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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部 燕云(下) 第一章

高衙内新传 斩空 5453 2022-11-07 10:56

  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句话在辽国治下的辽东流传了近两百年,搞的几乎街知巷闻,马扩虽然是初到贵境,耳朵里却也灌进了风,是以在此战之后,特意点出女真兵已过万这一桩来。

  这密信一式两份,一份交到常胜军统领官、现如今的辽东汉军都统花荣手,盖因此前定计,一旦女真起兵告捷,闹出了大动静,吸引辽国的主力之后,花荣这里便当起兵攻打苏州和复州,夺取距离大宋登莱海疆最近的辽东属地,建立起稳固的登陆场来。

  另一份则飞鸽接力,跨海往梁山一站接力,再往大名府,旬日之后便抵达了高强的手。将这份密报拿在手,也算是解开了高强原先读历史时的一点小小疑惑:出河店一战,此前阿骨打所部不过甲兵三千七百人,对方又是辽国所选的兵勇,没有大批的女真俘虏给他来扩充兵员,为何史书上会标明女真至此满万?

  原来所谓完颜部,共有十二部,而女真族则远远不止完颜部这一族,当日那曾头市曾长者所属的温都部乌春与完颜部敌对时,便曾联结各处*女真共计三十五部之多,人数几达完颜部的三倍。据苏定等人在塞外多年的情报分析,生女真各部人口不说多,几万户总是有的,倘若加上系辽籍的熟女真人,女真族人口如今已经达到了近百万人!也就是说,女真起兵反辽的事变,根本就不是象金史吹嘘的那样。阿骨打以甲兵数千创造了若干神迹。最终破辽,而是女真族本身已经壮大到了相当程度,当辽国失去了其自身地统治秩序时。便给了这个民族以争取自己生存空间地绝好机会。完颜部在这间所扮演的,大抵是一个首倡起事的领头羊角色。

  “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乃是出自辽太祖阿保机之口。”曾经官居辽国光禄卿地赵良嗣,对于个内情自然熟极而流。“当日阿保机合契丹诸部,建立大辽。而后便东征渤海,力战二十余年,方得底定辽东,其间几至倾危者难以胜计。辽东之地,女真、渤海、高丽皆为同种,当契丹之强,各部合纵拒辽,女真便曾以兵万人助高丽与阿保机拒战。迭挫其兵锋。阿保机震于女真之勇,故而有此一言。其后自己亦驾崩于回转上京途,辽人遂于是处建城,便是那黄龙府了。女真部亦有传言。说道阿保机乃是了女真一部的毒箭,不治而驾崩。”

  高强好象听故事一样听的入神。连连点头:“既有这种种恩怨,也难怪契丹这百余年来对女真重加诛求,百般折辱,千方百计摧折其强宗大姓,都是不**真坐大,如今完颜部身为女真族最大者,合十二部甲兵亦不过三千余骑,可见辽国的那些银牌天使也算有功。”

  此时高强仍在大名府整顿诸军,身边有份得知这样等级密报的人只有宗泽、陈规等参议司的高层官员,赵良嗣则是从其他渠道得知女真起兵之事后,赶来与高强商议。听见高强提起辽国地银牌天使,赵良嗣嗤笑:“衙内忒也抬举他们了,完颜部之所以坐大,全因其御辽有术,借着海上鹰路开闭为由,将辽国历次使者玩弄于鼓掌之间。倘若有人能早早洞察其奸,举兵讨伐,何至于今日养成大患?”

  高强原也只是说笑,他当初读书时便深深觉得,这女真一族虽然连字都没有,却好似天生的狡猾一般,不论是金时的女真人对付辽国和宋国,还是明末的建州女真对付明朝,都是机变百出、扮猪吃老虎,根本不用人教,也不须什么政治传统的积累,其莫名其妙处,大概也只能用民族特质来形容了。

  因此赵良嗣这般说起,他亦一笑了之,转身向宗泽和陈规道:“二位大夫,今契丹与女真交兵,正与前议相合,想来花统领此际亦当如参议司所预设之计,向那辽国苏复二州攻战矣。二位大夫可有以补益?”

