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门前,就这么好几百人聚集在一起,一开始还争执几句,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尴尬。
这里面,主要的责任在于陈舟,因为他基本不答话,就在马上,静静地看着。
颜佩韦也纳闷,照理说,这陈舟应该生气啊,苏州府的同知,据说比知府大人小不了多少。
对上自己这么一个平头百姓,说当场打死也不为过——所以颜佩韦加着小心呢,随时准备先下手为强。
可是这是怎么个情况,这人一点也不着急,倒是身边那个有时候横眉立目,想要冲过来。
这么气定神闲,这要不是冬天,拿把扇子就是翩翩公子哥。
场面就是这么尴尬,来抓人的陈舟不着急,衙役们自然也不着急,衙役不着急,周顺昌似乎也并不着急,一副淡然的模样。
唯一着急的,就是颜佩韦和这一群吃瓜群众们了。
但是着急也没有办法,人家来了没有动手,就这么围着,围得真如铁桶一般。
这阵势,颜佩韦也没见过,这百十来个衙役,就像一张网一样,将周府的大门围了个严严实实。
总不能上去就出手打架,周顺昌那边,总不能劝他跟人家去吧——气氛凝滞,氛围尴尬,就是如此了。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蹄之声。
众人愕然回首,只见一个人骑着马,快速地向周顺昌的家门口奔驰而来。
这里虽然不是闹市,却也不是什么偏乡僻壤,这街道之上做买做卖的,也是不少。虽然说这些看热闹的站得靠边,可是让这个人的马一冲一带,已经有人躲闪不及,栽倒在地。
一连串的呵斥声响起:“闪开闪开!”
“找死!”
随着一连串的喝声响起,栽倒的人还未等爬起,那头上的鞭子已经雨点一般落下来。
后边的人们顿时闪开了,陈舟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特么的,终于来了。
为首之人头戴尖帽,脚着白皮靴,身穿褐色衣服,腰系小绦,来的正是于鳅!
于鳅是东厂的档头,这档头品级虽低,却是专门负责侦缉事务的,而且手段酷烈。
这次出来,田尔耕之所以把于鳅带上,就是因为他心狠手辣,办事得力,最主要的,于鳅有一颗上进之心。
来之前,崔呈秀已经许诺,只要能把周顺昌带回去,马上就破格提拔他为领班。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于鳅更是如饥似渴。
既然能点着自己的名了,自己还不能把这件事情办好,那就别指望着升迁了,东厂可不是混日子的地方。
不过,于鳅也是没有想到,怎么这个时候,还有这么多来看热闹的!
他也没有在意,这个场面,太小儿科了,这些个百姓,无非就是都和鸡狗一样,吓唬两声,谁也不愿意破家灭门。
果不其然,这连人带马席卷而来,众人都不由自主的闪到了两旁。
于鳅这为了显示威风,一路奔来倒是很有气势,可是后边跟着的几个番子却是气喘吁吁,心里面早就骂开了。
自己为了显威风,跑得老子腿都快断了!
这一到了人群里面,隔着和陈舟对峙的颜佩韦等人,于鳅一眼就看到了陈舟,和大门里的周顺昌。
陈舟他不认识,周顺昌却是认识的,东厂要抓的人,那必然是画影图形,牢记于心的。
那将门口堵住的一群衙役们,围着的是一个紧密的圈子,有拿着水火棍的,有拿着盾牌的,对着大门周顺昌那边团团围住了,看着倒像是个攻门的架势。
这方面于鳅绝对是行家里手,这架势,看起来,这知府衙门的差役,倒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谅这小小的知府衙门,也不敢耍什么花样来。
“哪个——是陈舟啊?”
于鳅这一问,王硕的眼睛顿时立起来了。
直呼其名,这是极不礼貌的,要是对皇帝,那就是大不敬!
陈舟可是四品官!
