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了!”
两人坐上火车,叶菲菲如释重负,素手抚着高耸的胸脯,长长的舒了口气。耿朝忠顺着叶菲菲的手看了一眼,眼睛不由得稍作停留。
叶菲菲难得的脸一红,把头斜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真是胸大无脑!”耿朝忠肚子里暗骂了一句,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又瞄了一眼,这才恋恋不舍的把目光移开,
车厢里没有多少人,他们选择的位置又在边角,倒也不太惹人注意,两人低着头窃窃私语,等待着列车发动。
突然车厢一顿,火车要开动了。
“嘟!嘟!嘟!”
就在火车启动的瞬间,车站月台入口处传来了凄厉的哨声,耿朝忠从窗口向外张望,发现几个身穿黑衣的铁路警察从入口处追了过来——显然,铁路警察局的警员不是傻子,马上就想到了反日分子可能杀个回马枪,坐火车离开。
“妈的,完蛋!”
耿朝忠心凉了半截,果然,“滋”的一声,刺耳的轮轨摩擦声传来,火车司机在听到哨声后,拉下了制动闸!
“你干的好事!”耿朝忠对着惊慌失措的叶菲菲怒目而视,心里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叶菲菲慌里慌张的看了看外面,咬牙起身就走,耿朝忠一把拉住,问道:
“你干什么去?!”
“我去把他们引开!”
叶菲菲的脸上露出一副大无畏的表情,耿朝忠顿时哭笑不得。
车就在这里,她出去岂不是正好证明另一个人也在车上?!
耿朝忠也懒得跟她废话,一把将叶菲菲拉回来,开口道:
“别闹,跟我来。”
耿朝忠站起来,顺着车厢往车头走,叶菲菲知道闯了大祸,难得的乖乖跟在后面,两人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火车头,驾驶室的门口,有两个乘警正站在那里向窗外望,似乎对这个突发情况有点发懵。
耿朝忠搂着叶菲菲,装作一对情侣,一边说话一边似乎不经意的向驾驶室靠近,两个乘警只顾向窗外望,耿朝忠清晰的听到,驾驶室里面有一个人用日语大声的质问窗外的铁路警察:
“八嘎!怎么回事?!”
耿朝忠明白了,驾驶员是日本人,弄不好,还有一个副驾驶。而此时的火车属于战备物资,除了正副两名驾驶之外,驾驶室里说不定还有执勤的日本铁道兵!
“太君!有反日分子上了火车!有人报信说那个反日分子还杀过皇军的人!”
车窗外传来了铁道警察的声音。
铁警对反日分子一向不敢怠慢,如果换做一般的事情,他们哪敢叫停火车?!但是反日分子就不同了,一旦被反日分子上了车,那造成的破坏力可就不敢预料了!
一听是反日分子,列车司机咒骂了一声,短短的拉了三声汽笛,然后副驾驶从车窗口伸出脑袋,开始通知后面的车厢开门。
不能再拖了!
耿朝忠拉着叶菲菲,离驾驶室越走越近,而两名看守驾驶室的警察终于发现了异常,其中一名警察将手中的长枪一挺,大声喝问: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耿朝忠此时一身风衣西装皮鞋的绅士打扮,头发还梳的锃亮,而叶菲菲则是传统的白衫百褶裙,也是一副小家碧玉形象。两人衣冠楚楚气质不凡,看上去像是一对年轻情侣,两名警察也没敢直接上手,否则枪杆子早就砸过来了!
“八嘎!我儿子在驾驶室,我要去看他!你敢阻拦?!”
耿朝忠突然张口,冒出来的却是日语,两个警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得是一愣一愣。
不过这两个警察显然是懂日语的,片刻后就反应过来,耿朝忠看着也就二十多岁,哪来那么大的儿子?
正要拉枪栓,耿朝忠早就一个纵跃,闪电般欺身到他们身前,手中寒光一闪,两人还来不及发声,喉咙上就出现了一道薄如蝉翼的血缝!
呃。。
两人双手死死的捂住喉咙,长枪当啷当啷掉在了地上,仰面朝天的倒在了身后的驾驶室门前,目睹这一切的叶菲菲,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
咚!咚!
