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主,群狼之主?”高强顺着他的意思往下猜,不过心里马上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从前看动物世界上说,狼群的头狼多半都是母的,阿骨打这狼主可有点名不副实吧?
他这么一走神,阿骨打下面的话听是听见了,却是左耳近右耳出,等到他注意力再次集中起来,只听阿骨打续道:“我既然败了,便不再有能统领女真诸部,高相公倘若以为我是件宝物,得以用来挟制我国中诸部,那便错了。”
高强点了点头,阿骨打这般说话,与他之前想的也差不了多少,不过阿骨打将自己的重要性说得这般低法,却也不尽然,起码对于他那些亲族子弟来说,有没有阿骨打作狼主是大不一样,谅来阿骨打这般说辞,亦是想要让自己的处境有所好转吧?
他也不说破,却笑道:“狼主何必妄自菲薄?某家业已将狼主在此的消息飞传中原,料想朝廷旨意不久便到,想我中华上国礼仪之邦,汴梁又是当今一等繁盛之地,狼主父子到了彼处,定然乐不思归。况且狼主适才言道,贵国不日即当另立新帝,仍旧与我大宋为敌,某家职责为国守边,亦只好整兵经武,再来领教领教名震辽东的女真精兵吧!”
张所携来的圣旨,本是对于他向朝廷通报金国入侵,请求调给援兵的奏折的回答,至于开州一战得胜地消息。尽管战后第三天就已经送出,不过从这里到汴梁。路上关山大海几千里,又是正式的朝廷文书往来,怎么也得个多月时间。因此严格说来,高强此时并没有资格与金国开展两国间地谈判,他对于斡离不的拖延和回避,倒也不算全然无理。
不过说起对于阿骨打的处置,高强自信是猜的八九不离十,如此高规格的俘虏,那是一定要押往京城去的。这可是继国初的南唐李煜之后,大宋朝捉到的最高级别的俘虏了,赵佶地鼻子还不翘到天上去了!说起来,和大宋朝打仗的前景还真是不错,打赢了自然不必说。打输了也可以被送到当今最文明和繁华的都市生活,哪怕是被关起来,过得也是塞外民族所不敢想象的奢华生活,换了是谁也敢和大宋动手了。
“身为文明社会的悲哀啊,瞧瞧历史上咱们那两位皇帝,过地是什么日子,担惊受怕不用说了,吃的是没舂过的糙米饭。住的是地上挖出来的一个大坑,逢年过节还要出来耍猴给人看,头上戴了多少绿帽子也不能吭声!作我们大宋朝的俘虏,真是便宜你了老家伙。”高强盯着阿骨打的眼睛。肚子里却是腹诽不已,要是赵佶和他一样知道历史,晓得高强现在是解除了他生命中最大的危机,会如何感激高强呢?阿骨打自然不晓得他心里这般天外飞仙地联想,只是听说高强要将他和兀术送往南朝京城。又要再开战事。虽说心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五十多年生长于斯。此去更不指望活着回来,饶是他心胸开阔意志如钢,却也难免唏嘘。沉默片刻,方道:“败军之将,也说不得什么,只是临别之际,倘能将几句言语交于我那二太子斡离不,煞是感激。”
高强点了点头,假意宽慰了他两句,见阿骨打沉默下来,大概再不打算开口,忽地突出奇兵,低声道:“狼主,既然囚你在此也是无用,倘若某家一力向我大宋官家担保,送你回国,你可能率尔金国向我大宋称臣,永世不叛么?”
他这次来见阿骨打,本就是存了要多了解一些金国国策方面的信息,因此是明问暗刺,无所不用其极,否则这样话等闲也不敢说。
阿骨打虽非常人,终究也是爹生娘养,适才刚刚被高强所说的话打击了一下,已经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心理准备,陡然间听说居然有望回国,方寸不由得为之一乱,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瞪着高强的双眼,仿佛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些端倪来。
高强心知不能容他恢复理智,须得趁此时机推动他的思维,便又道:“我两国本自无争,皆是些小边民龃龉,只因贵国恃力不服,故而大动刀兵。今狼主已然尽知我大宋势力,倘若能率国中诸部归顺我大宋,为我大宋守边,高某敢以身家性命向官家担保,送狼主回国依旧为国主,顾狼主心意如何罢了!”
