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韩轩儿是孤王的王后,是大秦的国母,倘若让孤王再听到轩公主这个称呼,扶苏,你应该知道后果!”
柔姬被那对黑眸之中迸发出的狠厉光芒吓颤了,赶忙按住扶苏的脑袋,朝嬴政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慌不择跌道。
“大王恕罪,苏儿乃一时糊涂,他也是对大王出于关心才会失言,还请大王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饶恕他失言之罪。”双肩剧烈颤抖着,柔姬只觉得她整个人被那道凌厉的眸光射的全身是洞,若光亮的水银镜子笼罩住般,无所遁形。
“关心则乱,大王亦是对扶苏寄予厚望,才会如此严格,柔夫人不必太过紧张。”轩儿端着碗黏稠浓黑的汤药走进殿来,唇角的笑容若剔透的水晶般纯粹,看不出半分情绪,水色的眸子,更似落尽了皓天的星辰,璀璨绚烂。
柔姬喉咙一阵哽咽,心底微颤,轩儿的笑容令她心底莫名的心悸,如同聚光灯下忘记了表演的小丑,除了手足无措的流泪以外,找不到任何出路。
她还未反应过来,轩儿已将汤药递至其手里,温婉轻笑,全然不顾嬴政黑沉的可怕的脸,转身,欲要再度离开。
“韩轩儿,留下……”明明怒海在胸腔中翻腾,明明被她气得全然失去理智,出了口,竟是半带着哀求味道的五个字。如果,这一次再抓不住她的手,下一次,她会朝自己打开心门,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大王好好保重身子,切勿频繁动怒,否则,龙体受损,吃苦的,可是您自己。”一番话,云淡风轻,不夹杂任何感情在里头,纯粹公式化的。
轩儿心底自嘲的笑笑,眼角的泪痕早已不觉被她抹去,今时今刻,她才深深体会到为何在他的身边,一直都未曾有依凭感,是因为,她们之间的磨合与间隙,已经到了无法消解的地步。
要她像柔姬那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对别的女子怜爱万分,甚至,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都被弃之如敝屣。很抱歉,她韩轩儿做不到。永远,都做不到!
是她太高估了自己,还是忘记了中国五千年来的封建社会,那固有的男尊女卑,早已容不得她去奋力争取那本就飘渺的幸福。
“孤王又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冷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轩儿,你怎么了?”嬴政不解,紧蹙的眉头带着深深的疑惑。好不容易,他终于知道,原来她的心底也有他,可是,为何较之先前,她对自己更冷漠了?
“大王怎会错?奴婢有些累了,还望大王恩准奴婢先行告退。”轩儿朝嬴政欠身道,一举一动,皆符合一名地位低下的姬妾所必须履行的礼仪,可天知道,在这之前,她对这些繁复的礼节,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嬴政眸中一痛,心脏好像一个冰冷的玻璃瓶,忽然重重的摔落在地,发出哐啷的声响,四溅的碎片哗然的刺进心房最柔软处,一瞬间,疼的鲜血淋漓。
从来,她都不肯承认是他的奴,即便是被逼至风口浪尖上,好几次性命危机,她都矢口坚定着那一份叫他无可奈何的尊严。可现在,她居然主动,主动用了奴婢二字?这叫他如何不难受,如何不心痛?韩轩儿,你到底怎么了……?
“……。”面对着如此倔强的韩轩儿,他,陷入了沉默。捏紧的十指攥的关节处惨白的厉害,一根根青筋毫无毕露的凸显出来,足见其心中的愤怒与难受。
这一切,她只当看不见,今夜,她将久久穿戴的伪装卸下太多,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沦陷也不一定。
如果爱上他,会如飞蛾扑火那般焚毁,那么,她情愿一开始,就将这份爱终结成灰。
如果不爱他,心会痛得整夜辗转难眠,那么,她情愿一开始,彼此就只是陌路旅人。
“别走,求你……”嬴政顾不得孱弱的身子,艰难的起身,在她将要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拼尽全力,双臂如同万年的藤条般将她紧紧缠住,沉重的脑袋埋首于她白皙的颈项之中,温热的气息,吹拂的她阵阵瘙痒。
那低低的四个字,如同惊雷的闪电,轰的一声劈于头顶,令她瞬间有些措手不及。
“你不是我的奴,韩轩儿,你是我的妻!”