两声沉重的闷响打在门上,只听嘎吱一声,门开了,驾驶室里面传来了一声问话:
“什么情况?!”
然而还没等开门的人露出头来,耿朝忠已经大步流星的冲进铁门,双手持枪,猛烈开火!
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驾驶室里枪声大作,弹壳的落地声,跳弹的反弹声,子弹入肉的噗噗声,还有就是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声!
片刻后,世界清静了!
啪嗒啪嗒的皮鞋声传来,耿朝忠缓缓的从驾驶室门口走出来,低垂的枪口里还冒着青烟,平静的说道:
“进来吧!”
叶菲菲将手放下,露出早就变成O字型的小嘴。
太刺激了!
眨眼间还是一副惊吓过度样子的叶菲菲,突然换了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她像个兔子一样一蹦三尺高,娇声冲上前来,猛地一跃,一下子吊在了耿朝忠的身上,大声娇呼:
“好威风!好帅气!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耿朝忠嫌弃的将叶菲菲从身上抖落下来,这姑娘真不像个正常人!
“哎呀,从小我就听阿玛讲我们祖爷爷披甲骑射的故事,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像他们一样闯荡天下,大杀四方!大哥,我也要打手枪!你教我好不好?!”
叶菲菲拉着耿朝忠的衣袖,喋喋不休的唠叨着,浑然不顾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
“打手枪,哼哼,你有吗?!”
耿朝忠没好气的走到方向盘前面,说道:
“关好门,别让人进来!”
叶菲菲乖乖的跑过去把铁门关上,然后跑到耿朝忠身后,看着窗口前面一望无际绵延向前的铁轨,问道:
“大哥,你要干什么?”
“开火车!”
耿朝忠言简意赅的回答。
叶菲菲的嘴巴再次张成了O型。
..........
但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耿朝忠还没有找到发动火车的方法,叶菲菲焦急的看向外面,刚才和驾驶室通话的铁路警察还在外面呢!
“哥,黑皮狗被吓了一跳,现在都趴在了地上!”
“哥,黑皮狗又爬起来了,开始往车头走!”
“哥,黑皮狗想要爬上轮子钻进来!”
叶菲菲一边偷偷往外看,一边通报车厢外的情况。
“拿把枪,枪口伸出窗外。”耿朝忠随口吩咐一句。
这帮警察他清楚的很,只要枪口一伸出去,准保跑的比兔子还快。
叶菲菲看了看,地上连正副驾驶带烧煤的,还有两个卫兵一共五个人,全都死的透透的,她从地上捡起一把枪,熟练的拉栓上膛,照着窗外就是一枪!
砰!
枪声不仅吓住了窗外的铁警,也吓住了里面的耿朝忠。
“你会开枪?”耿朝忠面露诧异之色。
“当然。我家有一把汉阳造老炮筒!”叶菲菲自豪的回答。
“厉害!”
耿朝忠点点头,对叶菲菲表示肯定。
“现在,你去烧煤,准备出发!”
耿朝忠命令叶菲菲。
叶菲菲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挥起粗大的铁锨,开始往炉子里倒煤,耿朝忠满意的点点头,把手放在了操作台上。
看了几分钟,耿朝忠基本摸清了现在火车的构造,
现在的火车没有仪表盘,汽笛靠拉,启动靠烧煤,只有三个把手,速度分为三档,启动一档,加速一档,减速一档。其实并不难开,耿朝忠看了几分钟,基本掌握了大概,大不了开的慢点好了,只要不出事就行。
毕竟,操作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呜!
耿朝忠骚包的拉响了汽笛声,然后将把手猛地往下一拉,紧接着就是咔嚓咔嚓的声音,火车启动了!
隆隆的巨响中,火车越开越快,毫无疑问,这是耿朝忠这辈子开过最昂贵的车!
耿朝忠驾驶着火车,向着大连飞奔而去。虽然只有30码的速度,但足够了!按这个速度,六个小时后,他们将抵达大连站!
“大哥,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大连那头堵截我们?”
叶菲菲往炉子里倒了一铲子煤,拄着铁锨问。
“会,估计现在电话已经打到大连去了。”耿朝忠回答。
这回和上回逃跑不同,大连那边一定会有日本铁路部队顺着铁路包抄过来,所以肯定是不能真的开到大连站的。
“那怎么办?”叶菲菲又问,“要不我们减速跳下火车,然后再原路返回?”