阿骨打看了半晌,见高强意似甚诚,方摇头道:“相公,你所言不差,想我金国以战胜立国,却局处当世两大国之间,若不能取其一而代之,便唯有效西夏国,居两造之间以自重了。只是如今你家南朝太强,那辽国衰弱,你却又不许我侵攻于他,待得契丹缓过劲来,我金国终究是小国,哪里还有活路可走?既是你南朝与契丹约为兄弟,我家便只得与你南朝死战到底。纵使相公大义,放了我回国中,我亦是这般作为,既蒙相公高义,我只直言相告,相公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只送我南去便是。”
高强默然片晌,方点了点头道:“来日当告知贵国二太子,命他送些狼主合用的随从使女前来,以备南去路上服侍狼主之用。南方温暖,狼主正好颐养天年,保重了!”
两人相对拱手,高强便告辞出来,见到张所在外等候,便一起回到后堂之中。将阿骨打地言语转述一遍之后,高强摇头道:“纵使我等百计筹谋,终究不明金人之心,他累世受契丹压迫,奋起相抗,人皆有死战之心,故能以小击大,以弱胜强。而今我大宋与契丹为盟,勒令他不得攻打契丹。想来金人心目中亦是将我大宋当作与契丹一丘之貉,怎肯轻易降服?看来还是要再战几场。杀得他心寒了,边疆方定。可恼契丹,虽吃了金国许多羞辱,却连报仇也不敢,只顾坐看我大宋与金国相拼,煞是可恶,枉费我苦心孤诣,存他国祚!”
张所听罢,侧头想了想。忽道:“如此说来,我大宋与金国仍要大战,若能唆动契丹与我朝一同出兵,纵使兵少,亦不失臂助。日间相公说及会之在辽国之事。曾言那上京耶律大石屡有意出兵夹攻,其后得知辽东粗安,又有意与我家相约今秋共灭金国,此人倒是契丹中仇金最力者,不妨与之联结,策动他出兵相助。”
高强摇了摇头道:“耶律大石独力难支,若要契丹出兵,还得秦桧多下些功夫。说动契丹才好,只是秦桧办事不力,若是五月时仍不得定计夹攻,秋日如何出地兵?仍旧是我家独自与契丹为战的局面。”
想起秦桧地奏报。高强犹有恨意,却听张所笑道:“相公这却有些拘泥了,岂不闻日间郭太尉所说,金国旬月间必当出兵于外,不攻契丹。便攻高丽?契丹不必说。那高丽闻说与金国多年相争,彼此结下深仇。倘若又遭金国侵攻,多半也要联结我大宋,同灭金国。以我之见,相公只须在辽东按兵养威,待金国出兵之后相机而动便可,不论金国取哪一国,皆是为我大宋添了一条臂膀。”
高强眉毛一跳,心中大喜,起身捉着张所的手笑道:“公亮高论,令我顿开茅塞!只可惜你新入台谏,我又是被台谏参劾出外,否则将你调了来我幕中作个参议,岂不是好?”好容易在御史台里楔进了一根钉子,高强也舍不得就这么把张所给弄出来。
张所对于高强,与别人又是不同,他家境贫寒,若不是高强在青州时赞助州学,便连书也读不起,等如是再造之恩,心中怎不感佩?至于后来金榜题名,连升数级,一年多就做到了台谏官,旁人或许要深怀知遇之恩,在他心中却还不及当日读书时的一笔一墨。如今见高强用其谋,又深表器重,心里并无半点得意之情,反以能报答高强的恩德为荣,正色道:“相公谋干多少大事,国之重臣,小人只是今日一得之愚,怎敢以之久事相公?只求能报答相公大恩于万一,足为幸事矣!”
