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先出去!”
“我们要实施抢救!”
嘈杂的声音响在九州的耳畔,她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一个护士惊呼,“快放开病人的手!”
九州这才惶然一震,霍地站起揪住医生的衣领,眼中血红的杀气让医生不寒而栗。
“一定要救他!”她嘶哑冷厉地吼道。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请你先出去等待,我们立刻实施抢救!”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这是九州生命中最长的两个小时。没有光、没有热,只有微弱如风中烛火般飘忽的一点希望。
这仿佛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她曾用彻底的遗忘报答他的期待,用失约的诺言将他晾在暴雨中,用荒唐的不信任让他心如死灰……所以,此刻,上苍要用最深的恐惧和绝望煎熬她的忍耐力。
走廊上空空的没有一点声音,九州的胸腔仿佛也是空的。只有抬头那一点鲜红的“抢救中”的灯光支撑着这片寂静的黑暗。
终于,医生推门出来。
“怎么样?”九州冲了上去。
医生的脸上露出笑容,“度过危险了。”
九州心中一松,几乎站不稳。
叶影婆娑,阳光编织在窗前,把九州心中的千千结缠得更紧。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牢牢盯着床上的睡颜,不敢有半分倦意。仿佛眨眨眼,那人就会消失一样。
掌中有轻微的动静。九州紧张地松了松手,害怕是自己困倦中的错觉。但那人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眸子,片刻迷茫后浅浅一笑。宛若夏风拂开一池荷叶,跌下露水清纯的倒影。那发自内心的快乐明澈之极,让九州一时懵了。
“九州。”声音还有些沙哑。
“不要乱动!”九州制止了他想起来的动作。
“你怎么找到我的?”乐正云问。
“我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
“报纸上?”乐正云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有登寻人启事啊!”
九州不明白他的话,只有诧异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护城河的风会那么冷啊,不然我就早点回家了。去洛瑜路十五号大街南三门找不到你,不甘心,所以才会任性地等了一会儿。”乐正云的眸子合了合,“又生病了,真是懊恼。”
九州愣了。
“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他吃力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安慰她,“虽然又被父亲和大哥骂了,但能再次遇到你,真的很开心。”
九州愕然呆了片刻,“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乐正云温和道,“你说如果有人敢欺负我,就报上李九州的名号。我都记得。九州,你怎么了?”他吃力地伸手去抚那一动不动的僵硬脖子,少女坚强的克制在那轻轻一碰的滑腻温暖中顿时溶解。
光片室。
“脑部受了撞击导致轻微失忆。”医师指着一张光片,“经过我们的测试,病人智力正常,只是遗忘了部分记忆。”
“多久会康复?”
“不好说。少则三五天,多则三五载。如果患者在潜意识中抵制这部分记忆,也有可能一生都无法康复。”医师看到九州的脸色,补上一句安慰,“就算记忆无法恢复,也基本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人会在潜意识中抵制记忆的恢复?”
“不错。”医师颔首,“人会无意识地抵制某些给自己造成巨大伤害的回忆,这也是人脑的一种自我保护……”
一个护士冲进来,“医生!好多记者挤进了206病房……”
206病房传出的喧哗声,在楼梯口都能听见。病房内,数十名记者手中的闪光灯雪亮地咔嚓着,最先挤进来的几名记者将采访话筒递到乐正云的唇边。
“请问你男扮女装二十多年的动机是什么?”
“你很少在媒体面前露面,是否因为恐惧身份曝光?”
“令尊是为了争夺家产才撒下这个弥天大谎的吗?”
……
拥挤的人群、耳际咄咄逼人的问话让乐正云十分茫然,那一张张饥渴新闻的面孔如幻灯片一样在他眼前播放。
几名护士试图将更多的人拦在门外。
“对不起!”
“病人需要休息!”
“你们不能进去……”
可是,在这样的爆炸性新闻面前,记者们如同沙漠中渴水的骆驼,任何劝阻也拦不住他们探索绿洲的狂热。
“乐正先生,我们现在该叫你乐正先生吧?请问这次令兄的官司……”
“请问你的家人中有多少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所有人都试图最先挖掘出这天大的新闻,获得第一手细节,没有人注意到乐正云额上的细汗绵绵地痛苦而出。
啪!突然一声巨响,病房的一个暖水瓶被砸在地上,开水流溢,碎片四溅。一个倨傲含怒的女子收回手来,冷厉地环视着暂时安静下来的人群。
“我不管你们是如何得知消息的,现在立刻离开。”她沉声的话语中威压逼人,“你们都来自有声望的传媒企业,应当知道轻重利弊。现在你们的做法,不仅坏了业内的规矩,更坏了新闻界的名声。病房内的摄像头已经拍摄下了你们每一个人的举动,长乐集团如果要用这卷摄影带起诉,只怕你们都保不住现在的饭碗。”
记者们果然不敢再妄动。长乐集团控股三家传媒公司,虽然而今官司缠身,但仍有业内教父之名。如果事情果真闹大,自己的老板是要一个轰动的新闻细节呢?还是会丢卒保车?
如愿地看到记者们迟疑的眼神,九州才一字一字说:“现在马上离开。”
说话间,她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拳,指关节发出轻微却令人胆寒的咯咯声。脚下的开水尚冒着热气,缭绕着她冷凝犀利的目光。
人人都知道赫连九州一言九鼎,更知她一人单挑过六名跆拳高手。那锋利的目光扫视着人群,落在一个新入行不久的男记者身上。被那视线牢牢锁住的新人,腿下竟不由得一软,快步逃出病房。不过两分钟,人群已经散得所剩无几了。剩下的几个尚有不甘的人,也在那沉默得可怕的气氛中,终于撤退。到最后,病房内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小记者。
她梳着两条活泼的辫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苹果般圆润顽皮的额头下,卷卷的睫毛乌黑灵气。她既没有带照相机,也没有带采访话筒,只用一个小本子在迅速地记着什么。
九州慢慢走到她跟前,她竟然不退也不躲,笑眯眯拍手,“赫连九州好气势!”
瞟了一眼她胸前“实习记者”的牌子,九州正待发作,却突然赶至床前,“乐正云,怎么了?难受么?”<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