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升堂审案(三)
青池今日一反先前对阿齐无保留回护的态度,甚至开始质问起了阿齐。79小說网首发
阿齐连朝向青池,眨了眨眼,如羽的长睫若小扇轻轻扑了几下,他低声道:“姐姐忘了吗?是你帮我解开的。”
低伏作小的姿态,又让他收获了几声同情的叹息。
陆基见状,轻敛眉峰,“那日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若真想帮你青姐姐,就都说出来,这样遮遮掩掩地对她毫无益处!”
青池也淡淡一笑,“是啊!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亦不想逃避责任。”
阿齐沉默了半饷,才缓缓动手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布满新伤的上半身,他轻轻一笑,眸带哀伤,“大人,您也看到草民身上的伤痕了,能上小倌馆的……都不是一般人……青姐姐当时进到房间里,草民正被杜老爷绑在‘床’上承受着他在我身上制造这些伤痕。”
他话说到这里,转过身面向衙‘门’外,让外面听审的人可以看清楚。
那些伤痕有掐痕,有用香烫的,有齿痕,有用刀割的细小伤口,虽不致命,却会让人受尽折磨。
看到的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些人喜欢亵玩未长成的少年的,可没有见过这么辣手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可怜的,要是我见了,也会忍不住砍了那畜生的!”
“太狠心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啊!”
“要怪就怪那些经营这种昧良心营生的人!”
“这样看来是那为富不仁的杜希行残忍之事在先,倒也不能全怪颜姑娘。”
原本一边倒要求将青池严办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毕竟此案有特殊之处,她原本也是想救人,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她或许是出于救人心切,那杜希也确实不是人,可是其余被烧死的呢?那些人可没有都干了这些残忍事啊!”
“对,如果说她无辜,那我们死去的亲人的命又算怎么一回事!”
旁听的死者家属依旧愤愤不平,即使阿齐自‘露’伤口。
阿齐慢慢地系好衣襟,跪得‘挺’直,半垂着头没有说话,任由众人议论纷纷。
“肃静!”陆基沉着脸拍了拍惊堂木,看向阿齐,“你继续说。”
阿齐缓缓地抬头,眼中水雾‘迷’‘蒙’,“我当时很害怕很恐慌,杜老爷看到青姐姐进来也没有停手,我那时绝望地闭上眼前,接着就听到一声闷响,有碎裂的瓷片落到我身上,杜老爷惨叫一声,我身上骤然没了压力。
我睁开眼,就看到青姐姐手上拿着半个‘花’瓶,而杜老爷已经躺倒在‘床’边的地上了,头上被砸了个大窟窿,血流了一地,整个人一动不动。
青姐姐解开我的绳索,她似乎也很恐慌,整个人有些‘精’神恍惚。我抱着她的胳膊,想要拉她离开,可是她忽然大力地甩开我,扑向桌边,拿起桌上的烛火点燃了房中的布幔,还说‘都烧掉就好了’。
我想,青姐姐也是因为失手杀人,才会慌‘乱’下点燃了房中的布幔,这才不小心引发了这场大火。要怪就怪我吧!”
说到这里,阿齐眼中的轻雾渐浓,凝结成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配合他的楚楚容貌,确实是我见尤怜。
可惜他碰上的主审官是陆基,他也是经历过抄家灭族的人,对于阿齐的遭遇确实是让人唏嘘不已,可是陆基早已‘洞’悉了一切,阿齐把话说得再感人,也终究是做戏。
陆基冷声道:“你确实长了一张祸水的脸,所行之事本官姑且不评论。来人,传仵作!”
就众人惊诧端坐正堂上的青天大老爷怎么忽然来了个态度大转间,顺天府的仵作已经走上了大堂。
“仵作,你来告诉大家你的尸检结果。”
仵作镇定地拿出尸格,抓在手上厚厚的一叠,他道:“启禀大人,此次火案中共有死者七十八名。这些尸体大部分是被火烧死的,可是有一些不是。”
这结果一宣布,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通常火场中发现不是被火烧死的尸体,必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内情。
陆基勾了勾‘唇’,“哪些不是?他们又是怎么死的?”
“大人,此次尸体最多的是在二楼通往一楼出口的楼梯处,根据衙役们的勘察结果,出口处的尸体堆叠,那些在底部的尸体多半是被踩踏而死,应当是众人急于逃生,争前恐后,跌倒的人就被后面的人活活踏死了。这些尸首的口鼻和肺中都只有少量的烟灰,而身上的骨骼有多处骨折,断骨刺穿脏腑,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死因。”
陆基早在第一次到火灾现场时,就已经从绿竹馆的布局中窥探出了这次死亡人数之多的原因所在。
“这些人虽不是被火烧死,可也是因为有人纵火,这才会让我绿竹馆中宾客慌不择路!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有人纵火!”‘花’娘急急地开口。
陆基瞥了她一眼,看向仵作,“继续说。”
‘花’娘见陆基根本不搭理她,气得牙痒痒。
仵作继续道:“还有一些尸首,不是在出口处,但也并非死于烧死。经过小人仔细勘验,家属辨别过他们身上的特征后,发现这几人都是颜府的家丁,他们生前都遭人殴打,最后被利器刺穿心脏而死。”
陆基冷笑了一声,看向‘花’娘,“你不是畏惧颜府权势吗?为何颜府的家丁会在你绿竹馆中被人杀死,你既然有殴打杀人的能力,为何还会让颜青池只身闯入杜希的房间?”
