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拜月山庄里,尉迟阳令丫鬟侍女们准备好香汤浴,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而是给这位老人家准备的。
在南阳郡,元正给这位老人家买了一身合适的锦衣,起初穿在身上,老人家觉得分外的别扭,可时间长了以后,觉得好衣裳穿起来就是舒服。
站在气派宽敞的庭院里四处看了看,老人家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大户人家的宅院。
身边还跟着一条黑子,气势不俗啊。
凉亭里,元正亲自给老人家泡了一壶上好的大红袍,笑道:“以后你就在这里了,尉迟德老爷爷和你的年纪相当,你们两个没事儿,可以走动走动,可人家也忙,你若是实在闲的没事干了,可以找人和你一起下棋。”
老人家抿了一口大红袍,味道确实不错,和自家的粗茶比较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花椒与茴香则去了灶台忙活,有花椒和茴香在,元正也不打算吃别人煮的饭了。
这会儿尉迟阳过来,笑眯眯道:“香汤浴已经准备好了,您要是被人伺候觉得有些不习惯,也可以一个人进去,我不让那些丫鬟侍女伺候你,你若是想让人伺候,我可以多叫来点丫鬟侍女。”
老人家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怎能让那些姑娘家伺候,我还是自己来的。”
尉迟阳笑道:“好啊,请随我来。”
山庄里有茶坊,有厢房,有凉亭,也有澡堂子,还有私人的浴池。
尉迟阳带着老人家来到了山庄后面的浴池里,周围屏风遮挡,浴池里洒满了花瓣,还有各类中草药,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儿,花香与药香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周围还依序而立站着几个花容月貌的侍女,这些侍女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裙,眉眼之间,尽是尉迟阳这个如画少年。
老人家看了一眼浴池,浴池很大,三五个人泡在里面,都能游玩的过来过去的。
这是头一次泡香汤浴,他年亲的时候听说过有钱人家最喜欢香汤浴,可自己还真的没有见识过啥叫香汤浴。
好奇问道:“这一池子的水,差不多要花费多少银两啊?”
拜月山庄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是大户人家里面的大户人家,财力雄厚,寻常人难以想象。
尉迟阳耐心说道:“这池子里的水倒是不要钱,底下有一个天然泉眼,冒出来温泉,水位高到一定程度,便会引流。”
“不过里面的中草药还有青萝花倒是需要破费点小手笔。”
“算起来,最多也就是五十两白银吧。”
五十两白银,老人家愣了愣,泡一次澡,都需要这么多银子,要是天天泡的话还得了。
心里反倒是没有勇气进入这个浴池了。
尉迟阳道:“无妨,您老尽管进去就好,我也知晓您上了年纪,身子骨有些脆弱,里面的中药都是根据您的情况而配的方子,这浴池只属于你,山庄里面,如这样的浴池还有很多个,您老人家也不要放在心上。”
老人家见状,也只好随了主人家的意。
尉迟阳乖乖退后,老人家一路风霜,虽然坐着马车而来,可路上颠簸不少,身子骨若非那股真元支撑,怕早就散了架。
周围的花容月貌的侍女对尉迟阳微鞠一躬,也没有说什么,在拜月山庄里,除却少数人,其余人等见到尉迟阳,都要行礼。
“等老伯沐浴结束后,记得准备一副半夏汤,给老人家补补身子。”尉迟阳吩咐道。
“奴婢遵命。”侍女的声音,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隐约间,还打着几分娇滴滴的妩媚。
尉迟阳的心里也不是不动心,到了这个位置,他随时都可以在一个貌美的侍女身上交代出自己的第一次,可他不能这么做,一来有姐姐看着自己。
二来,《无极本经》的修行,若没有进入道境之前,是不能破身的。
这和李尘当初的情况有些类似,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李尘哪怕到了道境,还是保持着纯阳之躯,始终都没有破身。
当下事务繁忙,每当到了晚上,总有一些兄弟们在街道上胡乱的溜达,主要去处不是窑子就是青楼,可李尘没有去。
因为李尘知道,在很远的北方,还有一位部落里的姑娘,等候着李尘。
拜月山庄的书房里,苏仪一个人正襟危坐,看着一件又一件的折子,内心毫无波澜。
云端之巅什么都好,就是读书人太少了,苏仪所看到的折子,多数字迹潦草不堪,甚至有些字,还得依靠苏仪本身的想象力才能辨认的出来。
元正来了,悄无声息的来了,除了肩头上有着一只雏鹰外,屁股后面,还跟着一条大黑狗。
这一段日子,苏仪将拜月山庄和云端之巅的事物,毫不意外的打理的井井有条。
风岭山脉里的盐铁之利,到现在还没有到达尽头,秦岭南麓那里,地基已经初具规模,正在修建城墙屋舍,大概会过一段时间,才能步入正轨。
这期间,没有任何人走漏消息,也没有任何人在云端之巅里闹事。
原本那些心高气傲的老油子们,也不知晓苏仪到底有了什么手段,都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看见师兄在这里,替自己操心,元正心里暗爽,也在这个时候,体会到了陈煜叔叔对父王的作用到底有多大。
苏仪手中执笔,其实苏仪的自己更潦草,水平更高,可害怕下面的人不认识字,只能将字体写的方方正正的。
忽然间开口说道:“师弟一个人在门口看着,是不是心里想着,如何当一个还算是不错的甩手掌柜?”
