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秋末,今日却是个暖和天儿。
来国子监参加考试的学子们都在正厅外的大院子里,一人一桌中间隔着板子坐在地垫上。
总得大约有一百来名,除了身有功名的考生,其余学子皆是各地学院举荐而来。在院子里的都是莘莘学子中的佼佼者。
按照每年的标准,一百来名学子大概会录取二十余名,剩余虽然不会入学国子监,但会留在国子监做一个月的旁听生,若是有哪个表现好的,也可能破格留下来。
然而这种可能性极低。
往年考试都是被安排在学堂屋子里,分好几个考场,今年却是所有人都坐在院子中,不明所以的众考生们看到眼熟的亲人进来后,更加不明白国子监所欲为何了。
整体布局是学子们坐在院子正中,周围的回廊站满了家属们,正好将学子们围在中间。
监丞大人维护着秩序,待所有家属都安排好位置后,梅大人刘祭酒等人从里院走了出来。
梅大人手中一沓的试卷,便是今日的考题。
“今年国子监招生,由老夫全权负责……”梅大人发表讲话。
在他身后的刘祭酒板着脸,本来今年该是他负责的,但梅大人张口他只能让了。
梅大人说让众人进来是想让所有人都当监考,大家看谁交头接耳,看谁有小动作,不要大喊只需举手,太学助教们会过去了解情况。
当然,也不会听人一面之词便判了该学子的错,只是助教会着重看这边的情况罢了。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原来是让他们帮忙监督,说出来也是件有面子的事儿。
“祭酒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看着。”
“对,祭酒大人你放心好了,谁要捣乱我都不容他。”
……
在大夏百姓心中,提起国子监祭酒,仍下意识想到的是梅大人,如现在脱口而出叫的还是祭酒大人,没人觉得不对,即便大家都知道梅大人已经致仕了。
“好,就多谢大家了。”梅大人拱拱手,笑容和善。
如此更加对比他身后的刘祭酒是个严肃的人,瞧着便唬人。那几人的祭酒大人一喊出来,不仅刘祭酒心情不好,庞若兰脸色更差。
她觉得在孟氏跟前落了面子,狠狠瞪了几个回话的人,心里啐了一口。
*
“……主上,咱们这样好吗?”周然看了看四周,扯了扯衣服有些不自在。
顾青初睨了眼周然,晃了晃腿道:“无事,他们发现不了。”
这段对话,发生在高树的粗杈之上。
周然吞了吞口水,不明白主上哪里来的自信,快入冬了,树上的叶子全掉光了,确定看不到他们?
“我让你查的人有消息了吗?”顾青初问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油纸包裹的糕点放在嘴里,周然亲眼看着那黄色油纸随风翩翩,落在了院子里助教的脚边。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结果助教低头看了眼,扫了周围一圈没什么发现,然后继续巡视考场。
果然行大事者,心理素质和他们就是不同,主上就是主上!
周然顿悟了,在信心强大的人眼中,根本就不存在他这多余的担心。
“回主上,时间有限现只查到晏召其人拿的是临水城白云学院的推荐信,路引等皆是真的,其余细查需要时间。”
“行了,不用继续查了。”
之所以查晏召是因为顾青初在学子榜上看到了他的名字,这人对她说是来游玩的,结果却在国子监参加考试。
谨慎的性子让顾青初吩咐周然查一下对方的身份,但也没当做要紧的事,现确定人没什么大问题,便不用在管了。
“你下去,俩人目标太大了。”
周然:……
一个人目标也不小啊!
心里吐槽周然嘴上却是不敢说,默默的下了树,然后又听顾青初的吩咐,任劳任怨地去取茶水。
——主上她渴了。
学院外面这几棵树有百年历史了,三个五六岁孩童手牵手才将将围住树干,她坐的角度只有部分学子能看到。
而学子专心考试怎会四处乱看,就算看到也不会声张,所以没什么可担忧的。
顾青初视线放在顾鑫身上,见他仔细阅读着题目,没有丝毫慌乱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晏召,微微一愣,这人在答题?
