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翔自己都难以叙述下去了,只能用无奈调侃的口吻往下说,可说到韩毅胜的案情,却怎么也轻松不下去了,而且觉得无聊,心中涌起一丝深深的厌恶,可还是强忍着,注意观察着几位的神情和反应。赵浩南的神情已经不是那么气定神闲了,脸色变得阴沉;林东生始终在宽大的办公室窗口都门口之间慢慢走动,但速度显然慢了下来;郑明的变化不是很大,但手里的烟卷却是一支接着一支,呛得自己都不停咳嗽,还是不愿放下手中的烟卷。尽管变化都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打断齐天翔的讲述,也许是不愿打断,也许是在思考。齐天翔轻轻叹了口气,只好接着说下去。
“河州重机集团高层的贪腐和玩忽职守,以及变相转移或侵吞国有资产问题,经过近二个月的外围调查,以及内部和银行间资金流动,已经基本调查清楚,正处在证据确定和落实阶段,近期就能结案。”
由于河州重机集团的地位和敏感性,齐天翔刻意在介绍案情之前进行了有意的铺垫,并利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几位的反应,但却并没有任何突出的变化,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很快进入了正题。
“河州重机集团的问题首先是从集团副总兼财务总经理周盛利,以及销售总经理魏勤生的贪腐举报信息开始调查的。举报材料检举周盛利财务造假,以及挪用资金,并利用财务资金为自己谋取私利,同时贪污等,尤其是在雁北煤炭集团的并购中,财务往来有重大疑点。而魏勤生作为销售总经理,在集团公司重要产品销售环节,设置多重渠道和价格,并从中渔利,中饱私囊,并参与集团多次并购活动,获得了大量非法利益。经过初步调查,我们发现,举报材料所指只是冰山一角,集团重要领域和部门,都不同存在着利用管理和监督的漏洞,谋取个人利益的问题,这些在财务资金方面尤其明显,另外集团几个重要组成单位中,负责人权力过于集中,监管缺位现象比较严重,而集中在集团总经理田未仁身上的疑点更多。为了谨慎起见,特别是河州重机集团在我省经济大局中的重要性,我们只是针对周魏两人采取了措施,希望能通过对这两位的查处,震慑其他有这样那样问题的干部,减少对集团生产和形象的负面影响。结果却事与愿违,不但没有取得集团高层的支持和共识,反而人为制造了很多障碍,包括销毁财务资料,设置壁垒,以及订立攻守同盟,使调查产生了很大的阻力,尤其是在外围调查时,老白也不幸因病辞世,对调查工作产生了很多困难。”
提到了白丰收,齐天翔情绪有些激动了,只能短暂地停顿了片刻,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舒缓了一下情绪后,才接着说:“经过调查组耐心细致地调查,基本查明了包括田未仁等在内的,十几个中高层的贪腐问题,而且涉案金额都达到了重大和特大级别,准备在适当的时期,请求省委同意后采取组织措施。但在调查当中,我们也发现了集团严重的财务问题,以及严重影响企业生产经营的问题,为避免造成动荡,我们建议省政府组成工作组,进驻集团,先解决企业存在的财务危机,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这事我知道,天翔同志专题向我进行过汇报。”林东生接过齐天翔的话茬,慢慢走回到沙发前,望着赵浩南和郑明,郑重地说:“天翔同志考虑的很周到,也谋划的很深,事事处处从整体工作大局着想,并且自觉回避工作组组长的职务,放手让省政府出面解决问题,可惜我的考虑不周,反而给整体工作带来了负面的影响,甚至阻力。”
“这怎么能怪你呢?要说责任我应该首当其冲,板子也应该打在我的屁股上。”听着林东生自责的表白,尤其是看到他真诚的神情,赵浩南毫不犹豫地说:“这些问题你与我通过气,也征求过我的意见,原本想一个主管工业经济运行的副省长,作为工作组组长进驻企业,不是再合适不过了,谁知会节外生枝。”
赵浩南目光如炬地扫视了办公室里的几位,最后定格在齐天翔脸上,严峻地问:“他的问题先放下不说,现在河州重机集团的财务状况,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情况不是十分乐观。”齐天翔望着赵浩南,谨慎地回答,其实也是对林东生和郑明说,因为此刻大家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毕竟河州重机集团所处的地位,任何闪失都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震荡,说灾难也不为过。因此想了一下,认认真真地将了解的情况和盘托出。
