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事有很多种选择,比如晏东楼在这一刻明囘心思而后表达出来是一种选择,如安豫尘虽明白心思却不说也是一种选择,既然他们做出选择,那贺千里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对安豫尘的沉默,她用自己的态度以及话里话外的意思表明自己的拒绝,至于晏东楼么,那也不意味着她要接受。这两个人一个是十足的高门贵子风范,另一个却用孤独的内心担负起天下苍生,前者她自问匹配不上,后者她自问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
就像晏东楼坚定地认定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一样,她也不觉得那是个好人,京城是个名利场,出身宫廷的晏东楼身处在名利场中心,如果他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好,那么就不应当感到孤独。一个人若内心充满善意,充满各种助人为乐的念头,那他当永远不会感觉到孤独。
帮助人的人永远比得到帮助的人更快乐充实,这是真理!
当此良霄花烛共照,她却只能郁闷地朝老天竖起中指骂上几句结结实实的脏话儿,心里头没有半点儿美妙之感。按说被表白被喜欢着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应当感觉到满足,但她没有感觉到,反而觉得心里愈发难受起来。
“说要做知己的人,说愿意雪中送炭的人最终想要心;说风月说武功说江湖志异的人也越走越远……难道这就是我穿越后所仅能拥有的。对,这一切始终要怪我自己太散漫,漫无目的生活着怎么会拥有精彩的人生。”长叹一声,她决定睡一觉,明天起来又会是个灿烂晴天。
但是,她失眠了……
辗转反侧地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人生似乎过得那样失败,不精彩、没趣味!
“里里,你眼睛怎么了?”
得,失眠的最终结果就是顶着一双微肿的眼睛不能见人,悲伤的人生果然不需要太多条件。
“没什么。”她现在应该想的不是自己的人生,而是眼前的事应该怎么办好,这关乎更多人的生死存亡。瞧瞧,她昨天还觉得自己不够高尚,现在又觉得自己具有不错的道德观。
“这还叫没什么,该不会是太过激动睡不着觉吧。像咱东楼叔叔……啊呸,我怎么越叫越顺口了呢,不成不成!”捏着脸好一会儿,贺秋水确定自己不会再叫“叔叔”之后才继续开口说道:“里里,其实王爷真是个不错的人,如果不是经受过太多,他也不至现在还是独自一人。想当初王爷可是京中闺秀们做梦都想与之亲近的人,年少风流虽不若京中另几位王孙公子生得俊,但京中王孙公子无人能出其右,若不是……”
停到这儿贺秋水就不说了,贺千里遂看她一眼,说道:“这个若不是后边的话儿才重要吧,说下去呗,怎么不说了?”
她这问题让贺秋水直拿白眼朝她招呼:“要是随便好说就不会到如今这地步,别看他平时没事儿人一样,对人是要多亲切有多亲切,要怎么随和就怎么随和,那笑脸儿跟不要钱一样四出乱放。可我记得,小时候东楼叔叔不爱笑,但是很温暖,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很重要,他夸你的时候你就能感觉到自己是上天独一无二的杰作。他如今要敞开心扉已是不易,如果可以,里里先不要拒绝,试着处处呗……”
可能对于自己做红娘牵红线的事实比较不能接受,也有可能对于自己改不了叫“东楼叔叔”的习惯不能接受,反正贺秋水说完这番话浑身一抖,尔后便揉着自己胳膊看着她。
她一摊手说道:“那我们就好好说说,你说他敞开心扉已是不易,可是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心。秋水,这偌大的世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不能哥也不能,晏东楼同样不能。不是他不够好,只是他不能触动我的心,他太孤独,这样的孤独只会让我觉得悲凉,如何能觉幸福温暖。”
当贺千里的话说完贺秋水便凝视着她久久沉默,似乎在重新认识她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着,尔后有些疑惑地问道:“里里,你经历过什么,难道你不觉得我和哥经历的波折都比你多一些吗?”
