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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 燕云(中) 第六章

高衙内新传 斩空 6518 2022-11-07 10:56

  第六章

  人说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信然。高强难得安生了一晚,却连个懒觉都没得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得上朝去。按照宋制,在京官五日一至朝堂面圣言事,不过高强身为枢密院成员,却一个休息日都没有,每天都得见皇帝,还好自元佑年之后,朝参时间从四更改为五更,否则非把他累死不可,想想每天半夜就得赶到待漏院等着阁门开,那是什么滋味?一面和宰执众大臣寒暄,高强一面肚子里想:“这不是成了现代的IT金领了,要不就别休息,要休息就可能永远休息了?”

  上朝之前的进门次序也让他很是有些尴尬,无他,今日他老爹殿前太尉高俅也得面圣。按照宋礼,太尉虽然是武臣之首,见到宰相都得参谒,而且要由阁门使横杖于前,带有些侮辱性的意味。这本是宋初文人重新掌握大权之后,为了压制武人的跋扈而想出来的玩意,不过落到这对父子头上,就成了老子要向儿子参谒,而且儿子还不能还礼,还礼就成了破坏祖制了!

  虽然高俅已经习惯了这套,而且一向宠纵儿子,看到高强少年早达,位子更在自己之上,这位踢球太尉行起礼来脸上都是笑容,眼睛都笑的细细了,不过高强身为儿子,这个老爹又一向待自己不薄,这个礼受起来委实别扭。

  等到朝议之时,还没说正事,高强先跳出来,请求圣裁,要太尉不须向执政和枢密行礼,只需礼敬当朝宰相便可。张商英一听,当即出来讲大道理,高强一句就顶回去:“凡觅忠臣者,须向孝子门。今臣若不以孝事父。陛下何能责臣以忠耶?”儒家讲究的是百善孝为先,在家孝父,在朝则忠君,因此皇帝又叫君父,便是此意。高强拿这个道理来驳张商英的祖制,正是好大的一顶帽子。

  张商英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余人多半与高氏父子交好。因此都在一旁赞叹高强纯孝感人,以此事君则必为国家忠良无疑,因请赵佶降旨依从,赵佶自然欣然随大流,命礼制局记入典章。

  这件事情说罢,才开始说国家大事。张商英便出来奏称,比年国家累兴大事,又西北和京东用兵。虽然两处称捷,不过靡费钱粮已是不少,况且捷报之后激赏的钱粮金帛也是一笔大花费。京东这里更是一举招募了十万山贼,近日济州府筹建梁山军的文告已经到了,说是点检梁山军卒。等杖以上堪披带人多达四万,其余不中式者也有近七万,总计十一万挂零,如何编制。以及整军所需钱粮,伏请朝廷降给。张叔夜并因京东匪患连年,十州板荡,百姓流离,因请求免去京东两路赋税一年。所谓等杖以上,乃是依照宋朝衡量士兵素质的标准,用一根木杖来衡量士兵地身高,超过的就算好兵。不够的就算孬兵,宋初全都以此招兵,以至于禁军建立以后,由于这些士兵的后代都得当兵,朝廷特意拣选个子高的女人来配给他们,希望生下来的小禁军们个子一代比一代高;后来觉得单单个子高还不行,又增加了负重要求,也就是可以披挂甲胄。因此叫做“等杖以上堪披带人”。

  西北童贯那里其实没什么好议的。一应赏格都有条例,照着办就是。难办的就是梁山这里。四万精兵,而且都是打过仗见过血地,即便对于号称养兵多达百万的大宋来说,这批兵员的素质和数量也是难得的。

  赵佶以此事先已有庭议,且是高强的功劳下面,因此一手点将:“高小爱卿,此事当如何?”眼下朝堂上两个高爱卿,因此对于高强要加一个小“字”,听起来有些好笑。

  高强也不去管那些不晓得从哪个角落里传出来的偷笑,出班道:“此事已有前议,今当依照施行,将此四万精壮悉数编入军中,余者悉入梁山军籍,由吏部选人充任梁山军诸曹官,以安其心,并由户部派员前往梁山军,考察彼处各水路堪行纲运船只与否,拟订诸纲。”

  高强话音刚落,张商英便道:“高枢密,此事各有有司,不劳西府。今本相只问你,前为进剿梁山,招讨司募军买马,整编六军一万五千人,内中五千马军;又有三千水军,水师战船百二十艘,再加上新增四万兵,便是陡增六万军。如今四海宴平,独西北有事,敢问高枢密,可是要将这六万人尽数调往西北参战?”

