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溥有几分激动,能与这几位一起谋事,这对自己很是重要。
应社虽然有了些许名声,毕竟还是在苏州府而已,东林党的势力范围,可是朝野皆闻。
能和掌握着批红大权的魏忠贤掰腕子,实力可想而知。
苏州府的民乱,张溥也是全程参与了,陈舟在之前就找到了他,那些生员,除了一部分周顺昌的门生子弟,文震孟的族人后辈,基本就是应社的人了。
可是陈舟说完了,一扭头,把颜佩韦招呼了过来。
“你怕死吗?”
颜佩韦一怔,他有种感觉,陈舟似乎对他特别感兴趣。
“不怕!”
“呵呵,这个世上,又有几人是不怕死的?你看那毛一鹭,还有那田——呃,总之,命只有一条,你凭什么不怕死?”
颜佩韦一怔,合着自己不怕死还错了!
“那我怕死——”
“贪生怕死,岂是大丈夫所为?”
颜佩韦:“……”
这话全让陈舟说了!
黄尊素大笑:“季帆,你就不要逗他了,我看这位颜壮士大有古侠义之风,能够舍生取义,甘愿替蓼洲兄出头!”
陈舟点头:“白安先生说的是,位卑未敢忘忧国,颜壮士足以当之!”
周顺昌文震孟黄尊素齐齐点头:“说得好——放翁的这一句,正是为颜壮士这样的人写的!”
颜佩韦虽然也认得几个字,这诗句却是不太在行,张溥低声解释了几句,颜佩韦顿时脸红了起来。
“我颜佩韦草民一个,只想着不能让他们抓走蓼洲先生,大人的赞誉,我不敢当!”
陈舟摇着头站起身:“别这么说,正所谓位卑未敢忘忧国,放翁的诗句,你自然是当的,不过,需要借你人头一用!”
三日之后,苏州府衙门发出布告,苏州府的暴乱,乃是缇骑借助朝廷抓捕蓼洲先生的名义,与当地市民起了冲突。
中有周家的轿夫周文元,勾结市井子弟颜佩韦等四人,殴击官差,致使缇骑李国柱、文之炳慌不择路,与冲突中被踩踏而死。
此举虽有基于义愤之心,目中全无法纪,故有同知陈大人奉朝廷旨意,将周顺昌黄尊素缉拿进京,交由圣上发落。
颜佩韦等人也在民乱之中,失手而亡。
然人虽然死了,罪无可恕,特筑五人之墓,以儆效尤!
一时间,苏州府舆论哗然。
京城中,崔呈秀正惶恐地站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这么说,你和尓耕一起去的苏州府,现在就你自己回来了?”
魏忠贤的声音一如往常,不带任何喜怒。
崔呈秀腿一软,跪倒在地:“九千岁容禀,这次苏州府的民乱,十分诡异,那苏州府同知陈舟,也往往处处作梗,那周顺昌,在苏州府颇有些名声,尓耕他——”
“哼——反正你是囫囵着回来了,尓耕却是生死不明,他身为锦衣卫的都督,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这个御史,总有些担待吧?”
崔呈秀连连叩头,脑袋上磕出了血来:“九千岁明察——下官不敢隐瞒,我崔呈秀对九千岁一片丹心,天地可鉴!”
魏忠贤没有说话,忽然看向了李实:“李实,这就是你告发周顺昌黄尊素的结果?”
李实吓得屁滚尿流,他还以为田尔耕已经逃回来了,没想到生死不明。
“千岁,我——”
“拖出去,喂狗吧!”
魏忠贤淡淡道。
顿时两个如狼似虎的番子冲上来,拖起李实就往外走。
李实魂飞魄散,刚要呼喊,那两个番子手一翻,一根牛皮索已然勒在了李实的口中,拖死狗一般拖下去了。
崔呈秀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那冷汗把地都浸湿了一片。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魏忠贤一扬手,扔下来一封奏章。
崔呈秀爬着接过,一看,原来是应天巡抚毛一鹭的奏章。
这奏章,到的居然比自己还早,崔呈秀的冷汗更是猛流。
不过看这奏章,倒是没有将责任推给他和李实的意思,重点在写民乱,而且,说这民乱已经联合苏州府同知陈舟并附近卫所,将其镇压了!
镇压了?
崔呈秀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镇压了,自己在那里又何妨?
当时的情形,真的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了。
可是,看完了毛一鹭的奏章,崔呈秀发现,居然一字未提田尔耕。
这么大的事情,一字不提,其实已经很说明毛一鹭的态度了。
“九千岁——这——”
魏忠贤忽然笑了,声如夜枭一般。
“你想说什么——说这毛一鹭说谎,说这民乱乃是咱家逼迫出来的不成?”
崔呈秀扑通趴在了地上,他明白了,毛一鹭可能有许多未说明的事情,可是他解决了魏忠贤最大的难题——就是定性为民乱!
这样的一件事,如果传到了朝堂之上,恐怕东林党人立刻就会抓住机会,大举反击。
而毛一鹭身为应天巡抚,这突然露面,就等于是将这次事件控制在了地方。
比起九千岁的名声来,田尔耕无论是如何死掉的,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李实的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是这个事件最初的推手。
那——自己?
“你再去苏州,把这件差办好了再回来!”
崔呈秀又回到苏州府了,这一次,他的身份是钦差。
钦差大臣的身份是真的,因为天启也知道了这件事。
在天启研究木头的时候,魏忠贤又去禀报,天启居然饶有兴致地取出了一封密奏,让身旁的太监念给魏忠贤听。
密奏是密谍司的口吻,从第三者的角度,记述了这场“民乱”。
念完了,天启什么也没说,同意了魏忠贤请奏之事,让崔呈秀去安民。
崔呈秀这一次直接到了知府衙门,传达了朝廷严查此事的旨意。
这旨意,其实是魏忠贤的“旨意”。
陈舟接了旨意,言笑晏晏道:“崔大人,真是不好意思,这苏州府的事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正好,我们要开一个公判大会,就请崔大人一起参加吧!”
崔呈秀十分忐忑,有了上次的教训,让他对这民众的力量也不敢轻忽了。
可是这次公判大会,就设在苏州城外虎丘山前面山塘河大堤之上。
这段时间以来,市井间议论纷纷,可是哪里抵得上铁划金钩的文人笔。
没有几天,就有小道消息流传出来,说这几个人其实没有死。
颜佩韦的死,最终成了一个谜。
可是这虎丘大堤之上,却是实实在在起了一座坟墓。
苏州市民人头攒动,崔呈秀面如土色,难道还要来上一场吗?
好在陈舟和毛一鹭准备十分充分,早就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将民众和众人隔开。
陈舟先让人宣读了朝廷的旨意,以及苏州府对于此次事件的一个处理结果。
毛一鹭代表朝廷肯定了陈舟的处理,崔呈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最后站出来的,居然是张溥。
“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今日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
崔呈秀一听,顿时面如死灰,这是在公判吗?
这明显是在为五人张目啊!
可是,看看那群情激奋的民众,神色如常的陈舟,崔呈秀低头不语。
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第二个田尔耕。
“五人者,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予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张溥的文章念完,民众顿足捶胸,泪流满面,崔呈秀抖衣而战。
陈舟看了崔呈秀一眼:“御史大人,你看,这文章足以告慰田都督在天之灵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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