别人认真审题,他偷偷往嘴里塞了块糕点。
果不其然,被告发了。
一名家属举手,助教过去侧耳听了听,然后便走到晏召跟前敲了敲桌子,动作迅速地没收的他的全部糕点,小小袖兜竟然藏了四大包。
也是今年改了制度没搜身,不然早被拿出来了。
被拿走糕点的晏召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拿着笔也不蘸墨水,手指夹着笔杆要转出花了。
顾青初轻笑出声,她有些相信之前对方说的话了,的确主要是来盛京游玩的,看对待这场考试的态度,都不如提起桃花酥时认真。
“顾姑娘在笑什么?”
笑容戛然而止,元锦沛不知何时站在了树下,仰头瞧着她。
顾青初今日穿了一身湘妃色曲裾长裙,天逐渐凉了,玉镯特意在顾青初衣领处缝了一层绒绒狐狸毛,为了搭配衣服,头上也别了个瞧着茸茸的步摇。
顾青初总自诩年纪大,实际上三十年就是虚长,无论是脑子里的记忆,还是她上辈子都只是个年轻小姑娘。
平日打扮顾青初任由玉镯琢磨,她要求不丑即可,玉镯每日最爱的事情便是侍候小姐梳妆。
今儿这一身映衬的顾青初娇气可爱,窝在树上因着衣领整个人毛茸茸一团,玉镯晨间打扮好看得心都化了,更别提早有狼子野心的旁人。
——好想伸手揉一揉。
元锦沛喉结不自觉动了动,湛蓝天空朵朵白云,低眸注视的人瞧着似天上下凡偷玩的小仙女。
“元大人怎来这边了,有公务要忙?”顾青初问着,她记得上次元锦沛来国子监是抓人的。
听着顾青初成熟老道的口气,元锦沛没忍住笑意。
一个提身上树,坐到了顾青初身边道:“嗯,有事也无事。”
这是个什么回答?顾青初想对方可能不便吐露也没多问,反倒是元锦沛追问起来:“顾姑娘刚才在笑什么?”
笑得那般娇憨天真。
“那个,就是我那天新认识的人,你错认慕容晏的那位,刚才他偷吃东西被抓了。”顾青初指了指晏召的位子。
所以那般笑是为了个旁的男子?
元锦沛扫了眼,见对方长相不错心中更加恼了。
“他很好笑吗?你看我不想笑吗?”元锦沛正色,俨然要问个结果的架势。
这是哪门子的攀比心?顾青初梗着了,猛然想起面前这厮对朋友的执念,斟酌了下道:“他也不是很好笑,我刚才觉得助教的表情很好笑。”
国子监助教一个个吃得老胖,发量稀疏,典型中年发福男子。元锦沛看了看这下满意了,没再执着问自己好不好笑。
“诶,那两个人干嘛的!”
院子里传来响亮的一嗓子,助教手指着顾青初的方向喝道。
学子不会乱瞧,但助教会,刚才顾青初都是小心躲着助教,人来了她侧侧身子树干便把她挡住了。
结果元锦沛来了,还并排坐到树干上,可不就被发现了。
禁军闻声而动,瞬间集结一队到了墙外,走在前头的领队看清后整个人都麻了。
哪里是两个人,这整整二十名天卫司侍卫人数不要太多!心里猛然咯噔一下,天卫司侍卫执行公务爱独来独往,这是禁军都知道的事情,一下出现二十个,有大案?!
领队顿时有些眩晕,想起被抓走连个音儿都没有武木,额头冒起冷汗,自己现在就是顶了他的职缺,还没热乎两天可能就要没了……
想到自己或许扰了天卫司的公务,心虚的领队抬眼仔细看清了树上是何人后,彻底站不稳了。
妈呀,元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