身为化境高手,房梁上掉下一粒尘埃,都能在苏仪的心里打一个回响,更别说一个人和一条狗进来了,难不成还打算关门放狗?
元正故作腼腆的笑道:“哪里的话,这一段日子多谢师兄了,可是接下来,师兄最好陪着师弟才行啊。”
苏仪道:“眼下这个关口,我想我不会陪着你的,我也要去找师傅了,明天这个时候,尉迟阳就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也要坐在尉迟阳的对面。”
“万人敌也好,捉对厮杀也罢,总没有主持大局的人辛苦。”
元正坐在了苏仪对面的板凳上,哪怕处理公务,苏仪师兄头上的紫金冠依然是端端正正的,身上的道袍也是干干净净的,这一点,很是让人钦佩师兄到底是如何保持风度的。
“可有一些不顺心的事,或是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元正好奇问道。
早知道江南那个聚会是那么一个德行,元正就不过去了,若非阳子和钟离奋好歹还谈成了一笔生意,元正的心里恐怕会更加的不平衡。
苏仪放下手中笔,很认真的说道:“倒是有一个有意思的人,叫做阎罗,就是你带过来的那位。”
“是一个人才啊,本来南麓那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可阎罗是一个不合群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在拜月山庄住了几天后,觉得索然无味,便主动去了南麓。”
“更是直接让尉迟维想给他修建一座大型的铁匠铺。”
“当时整个工程都徐徐图之,大型的铁匠铺比较费事儿,起码要等到将城墙建筑完成之后,才能修建铁匠铺。”
“可阎罗怎么着都不愿意,差一点还和尉迟维打起来了。”
“我只好亲自过去看了看,铁矿倒是堆积到了南麓那里,还没炼化呢。”
“阎罗争着吵着要先修建铁匠铺,我也没办法,也只好让尉迟维先这样做了。”
“只用了十天时间,不但修好了铁匠铺,更是将炼铁的矿场都修好了。”
“阎罗将帮会里会打铁的人,全部揪了出来,还问尉迟维要了一千余人炼铁。”
“这样一来,整个工程的进度是要大打折扣的,我本来想要换个法子折腾一下阎罗,可阎罗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不为钱财名利所困的人,谁都没办法。”
“如此,我也只能处处让着阎罗,让尉迟维和梦清秋也让着阎罗。”
“令我比较意外的是,阎罗带头冶炼出来的钢铁,质量的确过硬,打造出了铁母,还不浪费材料,在炼铁这件事上,阎罗真的值得我竖起大拇指。”
“然后用新炼出来钢铁,打造了十柄利剑。”
“材料上来看,的确是精钢剑,可分量不重,最重的也不过五斤而已,不至于削铁如泥,可也差不多了,比寻常江湖中人手中的精钢剑锋利了不知多少倍。”
“若是真的给阎罗一些上好的铸剑材料,他也许真的可以打造出一柄神兵利器来,不弱于你手中狱魔,不弱于山顶姑娘腰间的太鸾。”
“遗憾的是,上好的铸剑材料,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我和阎罗私底下谈过,因为我也看出来,阎罗在炼铁铸剑这件事上疑似有着祖传秘方,我想让阎罗给我透个底,结果人家阎罗都不带理我的。”
元正听了大半天,莫名的有些想笑。
不过阎罗这种不合群的行为,倒也没有引起王楚,高野这些人的不爽快。
毕竟有一个铁匠,能打造出他们原本接触不到的利器,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不合群的人,除了脑子有问题的,剩下的几乎都是有真本事,硬本事的。
苏仪好奇问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气运的人,曾让你的木剑出鞘降服腾蛇,也认识了大剑神白卫,可阎罗这等犄角旮旯里的人,你都能给翻出来,也是不容易啊。”
元正道:“都是被逼出来的,哪里谈得上不容易呢?”
