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起元面色如常,当了一辈子官,陈舟这点不满他自然看得出。
不过能看出这里面的道道来,还敢给自己脸色看,倒让李起元对陈舟多了几分关注。
新科状元,皇帝口谕,甚至包括这勇毅伯的爵位,其实都是不放在李起元眼里的。
要做官,那是需要能力的。
就算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宦海之中沉沉浮浮乃至折戟沉沙的有的是。
陈舟这种,要么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么就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可是陈舟一句话没说,却让李起元意识到了他的态度。
什么都明白,却不反对。
这就是智商与情商的体现了!
“如今这个南京户部,缺少得力的官员,我看你真是年轻有为,衙门里的几位郎中,都有些老迈了,经不得车马劳顿,你若愿意,江南浙江湖广清吏司随便你选!”
这是苏锡常镇的节奏啊——就整个大明而言,都算是富庶的地方。
陈舟自然就明白了,看起来是自己的缘故,不是让人不爽,就是在这里让人十分尴尬了。
所以这“发配”到南京,也是很自然的。
京官外放,也是常见的事情,正所谓,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能做一把手,绝不做二把手,户部里面有尚书侍郎不说,上面还有内个司礼监,最上面还有皇帝。
所以外放南京,天高皇帝远,上面婆婆少,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照顾了。
只不过这个照顾的原因,户部尚书李起元也是有苦说不出而已。
“你直接就走马上任了,南直隶那边,也有一位户部尚书,和我平起平坐。”
“当然,你去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会给南京的张尚书去封信,你拿上,有些照应!”
陈舟一笑:“那就多谢尚书大人了!”
这也是能够争取到的最大福利了。
老少两只狐狸对视一笑,彼此心里明了。
最后,陈舟还和李起元多要了几天假,这从京城到南京,路途遥远,多几天假也是很自然的。
李起元欣然同意。
陈舟要这几天假,却是另有原因,他要回家一趟。
京城也没有什么事儿好安排,倒是临走陈舟又和老太监见了一面。
这一去不知道要几年,万一老太监死了呢?
而且,经过天启同意,陈舟把柴挺然带上了。
柴挺然也愿意出去闯一闯,他也是从六品的官阶,出去就算外放个县令,那可是实缺,总比在国子监闷着强。
陈舟在京城这几天,就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带着就带着了。
离京之前,同年的进士们倒是纷纷来饯行,连着吃了好几天。
可就是余煌和华琪芳没来。
所有人都心有灵犀一般没有提这件事。
那群王子皇孙们,更是依依不舍,陈舟这几天对他们的训练,也是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可是陈舟这一走,一个个依依不舍,甚至有几个已经在家里耍开疯,要让家里去为陈舟求情!
几位王爷也是心惊,这才几天,居然对自己的孩子影响如此巨大,这陈舟,还真是不可小觑。
终于到了启程的日子,陈舟和柴挺然会合,随行的还有几个户部的差役。
一路远行,总有几件行李,总不能两个人肩挑手提的去吧。
来送行的人不少,到了城外五里的短亭,这一路来的有户部的人,李起元没亲自来,倒是来了一位左侍郎。
同年进士自不必说,来了有十几个,张平夷也来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实缺,就是在礼部任个小小的职位,算是实习期了。
不过这里面最显眼的,却是许显纯!
在人群太扎眼了,丈余之内,都没有人,这北镇抚司诏狱的威力可见一斑。
这一送行,也让很多人议论纷纷。
“陈舟和阉党有关系——”
“嘘——怎么说话呢,让人听见,咱俩都得让人分尸!”
“是是是,他们有关系吗?”
“就算之前没关系,今天之后也有了!”
五彪之首的许显纯来为陈舟送行,这态度已经是很明显了。
就算不是阉党,也有了几分九千岁的人的影子。
陈舟却是笑脸相迎,和许显纯言谈甚欢。
进士里面,有的不屑,有的羡慕,张平夷却是有些忧心忡忡。
阉党的边,可不是那么好沾的。
估计许显纯之所以来送行,也不是说交情到了这般地步,或者是情面上的事情。
这是阴谋!
或者说是阳谋!
沾了阉党的边,稍有些气节的,自然就不来结交了。
这样一来,等于断了陈舟的后路。
张平夷拉着陈舟的手,紧紧握住。
陈舟明白,这是为自己担心呢:“先生放心,我有分寸!”
就在短亭与众人分别。
正所谓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
陈舟还真没想到,长亭这里,居然还有人在等待自己。
左光斗和杨涟!
这阉党霸道,东林党也是绝不示弱。
丝毫没有受许显纯送别的影响。
陈舟苦笑,这下子,自己算是众矢之的,真是,哥已经不在京城,京城却依旧有哥的传说。
两党相争,竟然争到自己身上了。
左光斗和杨涟在这里还摆下了酒席,正是都门帐饮之说。
陈舟随着两人进了帐篷,却愕然地发现,帐中早就坐着一个人。
见陈舟进来,这人站起身,微笑不语。
左光斗急忙介绍:“季帆,这是信王殿下!”
朱由检!
崇祯!
陈舟真是大吃了一惊,他到京城数月,如此风光坎坷,也没有见过这位信王殿下,大明王朝的最后一任皇帝。
年龄与自己仿佛,面如冠玉,站在那里,风度威严样样不缺。
“原来是信王殿下——”
陈舟撩衣就要跪倒,朱由检急忙上前相搀:“季帆兄不必多礼!”
陈舟顺势站起,跪朱由检是不会让跪的,虽然他是亲王。
今天前来,恐怕别有深意。
其实也不难猜测,既然是东林党人引荐的,可见在朝堂上,朱由检也是支持东林党人的了。
不过,居然这样明目张胆,确实出乎陈舟的意料。
毕竟,皇帝是朱由校,不是朱由检!
“信王殿下是秘密前来为你送行的!”
杨涟的一句话,陈舟愕然,继而露出了一丝感动:“多谢信王殿下!”
几人落座,把酒言欢。
说的却是些风花雪月,陈舟自然不输众人。
到了最后,朱由检拿出了一封信递给陈舟:“季帆,这是给张煦的信,你收下,或许用得着!”
左光斗面带微笑:“张尚书任职南京户部,你此去,就是在他手下!”
陈舟急忙起身以示感谢,以亲王之尊,写这样的信,的确是情义。
可是这以亲王的身份,居然交接大臣,特别是南京的大臣,绝对是大忌。
怨不得刚才都不让柴挺然进来呢,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这就是朱由检和东林党在展示诚意了,这封信,若是拿到天启面前,那就是大罪。
陈舟拱手:“多谢信王殿下的信任!”
左光斗用期盼的眼光看着陈舟,陈舟却顾左右而言它,不说什么了。
杨涟有些着急,刚要说话,却被朱由检用眼神制止了:“那好,你我彼此信任,就是朋友了!”
陈舟一顿,慨然道:“能与殿下做朋友,陈舟有幸!”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出帐而去。
杨涟道:“殿下,你怎么不——”
朱由检一摆手:“此人大才,也颇有急智,既然他不愿意表明立场,不可操之过急——倒是适才饮酒之时,他愤愤不平的三朝要典,你们要特别注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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