“我有一个同学是一家股份制银行河州分行的行长,我这两天详细地向他咨询过,银行业有一个通行的计算公式,量化企业经营状况的基本规则,是以存贷比和现金流的安全标准为依据的。可以把控的比例是四比六比三,就是百分之四十的存款,百分之六十的贷款,对应百分之三十的现金流,这样的比例是安全的,也是可以放心发放贷款的。当然这些比例也不是固定的模式,可以互相对应,简单地说可以贷款多家银行,这样存款和现金流的比例就会发生变化,而对应一家银行时却是稳定的。这也是现代企业制度财务管理和金融运营过程中,可以容忍的方法。因为任何企业都不可能允许资金长期闲置在银行账户上睡大觉,而且银行也允许和容忍企业出现暂时的现金流困难,否则银行也放不出去中短期贷款,银行的盈利模式就会受到影响。但所有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企业的现金流困难只能体现在应收货款暂时不到位的程度,而不是贷款逾期或远期票据支出层面,因为这样的风险意味着企业的资金链发生了严重危机,这样即使采取错配手段也难以解决资金回笼和偿还的问题,那就会形成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张牌带动一堆牌的倒下,这里面不但有关联企业,更多的是银行。从而引发严重的金融危机,而河州重机集团就处在这样的临界点上。”
齐天翔尽可能用浅显的语言解释复杂的金融和财务理论,可还是看到几位听的云里雾里,毕竟这样的财务理论太过冷僻,涉及到银行和企业财务运行的深层构架之中,对于赵浩南、林东生、郑明这些娴熟与党务和行政管理的领导干部,还是距离相差太远。从几位领导脸上一闪而过的迷惘神情中,齐天翔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讲述让几位当家人难堪了,甚至有卖弄的意味,就赶忙笑着补充道:“这是我的同学讲给我的,太过深奥,我也没有真正搞明白,只好照方抓药,现买现卖,也就是说明一种现象而已。”
“你天翔老弟也不用谦虚,不搞明白,你敢在我们这几个老家伙面前提起,就不怕我们不懂装懂地提问让你露底。还是实话实说,就不用给我们几个留面子,不懂就是不懂,知识结构不如你更新的快本身就是事实,还有什么课掩饰的。”林东生不客气地朝着齐天翔严厉地说,随即转回头,看着赵浩南和郑明,呵呵笑着说:“前不久,天翔同志还专门给我普及的一场现代企业财务管理的课程,从现代企业运行,但生产和物流,以及资金使用和拆借流转,使我这个做企业出身的人茅塞顿开,真真大开眼界啊!”
“那好啊,回头集中学习时,就请天翔同志给我们讲讲现代企业运行和财务管理方面的问题。”赵浩南对林东生的表态大为满意,就朗声笑着提议道:“没想到我们引进的行政法学方面的专家,竟然还是通晓现代企业管理,以及旅游、开发区管理方面的专才,是不是对房地产和建筑也有研究啊!”
“文章是不是写的也不错,从理论到实践都头头是道,还真不知他有什么不明白的。”郑明也呵呵笑着附和着,刚才的话题太过严酷,正需要调解一下,而赵浩南的话也使他想起了齐天翔发到省报理论版的那篇文章,不由善意地提醒道:“下回再有这样的精彩大作,是不是也提前让我们几位拜读一下,以便遇到非议的时候,我们也好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至于让问的哑口无言的。”
说着话,看到赵浩南和林东生疑惑的眼神,就慢慢解释道:“前不久,天翔同志发到省报理论版一篇理论文章,是临时决定登报的,没有经过省委宣传部的报样审读,老刘电话专门问起我这件事,是不是我看到过,并同意报社发稿的,让我好不被动。”
郑明解释着,脸上却丝毫没有责备的神情,反而有一种欣赏的神色,似乎这样的行为才是正常的反应。
“老刘的状也告到我这里来了,如果不是老刘告状,我还真没有机会拜读天翔同志的大作呢?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毕竟是主管意识形态的常委嘛,宣传部和报社这边有反映,不管不顾总不好吧!”赵浩南充分发挥和稀泥的本领,他从郑明的脸上和话语里已经感觉到了对老刘的不满,呵呵笑着调解,随即正色地看向齐天翔,赞许地说:“反腐和作风建设,是党的长远建设发展的大计,既要铁拳反腐,又要保持和弘扬过去年代的优良传统,在传统和现实之间做好党的建设的大文章,使我们的党能够在领导和发展经济、繁荣市场方面,永远保持旺盛的生命力,焕发更大的活力,战胜各种艰难险阻,在新的战场取得新的胜利。”
说到这里,赵浩南似乎也激动了,提高了声调感慨地对林东生和郑明说:“天翔同志思虑的很深啊!这在他这个年龄的干部中,有这样清醒认识的人不多,这些本来应该是我们这些老同志时刻提醒自己,并告诫青年干部的认识和觉悟,却让天翔同志在提醒我们。看来我们在埋头工作,务实的同时,也应该加强理论学习了,好好务务虚,提早做好防腐应变的思想和心理准备,不然可真要落伍了。”