‘花’娘原本恢复了几分的底气在这一瞬间消耗殆尽,她惨白着一张脸道:“民‘妇’不知……不是民‘妇’做的,也许是有人在火灾中趁‘乱’杀人,这也是有可能的!”
仵作补充道:“那几个家丁生前受得伤极重,即使不对他们下杀手,要不了一个时辰,他们也会内伤而亡。”
‘花’娘扭头怒目看向仵作,“胡说八道,一具焦尸焉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那仵作‘胸’膛一‘挺’,也带着几分薄怒,“我家中几代都是做死人生意的,我自幼熟读《洗冤集录》,如何看不出!我不与你这‘妇’人一般见识!”
《洗冤集录》是前朝一位提刑官所写,结合他生平所经历,总结了各种尸体勘验之法,代死者鸣冤,被后世仵作及掌刑狱的官员奉为圭臬。
当然了,顺天府的这个仵作自是没这番本事,这些都是傅辽看出来的,只不过他不方便出面,就把这大出风头的机会留给这个仵作了。
在场的百姓多少也听过《洗冤集录》之名,当即对仵作的勘验结果信服不已。
‘花’娘不做声了。
青池却是红了眼眶,恨恨地看向‘花’娘,“就说绿竹馆的护院抢人时动作那么利落,对上我府上的家丁时,又显得力有不逮,原来是早有预谋!你们佯装和我府上家丁缠斗,无暇顾及我,我竟然也中了你们的计谋,傻傻地照着‘花’娘向前指引的房间而去,你们!”
她自入狱后一直浑浑噩噩,都忘了自己府上的那些家丁的情况,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对他们下杀手!
‘花’娘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神,“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基知道青池也是个重情义之人,当下恨不得上前好好安慰她,可是眼下审案必须继续,今天如果不能把案情审清楚,青池就将万劫不复。
“本官一直很好奇,为何颜青池只是用烛火点燃布幔,会在那么一瞬间造成那么大的火。直到那夜本官仔细勘察了灾后的现场,发现那人的起火点不止一处,一楼的四个角落都发现了火油助燃的痕迹。想必是有人早就算好了颜青池点火的时间,在其他地方也点着了引燃物,火势才会瞬间蔓延整座楼。”
陆基的这番话一出,旁听者又是一阵惊诧,可再仔细想想,似乎也确实是如此。整座楼从发现火起到全部被火吞噬,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在没有其他助燃物的情况下,单纯只是烧布幔,怎么可能短时间有如此凶猛的火势?
‘花’娘看向陆基,强作镇定地道:“大人说得这些可有证据?”
陆基看着她,笑而不语。
青池冷笑地望着‘花’娘,“‘花’娘真是好本事,口中说的是半生心血都被一把火化为乌有,可是这通身的装扮却又都是富贵至极,莫不是你早就把楼中的值钱物什都转移了?”
‘花’娘心一惊,她今日其实已经刻意减少穿戴了,可是多年养成的奢侈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青池在常年在御前伺候的人,见惯了好东西,一眼就看出了‘花’娘所穿所戴不凡。
陆基也道:“顺天府的衙役在清理灾后的废墟时,几乎没有在其中发现金‘玉’,要知道金石一类的东西即使遭火‘吻’,也不会被销毁。看来‘花’娘你的确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次不仅是你的财物无恙,你楼中的管事及几个红牌的小倌也都毫发无损,确实厉害。”
‘花’娘整个人瘫跪在大堂上,再也说不出强辩的话了。
她真是百密一疏,本想事先转移钱财和人手,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后,她再离开帝都,去别的地方东山再起,哪知她留下的后路竟然成了她自掘的死路。
“事到如今,民‘妇’无话可说。”‘花’娘有气无力地道,“着火的事情都是民‘妇’一手策划的,因为不满颜青池带走民‘妇’辛苦培养的摇钱树,这才想出了这个毒计,想要治她于死地,民‘妇’知道单单一个杀人的罪名奈何不了她,就想着把事情闹大,添上几十条人命,那么陛下再怎么袒护她,也无可奈何。”
‘花’娘的话虽然牵强,但等于是认下了全部的罪名。
看向下面跪着地单薄身影,陆基忽然幽幽开口,“阿齐,其实你和‘花’娘并非你们所供述的那般不睦吧,否则她怎么会在这个关头还在替你遮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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