高强心中却从来没将自己赞助青州州学当作一回事,见张所引为大恩,一时颇为感动。有道是有比较才有鉴别,把现今张所的言行,与后世某些大学生相比,高下何止霄壤,那帮家伙,是连助学贷款都能赖掉不还,把助学金拿去买手机跟谈恋爱,干出这样的事来,也丝毫不会觉得羞耻的!不得不说,在这一方面,今人真真没有任何资格去嘲笑古人。
当下宽慰了张所几句,勉励他在朝中好生做官,效法范仲淹一样,立志为国家之良相。这却不须高强说,张所本就胸怀大志,颇有“先天下之忧而忧”之风,高强以范仲淹为比,正合他的心意。送别之际,高强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阵快慰:“宗泽,张所,张叔夜,一个个在历史上不得发挥才能地贤才,如今都走上了康庄大道,只须他们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我也好放手回家享福了!”
次日,高强便即升帐,命参议司即时着手拟订方略,准备举全辽之兵进攻金国,最低限度也要拿下包括黄龙府在内的辽国东京道故地,至于能否得到辽国和高丽的协助,亦另拟几套方略备选。至于诸将,则立刻分赴各地,调集辽东原有兵力,赴辽东各处整训成军,待命而进。内中却将花荣和徐宁二将留了下来,开州业已编成的四厢新军便交由这两将统领,其原部则交给史文恭和栾廷玉。
花荣和徐宁原先都是朝廷将官,对于朝廷的忠心程度更甚于史文恭和栾廷玉,高强要逐步削弱辽东诸将地私有兵权,便从他二人着手。至于史文恭和栾廷玉,这两人地位本在花荣之下,如今取代了花荣的位置,也暂时满足了他们的心意,当下四人都欢天喜地,各自领命去了。
郭药师在一旁见了。心里却有些发毛,这等从乱世中厮杀出来地将领。身上都有些军阀脾气,手下的兵是越多越好,削一个都跟要地命一样。如今高强不动声色,一道令就将辽东汉军一半换了主将,又募兵建立新军,大有一手掌握辽东大权的势头。他素来受高强的指挥,自不敢存什么异心,只是想到高强一旦离了辽东,换个中原地官来宣抚。若是再要削他的兵权,这可如何是好?
高强既然有心收兵权,便早已一一针对诸将作了安排,四员汉将本出自己麾下,还好摆布。只是这郭药师和大忭两人都是外族,不明大宋的政策,所部又都是渤海和女真、契丹等族人,倘若有什么不安,却不是头。
当下鉴貌辨色,已知郭药师心中摇动,瞥眼见大忭神色如常,高强心中已有定计。此时用人之际,不好妄动辽东诸将的事权,再者番汉诸军相互制约,只须将这二人地兵马调开两处。谅他郭药师一时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便即颁下将令,命二将亦要调集兵马,等候将令出战,集结地暂时设在辽阳府和盖州两处,二将亦皆躬身领命。
宣抚使既然下定决心要和金国继续大战。此时辽东的战争体制才全面开动起来。这辽东地兵虽说是各自授田。却并不是农兵,概是历年战事中存活下来的精兵悍将。一旦受到点兵令,登即收拾马匹军器,往各处百户千户报到,内中有许多人在年初便曾集结起来,只是没有得到宣抚司的调令,只能在本处守备,此时便凭着调令往预定地地点集结。
旬月之间,辽东四处大营便塞地满满,辽阳府大忭营有一万五千兵,盖州郭药师营一万八千兵,苏州栾廷玉营两万兵,贵德州史文恭营一万兵,此外战马也有近两万匹。这许多兵力报到开州高强这里,他又是欢喜又是发愁,十几万兵说起来也不算多,还不及当日出兵收复燕云地两路兵中地任何一路多,只是这辽东不比中原,历年粮食蓄积不多,要知道单单是河北一路,官府用来备荒的广惠仓里就有几十万石粮食,足供平燕大军食用整年的。
可辽东就不同了,搜遍全境的府库,也只能找出十几万石粮食来,这还是算上了喂马的豆菽了,十万大军,外加四万多战马,这点粮食只够吃两个月的!