“是啊!我们是应该跳出俗事缠身的是非圈了,认认真真加强信念学习了,不然真就要落伍了。”林东生也深有感触地说着。
“几位老大哥可千万不能这样说,我只是作了自己分内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可还是因为自己的年轻和不谨慎,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齐天翔由衷地说道,望向几位领导的眼神是真诚的,充满自责的,“影响几位老大哥的时间太多了,我长话短说接着汇报。”
“不用再汇报了,我们几位已经听出大概的意思了,反腐肃贪是你纪委分内的工作,你只管按照纪委规程和工作思路做下去就是了。”赵浩南打断了齐天翔的话头,充满信任地看着齐天翔说着,随即目光转向林东生,严肃地说:“河州重机集团财务问题就请东生同志出面应对吧!回头天翔同志再细致地将具体情况汇报,你们商量一个具体解决的办法,原则是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不能使河州重机集团垮下去,不但不能垮,形象和生产都要尽快恢复正常,这是我们河海省委省政府的责任,也是我们必须做好的工作。”
看到林东生缓缓地点头应承,赵浩南舒缓了一下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想了一下,目光慢慢地在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感慨地说:“今天天翔同志的汇报很实在,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这既是对我们几个老家伙的信任,也是对纪检监察工作的忠诚,充分说明天翔同志心中的坦荡。对于反腐工作,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就不再重复了,现在只强调一个问题。”
赵浩南停顿了一下,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脸色立时变得严峻,重重地说:“那就是保密,今天我们所听到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能对外透露,这不但是组织原则,也是对天翔同志信任的回应,我请各位以自己的党性担保,这是要求,也是必须。”
谁也没有想到赵浩南会说到这个问题,短暂的愣怔之后都恢复了自如的神态,不约而同地向赵浩南展露了一个微笑,算是庄严的承诺。其实即使赵浩南不强调,这样的秘密也是可以保守的,这就是开小会的好处,不但可以有一些私密问题可以交流,更可以在一段时间里保证消息不外泄,而常委会就不一样了,这边决定了的事情,没有半天的时间,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尤其是人事任免和反腐问题,更是难以保守秘密,大家各有自己的圈子,都有自己的利益需要维护,因此泄密有时也是必要的交换方式,这也是赵浩南主张开小会的原因,有些事情毕竟还不到公开的时候,能保守一段时间,就会少一些被动。
齐天翔深深地为赵浩南周到的考虑折服了,这淡淡的几句话,不显水不显水地既维护了一把手书记的权威,又维护了齐天翔的面子,事实上还含有赞扬和赞许的用意,这样高深的政治智慧和圆寰的处世机谋,是自己缺失和应该学习的。感叹之余,原本还想将下一步要采取的行动汇报一下,取得党政一把手的共识,看赵浩南的意思并没有干涉的意图,也就索性不再提起,只是耐心地看着赵浩南,听从他下来的安排。
“如果没有什么事,今天就到这里吧!”赵浩南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神情,看看林东生,又看看郑明,征求着他两人的意见,看到都没有什么异议,就笑着调侃道:“老林这也忍了半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齐天翔首先站起身,看着林东生和郑明起身离去,才慢慢地走近门口,笑着与门边的赵浩南握手再见,随着两位走出了赵浩南的办公室。
出了门,目送着郑明和林东生一左一右地回自己办公室,等他们走出很远之后,才疾步向省委办公室走去。
与下午相比,寒风依然刚烈,可齐天翔却没有感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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