  高强心说你这不是找茬么?本衙内那近两万招讨军又不都是凭空招来,大多数还不是从大名府的原有军兵中选出来的?不过这话一说,又恐怕张商英就坡下驴,要求将这些兵将悉数打回原籍,那他费了半天劲整编地新军不就风流云散了!

  想了想,便道:“张相公之议似有不妥,国家用兵有时,平素当存心武备,难道用时方招?似相公这般说法,如今只西北有事,便只有西北有兵即可,他处无需兵将,倘若一旦河东河北有边事,张相公莫非再从西北千里迢迢调军去么?”

  张商英本来是反问他一下,意存讥嘲,不想高强装傻,反拿来将他的军,倒说的他完全不懂世务一般,顿时着恼,道:“高枢密,祖宗将兵柄归于枢密院,如今六万之兵,莫非枢密院竟无一策措置么?”

  一句话恼了枢密使侯蒙,他为人持正,平素也不大和高强来往,不过这事张商英是冲着枢密院全体来了,侯蒙当然不能装死人。便即出班,也不理张商英,径自向赵佶道:“陛下,前日密议,朝廷不可谓无事,今有四万精兵,又有两万招讨新军,正是国家之福。倘若今日措置不当,只因吝惜些许招募安置钱粮,便散了这六万虎贲,他日边疆有事用时,纵然耗费数倍钱粮。却未必可得,况且又要训练,选拔将佐,缓急亦未可用。一进一出,何其谬也?臣请陛下降旨,将六万军一体与大名府整编,以待不时,一应钱粮。应命州县支吾。”

  赵佶见说,想起日前才定下平辽策,不过几年间北边就得用兵,有这六万兵岂不是好?连连点头,正要允可,张商英见势不好,扑上来叫穷:“陛下,如今府库不丰。六万大军,单单从军的招兵钱绢就须六十万贯匹,再有军粮一年四十万石,军营建置须费五十万贯,兵将一年须饷八十万贯。犹不记七万厢军之费,军器制备之费,如今朝廷正务理财,如何能横增这一年二百万贯?万万使不得啊!”

  赵佶一听要这许多钱。吓了一跳,便有些犹豫,恼了高强,喝道:“张相公谬矣!祖宗之法,荒年时招募饥民为兵,以国法羁縻之,既免百姓流离,或铤而走险为盗匪。又可为国家增兵员,如此良法,张相公如何不省得?如今梁山兵员虽众,皆是招安而来,倘若朝廷此时顾惜钱粮绢帛,安置不当,一旦激反了这些人,甚或连同已经编练立功的那些新军也一同逼反。到时候难道是你张相公去平乱?”

  张商英被说地面红耳赤。却又反驳不得。这确实是宋朝的一项基本国策,将灾民招募为兵。以减少国中的不安因素。而现在梁山军如此之众,又都是刚刚从贼变成兵的一旦处置不好,生出变乱来,恐怕比原先还要闹地厉害,那时候再要讨平,就不是这点军费能搞定的了。只是道理虽然是高强占了,不过这位衙内向来很少在官场中混,说起话来丝毫不给人留情面,张中书在大殿上就有些下不来台,呼哧呼哧地之喘粗气。

  左相何执中是惯于和稀泥的,见状忙出来解劝,说大家同为国家,何分彼此,张相公操心的是财计,高相公关心的是军队安定,大家都有道理。这下却提醒了张商英,高强可是号称本朝的财神,现在要花这么多钱,搞得朝廷今年又要出亏空,此时不敲他的竹杠,更待何时?

  当即先向皇帝告了罪,接着就说左藏库钱粮不足,计算全年用度,尚欠一百万贯匹。赵佶一听缺钱,又是因为高强招安了大批山贼而导致的缺钱,这眼光自然就转向高强了。

  高强已经晓得这一遭是逃不过了,也不作态,便向赵佶道:“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臣有一策在此,可支吾军需粮饷。”

  要说高强有什么办法?办法自然是有地,区区百万贯,对别人是钱,对手握着应奉局、海外船队、大通钱庄外加大宋博览会这四大财源的高衙内来说,这就不算钱了,随手签一张钱票,钱庄里立时就能拿出来。不过呢,钱可以出,帐目可不是这么作的,要是成了朝廷的提款机,那就有多少钱都不够填的了。

  因此高强的建议就是,发行大宋第一期护国债券,总额百万贯,年利息一分,由大通钱庄全数认购,这笔钱从钱庄打入户部左藏库,而后再通过钱庄遍布全国的各分支,将这笔钱向下分散下去;与此同时,在博览会下设的交易所里,设立债券交易项目,以便民间债券流通,从而扩大购买市场。

  这里面涉及地金融理念比较多,高强也懒得一一解释,反正赵佶听说马上就能解决了,拍手叫好,立时就准备叫人拟旨了。张商英一见不妙,忙跳出来道:“陛下,岂有朝廷用度缺乏,反向臣民借贷之理?高相公有如此家财,正该佐军,而敢言贷于君父,其心可诛。”

  高强一翻白眼,心说你这叫什么道理?哦,我有钱就活该拿出来佐军,你这不等于明抢么?难怪中国民族资本发展不起来,都是你这种无视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地家伙给闹的!今儿本衙内就教教你什么叫赤字财政,什么叫天上不会掉馅饼!