轰——
好似十万伏特的电流穿过身体,遍及每一个角落,连身体内每一寸骨髓都跟着硬生生的发疼。轩儿干涩的眼眶再度蒙上模糊的水雾,酸胀而刺痛,心脏剧烈而疼痛的狂跳不止。
曾经,多少次,他禁锢她,侮辱她,诋毁她,无外乎那一句。韩轩儿,你是孤王的奴!生生世世,都是孤王的奴!没有孤王的准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现在他却说……
韩轩儿,你是我的妻……
妻?
是她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放心,我只是累了,想去歇息。”轩儿缓缓的回答,随意的搪塞了个借口,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强迫性的将那差点倾涌而出的泪水,再度咽了回去,喉间,瞬间酸楚一片,指尖,连带着漫出难以抑制的疼痛。
“那在这歇息便好,不要走,留下来,轩儿……我需要你的照顾。”嬴政不依不饶,像是个孩童般痴缠着紧紧抱住她,手臂的力度兀自变得更紧,生怕她会如虚幻的气泡般,一不小心,便倾然消失不见。
“柔夫人会照顾好大王的,我相信。”
语毕,她明显感觉到他紧贴着的身子一僵,汹涌的怒火就算不看他的脸,亦可从那焦灼快速的呼吸频率判断得出。趁他愣神之际,轩儿双手微一用力,铮然脱离他的怀抱,大步迈出门槛,匆匆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韩轩儿——!”嬴政骇然喝道,赶忙跨步,欲要追出去,脚下一绊,重重的跌倒在地。掌心瞬时擦破了皮,嫣红的血顷刻涌出,丝丝疼痛若游蛇般钻进骨髓,直入心肺。可都不及,她临走前给他那个决绝的背影时,来的更伤,更痛。
为何,彼此明明就要靠近时,你又要将距离拉大?躲到,我无法接触的保护壳中?
“大王,您该喝药了……”柔姬颤巍巍的提醒道,对上那漆黑深邃的眸,心脏,无端的揪起,端药的手像是痉挛了般,瑟瑟发抖。
嬴政面色阴郁的望着那碗浓黑的汤药,大掌迅速的扬起,哐啷一声破裂巨响,浓黑的汤药狼狈的溅洒了一地。
“滚——!”
暗夜的风冷冷的吹过,凉薄的好似他的唇,轩儿匆匆跑出宸宫,突地仿似撞上一堵厚实的墙壁,熟悉的白玉兰香味瞬间耸进鼻中,带着迷醉的味道。重心不稳,幸得来人及时揽住了腰身。
“没事吧?”漂亮的蓝眸之中浸满了担忧,语调轻柔宛如沐风,令她不觉有些犯窘。
“我没事……”单脚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脱离他的怀抱,轩儿暗压住心头那几欲将她吞噬的愧疚感,唇角努力上扬,尴尬的挤出一丝淡笑。
“楚王陛下为何还不曾就寝?可是有何招待不周之处?”单单楚王陛下四个字,便活生生将两人的距离,拉扯出十万八千里。
楚澈脸色明显一凛,明烁的眸光瞬时暗了下去,望着轩儿,嘴角略微蠕动了两下,似有衷言难诉。沉吟半晌,蜕变成一脸的严肃,从袖中掏出一方染血的白色绸帕递至轩儿眼前。
“此事属实?”水眸骤缩,轩儿难以置信的抬头凝望着楚澈,却未从他坚定的蓝眸中找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只见那方血迹斑斑的雪帕上用秦篆模糊的写着,残月谷危急!
残月谷,秦国边境的重要谷地,军事要塞,只要突破残月谷,就可直抵秦国边关重镇安邑。安邑固然有重重军事防卫,可面对已经将战略部署,甚至将士数目与作战之法都泄露出去的安邑,于赵魏大军而言,简直是探囊取物那般容易。
偏偏这时候,嬴政又中毒未愈,若是战事兴起,他势必需要诸多操劳,于身体恢复更加不利。
眼下,也只有先将这个军情压下,迅速召开军情会议,重新规划安邑的军事部署是为上上之选。
“轩儿,你知道这条路走下去有多辛苦吗?”楚澈不安的问,上次秦楚大战若不是因他失控,释放出麒麟,才致使一场庞大的战役草草结束。
可现在牵扯的是四个大国,秦,赵,魏,楚,各自联盟,军事战力上甚至于如今的秦楚还比不过谋划多年的赵魏,加之,当年的长平之战,杀神白起坑杀了四十五万赵士,赵国如今是举家皆兵,恨不得喝秦人的血,吃秦人的肉,啃秦人的骨头才甘心。
面对这样军队,秦国的胜算有多少,目前,是难以估计的。
眼看楚澈脸上略有难色,轩儿大抵亦能猜的个究竟,当即爽快的笑笑,故作轻松道。<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