众人听到这一问,目光都集中到了陈舟身上,刚才这半天,虽然一点成果没有,倒是将众人的角色身份都搞清楚了——这位就是苏州府新来的同知大人,皇帝钦点的状元郎陈舟!
陈舟神色不变:“我就是!”
这一句话出口,众衙役也唰的一声转过了身来,倒是把于鳅吓了一跳。
这刚才看着,的确是在围攻周顺昌,可是这一转身,怎么像是反而把周顺昌护在里面了似的呢?
于鳅神色游移不定,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来,绝对是手到擒来。
可是陈舟这态度不明,就有些难办了,他太明白地头蛇的意思了。
“陈同知是吧,咳咳,久仰大名,今天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朝廷的意思了?”
于鳅的这句话,其实就是一种试探,当然陈舟要是应了,那么顺口答音,就能把周顺昌带走。
“哦,朝廷的意思啊——”
“是啊!是啊!”
“朝廷是什么意思呢?”
于鳅立刻就明白,自己是被陈舟个耍了:“陈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周顺昌,就是朝廷要的人,你敢抗旨?”
陈舟忙摆手:“旨意我自然是不敢抗旨不尊的,那就请这位档头拿出圣旨,宣读一下吧!”
于鳅顿时坐蜡了,他哪里有圣旨——就算是那份矫诏,也在崔呈秀身上带着呢。
“这——”
陈舟一摊手:“我奉命将这周府团团围住,就是要防止人犯逃脱,可是没有旨意的话,我也很难办啊!”
于鳅面色阴冷:“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抓人了?”
陈舟不答话,这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
于鳅一咬牙:“那你让开,人我们来抓!”
陈舟不说话,脑袋却是左右摇了几摇!
于鳅气急败坏:“为什么?”
“圣旨——”
于鳅:“……”
真有圣旨,还轮得到你这般?
“来人!”
于鳅手一举,可是还没有说话,旁边已经有人将他的手一把攥住:“你待怎样?”
出手的正是颜佩韦!
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于鳅脸色一变:“大胆刁民,还不与我放手!”
说着便要用力夺回。
不想着颜佩韦天生力大,扯住于鳅的腕子不放:“我是不是刁民,且放到一旁,蓼洲先生却一定是忠臣,大大的忠臣——是不是,乡亲们?”
“对!”
这数百人一起呼号起来,于鳅顿时面如土色。
这气势,绝对有个此消彼长的问题,于鳅没将这几百人放在眼里,那是认为至多不过是看热闹的。
就算心中有几分抱打不平之意,一看东厂抓人,也就作鸟兽散了。
不想众人异口同声,自己这边算上自己只有十一个人,百姓有数百人之多,这力量悬殊。
于鳅的口气立刻软了下来:“这位兄弟,你放手,有话好说!”
颜佩韦哼了一声:“你要抓人,须有圣旨!”
于鳅看看这数百人,又看看那神色不善的王硕和众衙役:“那你就在这里看着,我回去请旨!”
说着,调转马头,一溜烟儿居然跑了。
众人见没有抓人,自然也让开了道路。
可是于鳅跑了,这场面更尴尬了。
有几个心思活泛的,就看出这陈舟似乎不想抓捕周顺昌。
至于周顺昌,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也算是土生土长的苏州府人,门生子弟众多。
这郝知府一推脱躲避,就有人和他说了,可是他自然是不肯回避的。
不过,这陈舟的名号,他也是若雷贯耳,只是没有亲眼见过。
年前左光斗派人送信来,要他多加提防的时候,也提到了陈舟会来苏州任同知的事情。
可是周顺昌已然心存死志,决心以死进谏!
谁来他已经不在乎了。
这田尔耕崔呈秀一进入苏州府的边界,消息就传开了。
周顺昌自然也知道,就在家中整日端坐,等人来抓。
可是这一天,忽然有人夜入周家,扔下一封信!
周顺昌打开一看,是一首诗!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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