耿朝忠微微沉吟。
原路返回肯定是不行的,这回可不是上回从旅顺口逃跑,当时跟在自己后面的只有几个人,自己搭的又是过路车。现在光天化日的,说不定后面已经有一辆列车跟了上来。
“不用,一会儿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我们改道。”
耿朝忠下定了决心。
“可是哪里有岔路啊?!”叶菲菲有点头疼。
耿朝忠的目光投向了驾驶台上压着的一张地图上。
这是一张南满铁路全图,上面的每一个车站和每一个岔道都标注的十分详细。
大连沿线可以一直通往奉天,但是过了金州,出了普兰店可就是东北军的地盘了,根据双方的铁路协定,东北军有义务维持治安,抓捕车上的反日分子——到时候又是一个麻烦。
除非,在金州改道,前往营口锦州方向。
那就是去热河了!
兜兜转转,难道还是要和曲乐恒他们的方向一致?
想到这里,耿朝忠又充满怨念的看了叶菲菲一眼,而叶菲菲却依然没心没肺的在那拉着扳手,试图给火车再次加速。
耿朝忠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有没有老婆?”
叶菲菲看都不看耿朝忠一眼,依然专注的目视前方,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有,好几个呢,一大三小儿孙满堂。”耿朝忠没好气的回答。
“哦,那就没办法了。”
叶菲菲淡然说道。
“什么没办法。”
“我们旗人不做小。”
“我又没说要娶你。”
“你们男人都这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
一阵沉默。
“我们停车。”
耿朝忠看了半天地图,终于下定了决心。
车上还有很多人,他就是再疯狂,也不能带着这么多人冒险,但是,下车的话,怎么逃脱就成了大问题。
耿朝忠用力的扳下制动闸,火车在惯性向前运行了一段距离以后,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走!”
耿朝忠早在车还没有停的时候,就领着叶菲菲跳下了火车,旁边,风高浪卷,惊涛拍岸,好一条奔腾的大河!
赤山河!
源自盖州新开岭赤山,流至万福镇,从万福镇至普兰店双塔镇,过墨盘乡至千年古镇城子坦入海,是大连境内最大的河流。
确切的说,与长江黄河比起来,这实在算不上一条大河,但是在初夏汛期来临的时候,它却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大河!
“来吧!从这里,我们一路向北!”
“我知道这条河,我们旗人的老祖宗就在赤山附近,我跟着我阿玛去过那里!”
叶菲菲迈着轻快的步子,踩着河边圆溜溜的碎石,跟着耿朝忠顺流而下。
“沿着这条河再走几里地,就到了墨盘乡,进了墨盘乡,我们就可以坐船入海!”
耿朝忠一听,顿时精神大振。
他也只是看地图确定附近有条河流,具体怎么走还真没谱,没想到叶菲菲对这里倒是很熟悉,至少比耿朝忠这种只能看地图纸上谈兵的人要强的多。
“菲菲,你带路!”
两人沿着河一路走,果然,没走几里地,就听到前面鸡犬之声相闻,拐过一道小山坳,一座小村庄赫然在望。
“到了!”
叶菲菲欣喜的喊道。
只见这村子不大,一眼望去也就二三十户人家,没看到什么男人,只有几个老幼妇孺坐在村口晒太阳。
叶菲菲蹦蹦跳跳的跑过去,缠住一个大嫂问道:
“大嫂,村里有没有船?我们想要乘船去下游的城子坦。”
那大嫂四十多岁,看了叶菲菲一眼,又瞅了瞅远处的耿朝忠,说道:
“村里就一条船,男人们开着下海去喽!估计晚上才能回来。小姑娘家的,赶紧回家吧!别被坏人拐跑了!”
叶菲菲眼睛咪成一道月牙儿,笑着告辞:
“大嫂您误会了,那是我表哥,我们结伴出来玩儿的。我走了啊!”
看着叶菲菲跑回去,那大嫂不由得自言自语:
“表哥?干柴烈火好做饭,表兄表妹好做亲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