当班，我在宫中替嘉逸皇子诊脉，和此事并无关系，要不是后来同僚们说起此事被我无意中听到，也不会知道这么多。”
舞濛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是舞濛错怪了王大人。王大人，那本烧剩的典籍，可以给我看看吗？”
“这个自然是可以，不过就要舞濛姑娘多跑一趟了。”
舞濛问:“王大人此话何意？”
“那本典籍并不在阁楼中，它被柳视柳太医拿回去了。他说是自己当班时典籍受损，是他的责任，所以将典籍带回，亲自修复。”
舞濛点头道:“原来如此，柳大人真是个有担当的人呢。不知可否劳烦王大人领着奴婢去柳大人府中？”
王太医道:“舞濛姑娘也是为皇后娘娘做事，我一定带你去。”
舞濛脸色稍缓，道:“奴婢谢谢王大人。”
王太医点头，领着舞濛离开了阁楼。
柳视住的房子暂时还称不上府，他月俸不过几两，只能在皇宫外租一个小独院。巴掌大的地方，全被他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药草，偶尔他还会弄来猫狗老鼠之类，一边用药草灌喂，一边拿书笔在旁记录。此时他蹲在炉火旁边，拿着扇子扇着，不知道又捣鼓什么了，让整个屋子都弥漫起浓重的药味。
“柳视，你还在弄？”
张莲被刺激的药味熏得头昏脑胀，捏着鼻子，站在门口，和柳视离得远远的。
柳视道:“你可不要嫌难闻，只要喝了这药，你的腿就会好起来。我有十成十的把握！因为除了骨碎补和续断杜仲一类常用药，我还另添了一味好药。喝了保管你药到病除！”
这新添的一味药本来不是用在筋骨伤痛上的。但柳视前几日听一个老太医说，他年轻时曾见过一副药方，里面用了种中原极少见的药做为君药，又添了几种特异的药做臣药，吃了一个月后，将一个断臂之人治好了，那人恢复后行动和常人无异。柳视对老太医说得话也是将信将疑，但太医院里这几味药正好都有，拿来给张莲试试也好。
张莲的病情柳视心里是有数的，但他不想放弃。
他和张莲是同条巷子里长大的，一起读书，一起打架，一起被先生打板子。
现在，他还是和过去一样，张莲却要变成残疾。
他想到这里就感觉对不住张莲，所以，哪怕还有一点点希望，柳视都不想放弃，都想让张莲试一试。
尽管心里没有底气，他还是会笑着说:“来，莲儿，喝完这碗药，你就能好了。”
张莲摇头，皱眉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我都听腻了。你不用再弄了，快把火熄了吧！药味太难闻了！”
柳视骂道:“臭小子你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忙成这个样子？！尽说风凉话！”
小药罐里的药汁咕噜噜开始沸腾起来，柳视用筷子拨弄，觉得差不多了，将药罐端上桌子忙活起来。
将黑色的药水倒在碗里，柳视把药小心端起，道:“就算苦也要喝！不喝的话就是浪费我一番好意！我立即就休了你！”
“休了谁啊！笨蛋！”
张莲生气，跛脚一瘸一拐的走到柳视旁，使劲想拍他的脑门。
柳视往后一跳，灵巧避开了张莲，伸手反捉住他的手腕，顺势把药递到他的手上。
柳视说:“喝吧。”
碗里的药不用尝，张莲也知道是又苦又涩的。
他已经喝了无数次的中药了，次次都是折磨。
每一次抱着希望喝下药水，接下来的几天，现实总是用结果来让他失望。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伤口早已愈合，外表看起来也很正常，可是一迈脚，就立刻不一样了。
刚开始时张莲会摔倒，他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周而复始。直到现在终于适应，适应把重量挪到另一只脚上，适应慢慢行走，适应跛脚走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让张莲最害怕的。
从一开始接受不了现实，冲着柳视乱发脾气，到现在不怀希望，捏着鼻子喝下药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
张莲端着中药，看着黑色的药汁里自己黑色的影子，缓缓道:“柳视，呐，我怕是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了。”
柳视低头正在收拾药罐，转过头来浅笑，问:“你还有愿望啊？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张莲叹口气，笑道:“成为大将军。”
柳视的动作一滞，没有接话。
“我准备打包回老家了，老在这里呆着也是拖累你们。兄弟，我回家后，你要好好努力，连我的份，一起努力。”
他明明是笑着，说得话却让柳视听出一丝苦味。
放下药罐，柳视捂着胸口一副很受伤的表情，道:“喂！小莲莲，你别突然摆张严肃脸，像是告别一样把这么重要的事拜托给我！我会紧张的吃不下饭的！”
张莲笑笑，说:“不吃饭正好，你最近长胖了，瘦一点就能看见肌肉了。以后啊，就全拜托你了，你可要加油啊！”
“加什么油啊！你自己不会努力啊？总想着别人帮忙，你是有多偷懒啊！跛脚也可以当将军啊！比如……比如那个铁拐李！”
张莲问:“铁拐李是神仙吧？什么时候变成将军了？”
柳视胡乱解释道:“呃……你整天练武，没读过书，不知道铁拐李原本是将军吗？再说，打仗的有几个能浑身一个伤都没有？”
张莲听他说话，吹了吹碗里的药，浅浅尝了一口，立刻苦的吐舌头。
“哇！好苦！比以前喝的都苦！”张莲把碗放在桌上，看向柳视，怀疑的问:“你不会是想苦死我，然后霸占我的肉体吧？”
“快喝吧你！”柳视一抬手，把药端起，按着张莲脑袋直接咕嘟嘟给他灌下去了。
张莲一口气整碗喝了下去，苦的他浑身难受，跪在地上“呸呸呸！”的干呕，恨不得拿头撞地。
“柳视！你这个混蛋！”
挖挖鼻孔，柳视双目无神的望着屋顶，一副我不知道，不关我事的样子。
张莲苦的快发疯，回头跑到屋里，喝干了桌上的茶壶，还是觉得嘴巴苦，又翻箱倒柜找到了蜜枣和蜂蜜。
喝了蜜含了枣，总算把那种味道压了下去，张莲瘫坐在床上，头渐渐疼痛起来。
太阳穴一跳一跳，像是有锤子在不停敲打，他按住跳动的地方，头晕起来，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
眼前白色的纱帐渐渐朦胧，化作一团白雾，身子渐渐变得麻木，以前喝药也有过副作用，但没有哪一次有这么严重的反应，张莲感觉到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撑着床榻
努力爬起来，但是脑中突然一阵钝痛，他的意识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