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清了清嗓子,操场上马上安静下来。
“寒风飘飘落叶
军队是一朵绿花
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不要想妈妈
声声我日夜呼唤
多少句心里话
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
军营是咱温暖的家……”
林哥这一开嗓,我被深深的折服了,他的声音浑厚有力,膛音重,很有几分阎维文的感觉。唱到第一段的最后一句时,他向我摊开手,示意我唱下一段。
“妈妈你不要牵挂
孩儿我已经长大
站岗值勤是保卫国家
风吹雨打都不怕……”
我和林哥十分默契的把整首歌唱完了。他的声音包容性很强,我又不是那种甜美型的音色,搭配起来倒也不显突兀。大概是这首歌对战士们触动更大,他们十分专注,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生动。一曲终了,大家都使劲儿鼓掌喝彩。
下了台,林哥称赞:“丫头,不错嘛!”
“您这仇报得可真够快的,我万一不会唱或者唱得不好,多丢脸啊!”
“来的路上我听你哼哼这首歌了,知道你肯定会。我哪能坑你啊是吧,心里有数,心里有数。”
“好吧,算我信你。劳驾问一下,学校的卫生间在哪儿?”
林哥给我指了指方向。
我从洗手间出来,打算绕过半个操场回去找林哥。音响设备已经修好了,一群学生正在舞台上热热闹闹的跳着集体舞。
我沿着操场外围边走边看,冷不防听见有人低低的叫道:“林晓泉。”真是吓了一大跳。
声音的主人此刻正站在一棵树旁,看着我微笑。他一身整洁的军装,夜色掩盖不住的勃勃英气。
“蒋哥,是你?怎么不再往前走走,这儿离舞台多远呀!”
“没关系,我视力不错。”
“你可比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体面多了。”我打趣。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唱得真好。”
“谢谢。说起来学会这首歌还得感谢你呢。”
军训时,都是教官负责教自己带的队伍唱军歌,只有蒋天山例外。学军歌的时候,他把我们旁边方队的教官请过来教我们,自己不唱一句。不管我们用什么方法要求他唱歌,他一概拒绝。
“可不是我教的你们,这感谢是从何说起?”
“感谢你找了个好外援来教呀。”
他边笑边轻轻摇头。
我挺想问问那盒饺子他收到没有,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对了,谢谢你的饺子。”我踟蹰间,他突然说。
“啊?你真收到了?”我有些震惊。
他点点头,眼睛弯成一双新月。
“不用客气,也是机缘巧合,忽然想到你也爱吃这个。其实当时让炊事班的那个大哥带给你,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他真能找到你。”我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用脚拨弄这地上的树叶。
“挺好吃的,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是饭店的速冻水饺。”
“对了,饭盒还在我那,只是明天凌晨部队就要撤离平江,可能暂时没机会还给你了。”
“明天就要走?”我没有听说这个消息,有点吃惊。
“嗯,担心老百姓兴师动众的送我们,没往外声张。你也不要和其他人提起。”
“我明白。饭盒的事儿你就不用在意,那是饭店的一个和我一起工作的大姐拿给我用的,你要真想还,得自己去通江饭店啦,正主不是我。”
我说的倒是实情,那个饭盒是最古老的那种方方正正的铝制饭盒。当时我们往前线送饭都是用一次性塑料饭盒,不太适合装饺子。刘婶不知从哪个边角旮旯找到了那个饭盒,沾满尘土,我刷了好久才算弄干净。
“那好吧,等有机会我再来平江时,一定物归原主。”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孩子气的话。
我们站着的地方由于离舞台远,光线暗淡,稍稍抬头就能清晰的看见挂在树梢的上弦月。我找不到下一个可以和蒋天山聊聊的话题,知道到了应该道别的时候了。
“我……”
“你……”
我们竟同时开口。他笑笑:“你先说。”
“哦,我刚才想说……今晚月色不错。”
他抬头看了看,“的确。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你也是。明天一路顺风。”
“谢谢,再见。”
我走了几步后,他叫住我:“晓泉。”
“嗯?”我疑惑的转身。
“记得以后不要随便和别人赞美月亮。”他没头没脑的说完这句话,挥挥手,走进夜色里。
第二天早上,我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和我同住的几个姐妹正轻手轻脚的穿衣服。
“哟,晓泉,不好意思哈,到底还是吵醒你了。”
我按亮了放在枕边的手机,“还不到四点,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来抗洪的部队就要走了,全靠他们才度过这次难关,身为平江人怎么也得去送送。”
我想起蒋天山昨晚叮嘱我的“不要和其他人提起”,不禁愕然,再想想随即了然:这也算得上一桩大事,不可能瞒的滴水不漏。
“我好歹也是在二线和群众同甘共苦的,你们怎么把我当外人呀,我也去!”我一个鲤鱼打挺,赶紧穿衣服。
部队就驻扎在平江一中。我出门时,果然看见人们在晨曦中陆续走出家门。越接近一中人越多,大家举着红色的条幅和旗子,站在道路两边,把出城的必经之路围得密不透风。
一中门口的公路上停着一长列的军用卡车,热情质朴的百姓们拿着水果,糖,甚至还有上了岁数了大爷大妈,捧着鸡蛋,往军车里面塞。我没再靠上前,就让他们尽情的把感激和不舍传达给可爱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吧!