幸好辽东的兵不比中原,不用发军饷地也不用管装备,高强只须连书催促登州的燕青,叫他速速组织调运粮秣便是,至于这些粮食如何调拨,资金如何筹集,反正他现在也不在朝廷中了,只管伸手便是,哪里管他许多。
燕青也确实不负所望,庞大的船队就好象变戏法一样从南方调来,江南的存粮径直从海道运往辽东,据事后地统计,三四两个月间抵达旅顺口的货船吨位便达到四百万石之多,抵得上御河九个月的漕运!这四百万石当中除了上百万石粮食之外,更有火药军器箭矢军服等物,以及辽东所需的诸般铁器、丝帛、瓷器等中原物产,回程时则携带了大批辽东的牛羊木材兽皮等特产。
宋军地后勤体制本来就有相当程度依靠民间商贾地参与,因此对于这类走私行为也司空见惯,浑不当一回事。而高强难得一次不用全程操办前线大军的后勤补给,更是乐得轻松。
三月底,在开州会战结束一个月之后,朝廷天使再一次抵达开州。此番前来传旨地又是高强的熟人,便是枢密院金国房的承旨马扩。他展读圣旨,其中对于辽东将士力战开州的功绩大加褒赏,军中将士单单得赐金牌金碗的便多达数千人,高强暗地算了算,单这一项,朝廷就付出了近三万两黄金!
这倒也不是什么超赏,当年童贯与王厚平青唐,军中受领金碗的便有上千人,何况今次开州之战以少胜多,连金国的国主都给捉了来,那还有不大赏特赏之理?相比起大宋朝廷一向大方的金银绢帛之类物质赏赐,此番的加封才真正算得上是破格,自李孝忠等统兵将领以下,平均都升了一级,全军统制李孝忠,以及生擒阿骨打的林冲和韩世忠二将,一起都授了节钺,倘若加上花荣,高强门下便已经出了四个节度使了!
至于高强本人,官职方面已经是使相,爵位也已经封了国公,再上去只有封王了,然而大宋朝异姓绝少封王,童贯那是太宗时许下的约定,况且高强年纪如此之轻,哪怕立了天大的功劳,也不好直接封王。因而圣旨中除了好话不要钱地猛夸一阵之外,实际上只是加了一个国公,一镇节度使,功臣号倒是长达十二个字,快赶上文彦博了。饶是如此,两国公加两镇节度,亦是本朝开国以来仅见。
圣旨读罢,高强率众山呼万岁,领旨谢恩,跟着马扩指挥随来的官吏颁授节钺制书,发放恩赏官诰,自有一番忙碌,当晚大开酒宴,一面为天使接风,一面庆贺封赏,不在话下。
宴罢,马扩扯着高强到了静处,方道:“相公,官家得知相公大胜金兵,欢喜不尽,叮嘱小人务必要向相公道明,倘若辽东军息,相公便可还朝,到时候少不得一个王爵,另有圣旨一道,是关于那大金国主的。”高强早料到此节,此前已将关于辽东还将有大战的折子送往京城了,此时箭在弦上,他哪里肯走?至于阿骨打的处置,果然不出高强所料,赵佶命将阿骨打与兀术送往京城,并金国求和使节亦一同南去,高强自无二话,当下便率了几名书吏,与马扩一同到了看押阿骨打处宣旨。
马扩与阿骨打本是旧识,不过当日是马扩为客,阿骨打为主,如今客翻为主,阿骨打却成了阶下囚,此时见面,都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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