苏仪语重心长的说道:“话虽如此,可有一件事你也要注意一下。”
头一次见苏仪如此凝重,元正正襟危坐道:“请师兄明示。”
苏仪道:“阎罗这样的人,边缘独立自信,有一技之长,日后能够为你打造出更多的利器来,可这个人有点凶,也执着于凶器。”
“古往今来,往往都是仁义之师得了天下,打了胜仗。”
“这样的利刃,日后注定是要流血漂橹的,也会坏了你的名声,更会有伤天和。”
“可没有阎罗这样的人,你日后也难在大争混战中占到什么便宜。”
“不管做什么事,和谁干仗,都要记得,心中要有善念,手中利器是凶器,心中也要有一柄慈悲之剑自省。”
元正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是真的很有道理,可不能图了爽快,丢了仁义道德。
“等一会儿,我亲自去南麓那里看看,和阎罗当面谈一谈。”元正道。
苏仪道:“阎罗似乎是有一种办法能够增加武器的威能,可多少也有一些副作用,我问他了,他没说,他说等你回来以后再说。”
元正道:“我会留意的,这个人,我也会善待,其实和白卫相处过后,和阎罗相处过后,我变得很喜欢那种不合群的人。”
“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
苏仪干笑了两声道:“这句话,师尊听见了后,会很高兴的,不过你也不要忘了功课,师尊现在并不在意你搞什么事情,该修行的剑道要修行,该修行的功法也要修行。”
“师尊也能理解你一个人在外面的诸多不意,花椒与茴香会留下来陪着你,尽量不要让她们姐妹两人剑匣里的剑出鞘,一旦出鞘,有死无伤。”
元正很认真的问道:“我想知道,花椒与茴香的剑道修为到底有多强?”
苏仪神秘一笑道:“反正收拾你就跟大人打小孩一般。”
元正:“……”
苏仪好奇的看了看这条大黑狗,只是一眼,什么都看穿了。
眼下有貔貅在南麓镇守,如今又有天狗在拜月山庄看门,这样的风水局势,算得上是不错,可真正的顶级风水局势比较起来,依然还是相差了太多。
苏仪没有点评,有些事,等师弟接触到更高层面的时候,心里就清楚了。
有些道理,本来就是等你崩溃之后,才让你明白的。
元正道:“今日便有劳师兄了,晚上师兄再给阳子指点一二。”
苏仪道:“看来你还真的打算当一个甩手掌柜的啊。”
元正道:“暂时如此,阳子也能拿得下这些事情,我还要更重要的事情。”
想到师弟的身份背景,苏仪没有多说。
“我先去南麓了。”
“去吧。”
离开书房后,天狗暗中传音道:“感觉你这位师兄很神啊。”
元正回道:“那可不,你也很神啊,无量山脉里的独食是不是吃完了?”