“知道我小时候是个傻丫头既不会说话也不明白事吧,我不能说不明白事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你觉得一个傻囘子不经历一些事会变成正常人吗?”贺千里反问道。
一时无语,姐妹俩久久对望,然后两人同时叹口气,贺秋水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吧好吧,我们什么也不说,管他是谁只要里里心里舒坦。里里,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我和哥,就算你有什么跟全天下的人都不能说,你也可以跟我和哥说,我们是一家人。从你和哥在东海边上把我捡回去的时候起,我们彼此就再也不可割舍。”
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或许反应过于激动,笑了笑说:“我没事,秋水,我们都还小,十五六的年纪正是该什么都不忧心的时候,为什么要这么早定下终身的去处。该当放歌宜放歌,等到歌罢舞歇再谈人生也不迟。”
此时门外,晏东楼站在风口上静静一笑并不再往里走,他其实也思索了很久,为什么自己会心仪这样一个小丫头,小得几乎和叫自己“叔叔”的沉雪还要小一些。此时他忽然有了答案,当贺千里始终觉得两个孤独的人不应当在一起时,他所震惊的是贺千里始终了解他,这世间有几人能从他温和亲切的笑容里看到孤独与悲凉!
正因为这一刻的心意相通,他便倍加珍惜,这世间有多少人可以揭开他的微笑窥探内心却不被微笑迷惑呢?至少到目前他只看到这一个!
就像贺千里在刚才的谈话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至如今这般境地的原因一样,他也不曾想过要问这么一个小丫头究竟心里有些什么过往,其实他远比贺千里想象的要洒脱。
如果过去那般沉重,为何要始终放在心头不抛开,雪沉那丫头说错了。他成为现在这样的人或和当年的事有关,但他现在早已不再背负着当年的事,之所以不敞开心扉——原因和贺千里一样,没有人触动过他的心。
“走吧,去看看豫尘那头事办得怎么样了。”
“爷,不进去?”跟随来的随从站在台阶下,并没有听到谈话,于是这般问道。
“早办妥事早安心,省得两头挂记。”这边么……还欠些火候,不宜在这时候多行多动。晏东楼说罢转身又看了一眼贺千里和贺秋水坐的方向脸上满是笑意,心里大抵在想:“千军万马且拿下,千里,放马过来。”
玉潭的事确实比较好办,安家在当地说话还算有用,再加上晏东楼在这儿事情就更简单些。安家也并非是说就这样和南方的商人背道而驰,而是只有在南方几大世代经商的大商家点头松口后,安家所备下的一应物资才会同时生效。毕竟安家在南方时长日久,又不如那几大商家那般根基庞大,这时这样的选择才是最合适的。
从玉潭过后再往里行两日,便到了南方六郡的中枢——祁洲,祁洲素来有富庶天下之说,祁洲会聚着南方四大行商,就算安家出了位皇后那也依旧在声势上远远不如这四大行商世家。
一进祁洲,整个队伍就肃然起来,比起平时更加纪律严明,关键是平时就够纪律严明了……
到祁洲之后贺秋水的话明显多起来,因为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贺千里给出了个什么主意。
“其实就是个小花招儿,三天内就见分晓,到时候我不说你都会知道怎么回事,其实这就像是个赌大小的赌局,庄家是皇上,至于四大行商肯不肯吃皇上这个庄家的牌面就得看晏东楼怎么办。我相信一个千军万马于谈笑间见分晓的人,肯定能掌控好眼下的局面,而且他一来本身的赢面就大一些,他应该知道怎么把握优势给自己添些筹码。”贺千里依旧没有明说,只是觉得贺秋水这样不知道挠心挠肺的样子特有趣。
“行行行,不说就算了,你就乐意看我这样呗。哼,过两天就知道了。”
车马进入祁洲安顿好之后,晏东楼就忙碌起来,忙碌到一天到晚不见他的踪影,连问及行踪时随行的人都大多讳莫如深。虽然充分相信晏东楼对大局的掌控,但是这主意是贺千里给出的,一旦她无法知道进度就会有些莫明地忧心。
“千里,怎么了?”
呃,忘了安豫尘也一道跟来,看来她得先想想怎么把这位的念头给彻底打消了。
“没什么,闻说安小哥去年年末已订亲,恭喜。”
安豫尘脸色一僵,勉强笑道:“多谢。”
“安小哥可要好好对人姑娘哟,要知道每个姑娘家心里都盼着嫁个好夫君,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
“是呀,谁不喜欢矢志不渝相对白头。”
其实她还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但从安豫尘的脸色上她明白,已经够直白了!
她伤了一个漂亮少年的心啊,她也好伤心,多可爱的美少年,只是终归不是她的菜也不是她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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