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杯一对一百两,玉盏八只共三百两……”顾青初念一样物品,元锦沛便从一沓的纸中抽出一张摆在桌面。
远望客栈的东家不着痕迹地伸长脖子瞅着,他离近些看得清楚,原来那沓子纸不是普通的宣纸,而是一张张的买卖收据。
例如那玉盏,白纸黑字写着多少钱购入,日期几何。
卖给顾青初这些玉石宝贝的当铺掌柜今日也来了,他面容有些怪异,因为心里有个秘密,却又对谁都不能说。
只好怀揣在心底,并对福来客栈东家生出无限的佩服。
此人太可怕了!
宋夫人一定早就预料到了,原本还在福来客栈东家和林啸谁能赢的选择中摇摆的当铺掌柜,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福来客栈必胜。
林啸加上师爷昆安也不是对手。
前几日顾青初去当铺选了好多东西,作为当铺掌柜又是东家的汤华,这次大赚一笔。
有些东西摆在那里卖不出去,物好价高但没人买,就是无用。他的糟心福来客栈东家一下子给解决了。
他的当铺每日流动的银子量大,最近他手头有些紧需要周转,好在老天开眼,让福来客栈这个东家来买了好些滞销物。
客栈东家宋夫人很好说话,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这样的大主顾所提,他自然忙不迭答应了,更何况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他给收据上原本二十两的东西写成一百两。
他当时想的是这东家可能要转手高卖,人家有这个本事他也不酸,因为东西放在他这里真找不到门路卖。
想给客栈东家卖个好,汤华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两方交易走出这个屋子银货两讫,写多少银子对他不重要也没什么损失。
物品卖得价格高,他的当铺说出去好听也得个体面。
当时没想别的,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最后买单的是林啸,那个时候宋夫人就在算计了!
心思当真深沉得可怕!
此事汤华知道自己不能说,说出来林啸不仅不信,还有可能把他当成宋夫人的同伙,且客栈东家指着他亲自印章的收据,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
他的话不准,纸张留字才真。大家更愿意相信后者。
所以当铺掌柜选择闭口不言,对顾青初满心服气。
随着顾青初算盘的最后一颗珠子落下,林啸脸都憋紫了,竟然要他赔四千五百两!
“你设套害我?”
“怎么?林公子想赖账?桌子是我让你掀的?在场诸位可都是见证,进来时掌柜也有交代说为首的那桌摆得非凡品,是观赏用的不待客。”
说到这顾青初嘲讽道:“谁知道林公子眼光那么高,掀翻了最贵的一桌。”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林公子弄坏了他人物品,不赔可说不过去,若是仗着县令公子的身份欺压我们,我们也不怕,这大夏终究是讲律例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了,就算是告到盛京,福来客栈也要个说法。”
顾青初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宋夫人,啸儿肯定会赔的,我可以作保,眼下你先忙客栈的事情,咱们过后再谈如何?”昆安出来打着圆场。
“事后私下说谁知道你们要使什么手段?”顾青初直言不讳,昆安脸也黑了,他的确打算用手段。
现在人太多不方便威胁,待私下威胁利诱一通,量她也不敢再嚷嚷要赔偿,到时候对外放话事情解决双方满意就行了,从而保住林啸的名声。
“不过是府衙的师爷,无品阶无官衔的幕客而已,在我这里装什么蒜。”顾青初这句嘀咕在场人都听得真切,不由得再对客栈东家的胆子竖起大拇指。
师爷和县令林大人是同窗的好兄弟,他在丰收县地位仅低于林县令,福来客栈的东家真是敢说啊。
头一回被人点着身份瞧不起,昆安也淡然不起来了。
这般情况,林啸骑虎难下,如果赔了,四千五百两不是小数目,相当于把他所有的家当都掏空了,如果不赔,眼前人似滚刀肉一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赔还是不赔。”元锦沛拿着收据左右晃了两下,毫无起伏地催问。
“走。”没说赔不赔的林啸,说了个走字竟是要领着人离开。
元锦沛直接抽出一柄剑横在门口,表情未变再次重申一句:“赔还是不赔。”
林啸咬紧牙关,他直觉告诉自己,迈出这个门很有可能被一剑割喉。
“我回去取银子。”林啸梗着脖子回了一句。
林公子输了啊。
这是众人的心声,全程被客栈东家牵着走的林公子,现在认赔,就是落了下风。
“你回去向我娘取钱,说我要用。”林啸回头指了个下人话说得咬牙切齿。
小厮听了应是三五步跑到门口,远远躲着元锦沛跑走了。
“来,大家继续吃。”顾青初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吆喝,其余人扭过头接着吃饭,只不过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压着嗓子窃窃私语。
林啸坐在一旁眼神可怖地盯着顾青初,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顾青初,她该干嘛干嘛。昆安的视线在元锦沛和顾青初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这俩人到底意欲为何?
赔偿问题其实大可以让林啸写个欠条,没必要发展成现在让小厮回去取银子,这样势必会惊动林啸家里,林县令插手他们会有好果子吃?
让人回去取银子的后果不难猜想,除非他们是故意的。摸不透对方心思的昆安意识到是他小看人了。
南侧方桌的晏召能够看到听到这边的情况,他亲眼见着林啸吃瘪,丝毫没有出手相助这位便宜表哥的意思。
“这客栈东家好生厉害。”
小厮吴满忍不住发出感叹,公子不知道林啸他可听说过,那被惯的是个混不吝的角色,眼下竟然被客栈东家压制住了。
一个女子无论是气势还是嘴皮子都那么厉害,怪不得能开这么大的客栈当东家。
“公子,我说的对吧?”小厮求认同感,结果发现自家公子盯着那东家宋夫人眼珠子错也不错。
他顿感头大,一般公子这个模样,就是对所看之物产生浓厚兴趣了。
“好熟悉啊。”听着晏召的喃喃自语,小厮难掩绝望。
眼看着都一只脚迈进临水城了,又遇到这么个事,公子铁定不会走了,他真是太难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