  大名府校阅河北诸军之后,便是常胜军的扩编和整训,选拔将校、整顿行伍、教授攻战之法、明习军令,种种繁杂事务不一而足,亏得参议司先期招募了大批人手,其多有历年武举出身之人,此辈兼通武,方能上情下达,将偌大一支常胜军逐渐调教成形。只是高强本身是不大懂得兵事的,因此练兵时还是以当初他整出来交给宋江练兵的那本天书地法为主,再辅以诸军将领的建议而行,好在这本天书的兵法以后世戚继光所著的兵书为大要,梁山诸军素来熟习,而如今常胜军梁山出身地兵将占到了一半上下,因此练这兵法也不算毫无根基。

  此次整军之,高强着重强调的就是参议司对于整个军队地控制作用。这个当初以加强军队后勤转输的名义而组建的机构,现今早已超出了后勤的范畴,而是逐渐向着军队的各个角落渗透,成为一个越来越庞大的部门。

  参议司既然变的越来越重要,宗泽、陈规等参议司官员当然也是事务日繁,十几万大军的人吃马喂,军器火药,铠甲修缮,车舟版筑战具,行伍训练条令,庶务功罪奖惩,种种都须经由参议司而行,偏偏这又是一个全新的部门,一切都须从头摸索着干起,怎不把人累煞?陈规年富力强,还好些,宗泽已经是五旬开外,抱孙的人了,这些日来着实累的够戗,许久都不曾如前次一般打啸声了。

  见高强动问,宗泽摇头都显得不大精神:“相公,此事早有定计,何须更问我等?料想辽东大乱,苏复二州守军亦只数千,以花统领、郭药师所部两万战士,皆士饱马腾,取之不难。相公今当速谋事机。一旦苏复二州入手。当如何收拢辽东各军,使其为我大宋所用才是。”

  陈规亦道:“此言极是,辽东各族分居。除奚人较少之外,渤海、契丹、汉人以及系辽籍女真人,四族不相上下,据我参议司辽东探得情报,该地各族间历来分别而居,彼此多有不睦。近年连年大灾,生计维艰,各族相攻伐掠夺之事无日而休。如今女真大败契丹,辽国失政,辽东势必大乱,各族间眼见得更是混战之局,我若无计镇服,则是驱使其向女真而去矣!”

  外民族崇尚勇力。少有纲常义理,这样的特质或许多人认为是崇尚自由、回归本来地表现,然而高强在这个时代,却看地分明。就是这样的特质,使得这些民族比原的人民更难以安分守己。更难以驾驭,一旦当地地秩序发生动摇,很容易就产生大的动荡,直到在混战有一股新的强大力量崛起,余者自度非其敌手,便会一一归附,形成新的权力机构。

  本来这些事算得上是别国内政,与大宋关系不大,然而这类从混战产生出来的政权,内部通常都积聚了大量的不稳定能量,长期混战所培养出地精兵猛将,不习于犁锄而只懂得征战,除了对外扩张之外很难获得足够的生存资源。纵观历史上下,北方游牧民族的大举侵略,倭寇的产生,乃至国历朝开国帝王的四出扩张,无不验证了这个道理。把这个道理放到如今的北地大乱,即可证明女真一旦立国,统合北地各族之后,南侵就是必然的选择了。

  经过了对各类情报的分析和相关战略推演之后,这个结论如今也已经成为了参议司上下地共识,当然是仅限于有资格接触这类机密情报之人,对于一般人来说,现在北方仍旧是那个“百年盟邦”辽国的天下,大宋北疆太平无事而已。

  高强身为后世来人,又一手推动了大宋向着燕云攻略的战略上走去,对这一点自然更看的分明。他点头称是:“元则所言甚是,辽东各族分立,乃是出自契丹手笔,令各族各自攻战,而契丹握其兵柄,便可安居大位。只是如今到了咱们手上,这事却又难办,元则可有以教我?”民族问题向来难以调和,不要说是这个缺少沟通和交流,各族间连语言都不能相通地时代,即便是后世号称“地球村”的时候,不是照样有无数地偏见和执念,使得民族之间常生纷争?然而要处理辽东的局势,这民族问题又是不得不面对的头等大事,高强为此也是头痛已久。