再不舍,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要到来。车队缓缓启动了,在夹道欢送的人们中间,延伸成一条墨绿色的长龙。
人们向每一辆经过面前的军车使劲儿挥手,喊着“平江人民感谢你们,祝你们一路平安”的口号。几岁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也在奶声奶气的跟着众人学舌。
卡车的车斗的两侧和上方围着帆布,我们只能在车辆经过后,从车尾没有帆布遮挡的地方看到里面的解放军战士。他们神色肃然,行着军礼。站在我旁边的阿姨喊了几句口号,就开始哽咽。
抛去能为灾区做多少贡献不提,单单是经历这全城尽出,军民惜别的场面,我这一趟,值了。
回到J市,我没敢休息,马上就去单位报道。
我到平江一周左右的时候,接到了人事部的电话,通知我三天后入职。我没想到入职时间会那么早,只能实话实说,表示暂时无法返回J市。当时我也算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已经做好被辞退的心里准备了。没想到HR听说我在做抗洪志愿者,竟表现出很赞赏的态度,提出由她去向领导请示,看能不能批准我延后报道。没过多久,她告知我从平江回来后马上入职即可。我自然千恩万谢。
上班的第一天早上,我穿着毕业后置办的白衬衫、西裤和黑色的小跟鞋,涌入早高峰的浪潮,挤上了公交车。
公司离我家较远,要坐将近20站的公汽。我下车的时候已经被挤得什么脾气都没了,怀疑早上急急忙忙涂的一层粉已经被汗水晕花。
人事部接待我的就是打电话通知我的那个HR,她叫陈静秋,看上去没比我大很多,举止得体,妆容无懈可击。我在她的指导下填了几个表。
“对了,刚才忘了告诉你,你被分到销售部,给销售经理做助理。”
我有点惊讶,“当时面试我的,不是售后经理吗?”
“对,上个月公司代理了一个新品牌,售后特别缺人,你没来的那段时间,把另一位新员工派过去了。”
“哦。销售经理也是位男士吗?”
她笑笑,“不,销售经理是位能力很强的女士,等会见到你就知道了。”
填完表,陈姐带我去销售部报道。
“您好,我是林晓泉。”我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打量我的新领导。她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职业装,脸颊微微凹陷,看向我的目光充满压迫感。
“哦,你就是那个去做抗洪志愿者的小女生,你来之前,公司上下就已经有不少人在谈论你了。”
“当时没想到那么快就通知入职,一腔热血的就去灾区了,迟到这么多天,您别介意。”
“总经理和人事部都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她不冷不热的说,“我姓张,以后你可以叫我张经理。做我的助理不是件容易的事,既要严谨,又要高效。这里有几份品牌介绍的手册,你先拿去熟悉一下。”
“好,我一定努力。”我接过她递过来的几本彩色手册,都是厚厚的彩印纸,挺有分量。
“对了,我们公司要求穿正装,除了黑和白,衣服上不要出现其他颜色。明天记得换一件衬衫。”
“好的。”我走出她的办公室,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我的衬衫是毕业后和瑾言一起买的,中规中矩的样子,料子也挺括,只是扣子是浅蓝色的。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因此触了霉头。
<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