天狗脸色微黑,本来就是一条黑狗,这一下更黑了。
“嗯,还没有吃完,剩了一点点。”天狗道。
元正直言道:“不是剩了一点点,而是剩下的那一点点,你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魄力,更没那个实力。”
天狗的脸色终于黑的和锅底一样了。
元正骑着万里烟云照穿越了马场,天狗没有跟着去,陪着那位老人家才是正经事,万一跟着去了南麓,摊上了什么脏活累活儿,也不好拒绝,看似是一条狗,算计的可比人精明多了。
南麓,一座大型城堡的轮廓浮现在了元正的眼前,只有一个大概的框架结构,辎重车辆徐徐而来,拉着一车又一车铁矿,越过了城堡的大门。
尉迟维和梦清秋在城堡之外的亭子里,随时留意着大局。
一壶清茶,也没人喝,大概是喝腻了。
好在周围的物产丰富,许多修建城墙的大石头,都在缓坡上,只要几个人稍微使点力气,就能将辎重车辆给推上去,然后直接装车。
尉迟维手里还拿着一张图纸,时不时看一下城堡的轮廓。
这座城很大,从东到西,约莫有三十里地,从南到北,有一百里地,甚至还有多余的。
城堡周遭,也会修建碉楼,连营和瞭望台,只是这些事还在初步构思当中。
眼下的城堡,也只有一座城墙,其余的三座还没有连上去呢。
元正来了之后,并未打扰这些人,而是好奇的看了看手下们脸上的表情,有些人的脸色很是兴奋,满满的干净,而有些人,也是打的偷奸耍滑的把戏。
对此,元正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办法干预,水至清则无鱼。
能偷奸耍滑也是本事,不过这些偷奸耍滑的人,手上也没闲着,大体上也能看得过去。
高野和王楚素来不睦,也是各管各的事,想要这两个人和气起来,怕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才行。
元正来到凉亭里,万里烟云照就在身后,周围的人见状,无不是投以羡慕的神色,有些偷奸耍滑的人,也进入了勤奋的状态。
梦清秋和尉迟维同时起身微鞠一躬。
元正淡然道:“城堡里的铁匠铺,运转的如何,我看辎重车辆都进入了还没有围墙的城堡,马夫也好,苦力也好,脸上可都是鲜活劲儿。”
尉迟维先是叹息了一声,这才拘谨的说道:“阎罗的脾气太古怪,高野当初看不下去,和阎罗打了起来,结果还被阎罗一拳打碎了胸骨,这事儿闹得挺大。”
“铁匠铺和炼铁场修好了之后,阎罗在这里一家独大,不服管教,无论是谁,都敢指着鼻子骂人,我都被骂了很多次。”
“上一次苏先生来的时候,阎罗差点也和苏先生打了起来,幸亏苏先生不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人。”
“他的确是有本事,打造出来的利剑,苍云城寻不出第二把,可也导致了许多随波逐流之辈,变相的讨好阎罗,经常请阎罗吃酒,阎罗虽说都拒绝了,可也因为阎罗的缘故,咱们云端之巅里的风气不正。”
“长此以往,不是好事。”
听到尉迟维这诉苦般的口吻,元正哭笑不得。
淡然道:“风气不正是暂时的,一个人能影响到整个大局,这也是人家的本事,以后你多多担待就好,他呀,只是喜欢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对于人情世故,不屑一顾。”
“等这云端上城修建好了以后,许多事儿也就被压下去了,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听到元正公子还要让自己多多担待,尉迟维也是一阵头大,尉迟维是一个讲道理,明事理,顾大局的一个人。
可阎罗就厉害了,怎么方便怎么来。
若非眼下的云端之巅多数成员手中无利器,阎罗都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毒打了。
尉迟维说道:“高野有没有记仇我不知道,可有一次,王楚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阎罗,被阎罗差点给打死了,就剩下一口气,吃了两幅中药才缓过来。”
元正笑道:“照你这么说,阎罗打架和打铁一样顺溜啊,王楚不到象境,还情有可原,可高野是真的象境高手,也被一拳打碎了胸骨,这就可怕了啊。”
“所以说啊,打不过的人,就不要对人家批判什么。”
“多让着人家,人家也只是为了信仰而努力,不是为了俗事而低头的。”
尉迟维实在是搞不清楚元正公子关心的要点在哪里。
说了大半天,等于没说,当然,尉迟维也不是来告状的,当初苏先生都没办法,如今公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正看着梦清秋好奇问道:“你是一个姑娘家,阎罗应该没有和你打过架吧?”
梦清秋淡然道:“没有,他来我这里,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什么给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还说我手中的弯刀欠缺一些火候,等他不忙了,给我把剩下的火候给补上去。”
元正对尉迟维笑道:“看到没,这就是姑娘家的觉悟,你身上的暮气沉沉,大概也是因为你接触的人都是老油子,都讲规矩和章法,很少遇到不讲理的人,现在遇到了,你也要多多学习啊,搞不好以后还会出现比阎罗更邪门的人呢。”
这会儿尉迟维算是明白了元正的意思,话都说的如此直白了,尉迟维也不是一个傻子。
暮气,是尉迟维身上不该有的东西。
这么一想,尉迟维反倒是觉得自己目光格局有些狭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