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跟黄有田一起回来的,还有白七的一个手下,名叫赵兴。
一个多月以前,罗用他们招募人手的时候,白七几人刚好来到常乐县,听闻了他们这边正在招人,便寻了过来。
那就是在那几日,因为有不少人押送贼人到常乐县衙领赏,罗用就趁着这个机会,对他们本地以及周边地区的一些大小势力做了一番了解和梳理,其中也有人向他提到过白七一行。
按照罗用听到的说法,白七此人颇仗义,他手底下那些人也都比较有规矩,虽也是游侠儿一般在街面上混着,却并不是为非作歹之徒。
那一日白七等人前去应募的时候,总共是五个人,其他几人都还好说,独那赵兴长得瘦弱,原本是不太符合要求的,白七等人既然是一起来的,这时候自然就要为赵兴说话,当时罗用刚好也在,于是他便开口,让黄有田他们把这五个人一起收了下来。
像白七这样的人物,料想应该是比较讲义气,罗用也觉得他是个人才,想让他为自己所用,所以那时候就卖了他一个人情,
不过按黄有田的说法,赵兴这人长得虽然瘦小,为人却很有胆气,为人又比较灵活,所以这一次黄有田回来,便把他带回来了。
一来是两人同行更安全一些,二来也是为了让他去往白七等人家中报个平安,顺便把他们头一个月的工钱送过去,白七自己走不开,把这件事交给赵兴去做,弟兄几个也都是很放心的。
当天下午他二人回到常乐县,黄有田先去县衙找罗用,赵兴则被刘活他们带去了机器坊。
他们这机器坊的名字也是瞎叫,就是专门做机关器械的意思,单独弄了个大院子,不跟其他几个大作坊搅和在一处,清静些。
像刘活卢蓄这些个,平日里也不怎么忙碌的,这时候见黄有田他们回来了,就很想知道伊吾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黄有田一时在县衙那边回不来,他们就逮着赵兴问个不停。
后来连衡致也从后面出来了,衡致原本是个木匠,这两年倒是没少摆弄铁器,不过主要还是停留在物理层面上,这回伊吾那边弄的那个什么氧化钍灯罩,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就算去了可能也帮不上忙,但还是比较好奇。
只可惜赵兴这边也说不出什么头绪,就说他们整日出入找石头,找了各种石头回来给那两位郎君琢磨着,也不知道究竟该用哪一种石头,也不知道他们那加工的法子对不对。
一会儿等黄有田回来了,也是这般说,众人悻悻然,照眼下这般展,师父给他们说的那个什么沼气灯,一时怕是用不上了。
黄有田与赵兴在机器坊这边歇过一晚,第二天一早,便从作坊里搬了一些米面钱帛,给他们队伍里那些人家里送工钱顺便报平安去了。
头一日先把家住常乐县内外的那几人先送了,第二日再去敦煌。
他们队伍中的敦煌人总归也就是白七他们五人,这一日他二人乘坐木轨马车到达敦煌以后,赵兴便是熟门熟路,一家一家找过去。
那些人家原本还有些担心,见了赵兴便都放心了,又知晓他们这一次是给罗用的弟子干活,工钱又挣得多,自然也高兴。
瞧那又是粮食又是布帛又是铜钱的,只一个月的工钱,竟有这般多,左右邻居也有过来看热闹的,都说赵兴他们这回是寻着了好活计。
待他们最后来到白家院子外头的时候,天色都快黑透了,赵兴探头往院里看了看,见主屋那边似有灯光透出,扬声唤人道:“白翁可在家?”
“阿兴啊?你今日怎么的回来了?”白七老父识得赵兴的声音,这时候连忙开了房门出来,看他走路说话的样子,似是有些慌张模样。
“阿翁你可慢些,别摔了。”赵兴站在半人高的篱笆墙外头,笑嘻嘻说道。
“哎呦……我这不是高兴,你们这一走,都多长时间没回来。”看他那笑嘻嘻的样子,白老汉心中安稳了不少。
他这辈子总共生了六个儿子一个女儿,前头那两个没站住的也就不说了,养大的那四个儿子里头,又死了两个,还有一个瘸了腿,女儿也早早嫁了人。
生了这么多儿子,最终也只剩下白七是个囫囵个儿的,这时候白七友人大晚上找过来,在院子外头喊人,老汉不禁又往坏处想,生怕这个儿子也出事。
“都说老七没事,早前还特地让商贩过来与我们报平安……”白老三这时候也一跛一跛从屋里出来了。
那后面还有白七那两个嫂子,也都跟着出来看究竟,这时候的妇人也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讲究,尤其是在这种边陲之地,又是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平日里也是每天都要出去挑水的,常常还要到城里寻些别的活计贴补家用。
还有家里头几个小孩,这时候还想也都没睡,听着动静一个个就都出来凑热闹。
“怎的这些小的竟都还没睡?”赵兴二人这时候已经提着东西进了院子。
“整日里就知道瞎胡闹,皮猴儿一般,这时候哪里睡得着。”白老汉
把他二人往自家屋里引,又问赵兴:“你这手里头拿的甚?”