  “臣敢请问陛下,朝廷用度连年窘迫,可有臣僚愿出资以资给朝廷地?”

  赵佶摇头,进纳钱米买官者每年有之,不过顶多万石米而已,哪有人一把拿出百万贯巨资以助朝政的?也就是高强有这本事罢了。

  “臣再问陛下,是否今年以后,朝廷再不会有用度窘迫之事?”

  赵佶再摇头,这不明摆着么,过两年北面就是大战连场,到时花钱真如流水一般,眼下这几万兵地费用算得了什么?

  高强当即道贺,说天子圣明:“陛下,如今一度窘迫,倘若真能为国为君父解忧,虽百万贯钱,臣又何所惜耶?但此事可一而不可再,他日再有需用钱处,则臣财已竭,世间岂有另一高强,肯将自家百万贯家财尽出佐军也?即是说,今日朝廷取了臣的百万贯,他日便欲得一贯亦不能也。”

  赵佶连连点头,又看张商英。张商英这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了,现在的辩论很有些当初和高强辩论钱引的味道,都是在高强地阵地上交锋,上次已经差点把裤子都输掉了,连方田法都险些不能废掉,这次不晓得又会输掉什么?硬着头皮道:“高相公巧言伪饰,为的便是要作陛下的债主。”

  高强眼睛一瞪,冷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之事,非只为区区百万贯也,乃是为了后世百代立法,一旦后世再有窘于用度时,便可向臣民发行国债。所谓集腋成裘,百世未必有一高强,能以一身而致百万贯,且愿以之佐助朝廷;但大宋臣民千万,家有百贯者何止万人?令此等人购买国债,国家得百万贯军资,其民则一年可坐致十贯利钱,公私两便,可为后世之法,何乐而不为?”

  尚书右丞刘正夫在一旁听的入神,忍不住插嘴道:“高相公,本相有一事不明,倘若一年之后,朝廷不能筹措一百一十万贯以还本偿息,失信于民,如之奈何?”张商英一听这问题提的犀利,赶紧跟着叫板。

  高强笑道:“此事易与尔,再发新一期国债,定额一百一十万贯便可!”

  赵佶以下,人人都听的目瞪口呆,心说这不是等于欺骗臣民么?还没等他们提出反对意见,高强正色道:“世间之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等为天子辅政,难道无意于进取,而期以年年相同么?今年国用不足,便当励精图治,这一年中多取一百一十万贯出来,上报陛下,下安百姓,这方是我等为臣之道。”他看了看张商英,大声道:“若是无意于政事,只知把些难题来令君父烦忧,或者筹划着刻剥臣僚的家财,此乃守户之犬尔,何可为天子之宰臣?”

  张商英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心说这小子骂的够狠啊!无奈此时赵佶已经被高强地大话给感动了,率先拍手叫好,走下龙案来拉着高强的手,连声感叹道:“卿家真乃国家之栋梁也,朕得卿为辅,实乃祖宗之福,国家之福!”

  皇帝调子唱的这么高,臣子们自然要凑趣,况且高强这一派眼下在殿上党羽众多,一时间从左相何执中以下,梁士杰梁子美刘正夫外加太尉高俅等人一体道贺,张商英无法,也只得跟着喊万岁了。

  于是皇帝降旨,拟发大宋第一期国债,总额百万贯,年利一分,由大通钱庄包销,并许于大宋金银钞引交易所上市交易,皇帝御赐名为“惠民国债”。责令中书和尚书省会同枢密院详议京东诸军安置事宜,一应用度不得扣减,并且以后每年中书编制国用时,须得将国债情况列入,今年须偿付多少本息,须再举债多少,务须详细,倘有不明处,得向大通钱庄咨议之。

  数日之后,朝廷的德音来到梁山,宣读了各军的编制和姓名,并饬几名大将各领亲兵赴汴梁面圣。此诏所到之处,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梁山军士们连日来眉宇间的隐隐忧虑,一夕间全都变做了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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