  陈规既然说及,便不是无的放矢,闻言遂道:“人情既殊,便当分别而治。吾观辽东各族,得地耕稼者居多,而游牧者次之,渔猎者较寡;若复以四族观之,则渤海、汉人多耕稼,契丹、奚人多游牧,而女真亦多有耕稼者。如今辽东既乱,民心谅必思定,我意当用屯田之法,取辽东田土授予渤海、汉人,分别而居,使之相间隔,使其安于本土,取其壮者为兵,则可以守;游牧渔猎者多剽悍劫掠之徒,当以浮财与之,以军法部勒之,使其为我捍边,则可北拒女真,西取燕云,安我大宋北疆无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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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强皱着眉头听完,心里实在是没底,渤海和汉人姑且不论,从历史上金兵进入原以后的表现看来,这些劫掠成性的民族并不擅长种田赚钱,短短二十年间,那些入主原的猛安谋克便将当初力战所得的田产财帛尽数挥霍一空,以至于到了金世宗大定年间,女真平民的生活便陷于极度困苦之。而如果按照陈规的法去办,即便能安堵渤海和汉人,亦难以拉拢那些人口众多、又较为开化的系辽籍女真人,最终还是会使得这些人投向他们那些更为亲近的生女真同胞们。

  “元则,当日我遣兵出辽东,便是为了与女真争夺人口,限制其壮大,今若用屯田之法,却好似于此并无大用,元则何以解我此惑?”

  陈规笑道:“相公这可差了,要限制女真壮大,这是不错,只是那辽东诸族亦是生人,亦骑得马,开得弓,倘若我不存恤,一旦被女真裹胁,则良善者亦转为横暴矣,相公经制梁山寇,当知其就里,何以见不及此?若能诸族安堵,则一旦女真来攻,诸族势必力战守土,我因其情而用之,女真虽勇,亦何所拒哉?”

  高强一怔,这才转过弯来:既然是要和女真争夺资源,压缩其扩张空间,那么就应该将眼光放到整个辽东、乃至于整个北疆,岂可仅仅自限于系辽女真?当即欣然接纳,转道:“赵兄,你生长燕云,以为元则此议何如?”

  赵良嗣在一旁听了,心亦有计较,见高强问时,也不推脱,便向陈规道:“元则此见亦是高明,只是某听得元则言下之意,既然要以屯田安集辽东诸族,又要用彼之力以拒女真,则这屯田之事势必要经由我大宋官吏之手而行,然则这赋税当如何办集?须知辽国自来轻徭薄赋,与原不同,百姓习之已久,若是悉依宋制分派,恐怕众心不服。”他这话说得算是婉转,意思就是大宋税率太高,辽国百姓是不能接受的。

  陈规究竟是宋人,读了许多圣人经典,却不大了解塞外的民情风俗,赵良嗣这个问题却是他没有细想过的,不禁捻须沉思。

  宗泽在一旁听了许久,双眼一直半开半合,好似闭目养神一般,这时却忽地睁开,向赵良嗣道:“赵承旨所虑甚是,只是老夫心有一疑问,那辽国徭役轻省,乃因塞外田土贫瘠,游牧难以积累资财,欲征无从之故,历代如匈奴、突厥都无赋役之法,亦是由此。只是契丹得我燕云十州之地,其地皆汉人,亦是农桑耕织为业,是否也是一般儿轻徭薄赋?”

  赵良嗣与宗泽共事了这些时,素来敬他言不轻发,发则有,此时见宗泽问起,不敢怠慢,忙道:“宗大夫此言切肯綮,契丹治下,惟有燕云十州赋役最重,几数倍于其余诸道,便是因为此地田土肥沃,富饶甲于北地,其又以汉民赋役最重。”

  宗泽道:“这便是了!辽国治民,尚可分别,何独我大宋不可?今塞外诸族,若用屯田之法,可与之相约,便依辽地之田赋最低者,以此为约,与田土相连,永世不易,凡事皆以安集辽东百姓为先,不必定须用我大宋之法,更有何虑?辽东变乱者,徒因百姓无由生计尔,若能使其力耕为生,谁人甘愿颠沛流离,亡命掳掠,曾不畏战阵艰危乎?”

  高强听了,心好似打过一道闪电,顿时亮了一片:一国两制?了不起啊,宗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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