“这是白七上个月的工钱。”赵兴答道。
“怎的还给送过来?”白老汉又问。
“这一次的活计离家远,时日又长了些,怕家里人忧心,这才专程跑了一趟,下个月若是没有什么事,兴许一时便不过来了,我们在伊吾那边若是遇着相熟的商贩,便叫他们帮忙过来报个平安。”赵兴一边说着,一边跟白老汉等人进了屋子。
“都说了是去与那罗县令的弟子干活,有甚可忧心的……”白老汉口里这般说着,便听屋子里这些个小孩忽地便欢腾起来,似是从赵兴那里得了什么好吃食。
“你又与他们买什么吃食?”赵兴这也不是头一回给白家小孩买吃的了。
“可不是我买来,是白七在伊吾那边买好,叫我带回来。”赵兴说着把手里拿着的那些个物什放到炕桌上。
“怎的一月工钱竟有这般多?”白家阿婆亦是这般问。
“这活计的工钱当初原本许得就多,白七又是个管事,自然比别个挣得更多。”赵兴在白家也没什么好见外的,寻了个位置招呼黄有田先坐,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白老汉又问黄有田,赵兴便说他是罗用弟子,这一次他和白七等人在伊吾干活,便归他管。
白老汉忙叫儿媳倒了茶水过来,又喊她们去做吃食,言是黄郎君他们这般远从常乐县过来,腹中定是饥饿,黄有田他们这时候却是也是饿了,于是便没推辞。
观这堂屋摆设,倒也还算宽敞,只是家中人口也不少,这一屋子老老小小的,好在她那两个稍稍颇勤快,屋里屋外的,打扫得也干净。
这时候屋子里点了个火盆,边上还摆着几个磨针的架子,显然方才他们这一家人正围在火盆边磨针呢,近来他们敦煌这边也有一些人在放磨针的活计,都是从常乐那边拿过来的,工钱比常乐那边要低些,却也不少人做。
常乐县那针坊的生意着实很好,虽然这两年中原那边也开了好几家针坊,因此中原那边的商贩已经不怎么到这边来买针了,但是这边这个针坊每日里依旧是供不应求。
因为他们这个作坊生产的针结实又好用,高昌伊吾一带就不说了,就连突厥人都到他们这里来买针,还有不少胡商将这种针带到西域各小国,听闻行情也不错,就连那些个波斯大食的商队经过常乐县的时候,都要从这里带些针回去。
因为针坊生意太好,总是供不应求,再加上本地人口又比较少,劳动力并不算很充足,针坊如果无限扩张的话,说不定还会影响其他行业的展。
以罗用才想让衡致他们早日把蒸汽机做出来。前期的话,主要就是打算做些拉丝机切割机,后面可能还会考虑粗磨,用机器先大致磨一下,然后再用人工一道,能省不少人力,提高效率。
至于蒸汽机在运输中的使用,比如说火车之类,咱他们常乐县这一带,暂时怕是难以实现。
主要他们这里的轨道都是木头轨道,不扛造,走走轻便的马车还行,要是换成大火车头,呜呜地开过去,要不了两趟估计就烂了。
听那些往来的商贾们说,长安与洛阳那一条木轨道好像是要换成铁轨了,几个月前就已经动工了。
倒也不是整条轨道都用铁,就是在木头轨道外面包一层铁皮,就这也要用到很多铁了,很早以前就有人提出要这么干,但是反对的声音也很多。
不过长安洛阳之间的那条轨道,每日里往来车辆那般多,再加上其中又有不少运货的,那边的天气还比较潮湿,时不常再下一场雨,木头轨道损毁肯定很快。
这世间长了,光是维修也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所以这回要换木轨道,倒也可以理解。不知道早早就置办了好几个铁矿在那里等着的荥阳郑氏这回挣钱了没有。
再说敦煌这边,赵兴和黄有田都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的人,这时候天色竟然已经这般晚了,白老汉留他们在这里住,于是他们就在这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吃过了白家嫂子们给准备的饭食,他二人匆匆便走了。
他二人走后,白家老小坐在屋里查看他们送来的钱帛粮食,昨夜里光线太暗,看得不甚清晰,这时候倒是看得清楚了,他们这回拿来的粟米麦粒,可都是今年新下来的好粮食,给得还不少。
布料也不差,一大一小两块布料,一块靛蓝色,一块浅青色,给给了几块颜色鲜艳的布头,最小的只有两个巴掌合起来那般大,大的也有棋盘大,白家两个嫂子对这几个布头爱不释手。
家里那几个小的嚷嚷着要吃炸酱面,这两年敦煌这边坊间也开始流传起这种吃食,将那豆酱和葱头蒜头一起放在油里炸了,浇在面条上面拌着吃。
刚好眼下新得了这一袋麦粒,白老汉便让家人将院中那个磨盘打扫打扫,磨些面粉做一顿炸酱面来吃。
家里头那些个小孩听闻了,欢呼不已,大人们干活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就都嬉笑着,跟前跟后的,过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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