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崇很得意。
周军果然是不堪一击,左军张元徽的第一次突击,就将周军右翼打得崩溃,降者千余。
等张元徽率部彻底打穿周军右翼,兵锋直指郭家小子,扰动周军的整体阵脚,那时候全军尽,定能将周军一鼓而歼。到那时却是要看看耶律敌禄的嘴脸变成啥样。
郭荣很生气。
御驾亲征,天子督战,倒是真的没有军卒拥立李嗣源、杨光远刺杀张敬达、杜威北伐前线整军倒戈这类荒唐事生,但是这些将骄兵惰、品流混杂的侍卫亲军司兵将们还真是做得出来,他们不敢造反、不敢倒戈,却是勇于逃跑、敢于投降!
李重进到侍卫亲军司的时间还是太短,侍卫亲军司内部掺入的人员还是太少,远远不足以改变这个体系的歪风邪气。
北汉军起进攻的时机并不是很好,但是战争的逻辑绝对不是简单的公式运算。
刘崇仔细观察了周军的兵力之后,就深感自己已经知己知彼,从而决心一战歼灭周军主力,而且不需要契丹军的协助。在回绝了耶律敌禄的规劝之后,刘崇请他作壁上观,自己则怀着灭此朝食的豪情布了攻击命令,尽管这时候风向忽然从东北风转为南风。
在黄土高原附近地带,每到春天刮风的时候,总会飞沙扬尘,即便是巴公原这里的水土保持尚好,仍然不能免俗,因为风沙可以从千里之外吹来。在这样的气象条件下,顶风攻击不但更加费力,而且会被风沙灌进口鼻,甚至迷住眼睛,严重干扰作战,所以一开始东北风不断的时候,周军在布阵完毕之后,也并没有急于动进攻。
当然,那时候北汉军也没有趁着风势攻击,则是因为刘崇尚未下决心。等刘崇决心一下,即使变成了逆风也无所畏惧,就连副枢密使王延嗣和司天监李义都是这么认为的,唯一挺身劝谏的是枢密直学士王得中,不过这个老书生安能挡得住刘崇的吞吐宇宙之志?
随着刘崇的一声命令,北汉中军旗牌官指挥旗牌手将青旗竖起,张元徽那边正等得心焦,一见中军开始调动自己的兵马,立刻命令旗牌应答。眼见中军那里竖起的青旗向前点了数下,进军的鼓声响起,张元徽也顾不得风沙正在吹向自己,立即指挥本部骑兵向前助跑,张元徽本人则率千余精锐冲在最前面。
鼓声有节奏地响着,马蹄声紧踏着鼓声韵律逐步地迫近右翼周军,整齐划一的步伐带来如山的压迫感,周军排在前列的长枪手连忙抬起枪头,微微躬身抵住枪纂,静待敌骑的冲击。
北汉左翼骑兵刚刚跑到一半,前列张元徽亲领的精锐忽然马头一转,向左绕了个弧形,对着周军右翼最外侧的骑兵拍了过来。坐镇周军右翼的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见敌方如此行动,无奈只得分出部分骑兵,由龙捷右厢都指挥使田中率领着向右迎击。
北汉军中军所在号角声四起,鼓声转骤,出击的骑兵瞬时间如同被抽了一鞭,纷纷加冲锋,一时尘土大起。不待正面的大部队与周军前列枪兵相撞,两支对冲的骑兵已经迎面交锋。
只一回合,周军右翼迎击的骑兵七零八落。这支北汉军骑兵都是悍将张元徽亲领的精锐,马匹又是跑了性,犹犹豫豫刚刚起步的周军骑兵无论是在气势还是力量上都差了一筹,对冲之下居然近半的马匹就空了主人,却几乎没有挡住对方一息。
眼看田中所部损失惨重,田中本人即使是在几个亲兵的护持下,还是在马上摇摇晃晃,而敌方悍将率领的千余骑兵却是损失轻微,又是几乎不减地从侧翼杀了过来,樊爱能再不犹豫,拨马便逃。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孙飞将与汤司令灵魂附体,转进如风的传统在他身上大大扬。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樊爱能身边的骑兵心有灵犀,仅仅比主将慢了一步,同样是拨马便逃。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何徽眼见自己的右侧为之一空,整个步兵方阵的右手方向如同敞开了怀,不禁大惊失色,徒呼奈何。不过何徽在惊慌无奈之下,却还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虽然是步军指挥官,但是照样骑着马,于是也不假思索,拨马便逃。
何徽及其亲兵这批步军指挥机构的逃跑,对周军右翼局势的影响,比樊爱能为的马军逃跑更加恶劣。马军都是部署在周军右翼阵势的外侧,属于扔下步军逃窜,步军指挥机构则是处在周军右翼步军方阵的中间,这一跑立刻将步军阵势冲乱。
顷刻间,不等北汉军杀到,周军右翼已经主动地剥去了一层皮,而且自行制造了大混乱。
看着敌人骑在马上自右手边风驰电掣般袭来,已经近得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的嗜血狞笑,还有对方挥舞着的马槊刃尖、横刀刃口上的血滴,而本方的两个最高指挥官却已经率先垂范向后转进,周军右翼的步军将校士卒不禁心惊胆落。
北汉军从周军右翼的正面与右侧同时杀来,周军步军原先布阵只管着迎面的防御,这时候变阵抵抗已经是来不及了,学同僚转进又没法如风一般潇洒,当下就有三个指挥千余名步军抛弃枪刀弓弩、解去盔甲表示投降。
当然,并不是周军所有的侍卫亲军马军将校士卒都转进了,也不是周军所有的侍卫亲军步军将校士卒都投降了,周军那支离破碎的右翼仍然有抵抗存在。
龙捷右厢都指挥使田中在两军对冲中侥幸不死,正带着将近一个指挥的骑兵且战且走,努力牵制着北汉军骑兵。战团中一员二十多岁的小卒分外惹眼,这人总是护在受伤的田中身周,却不用横刀马槊,只是左手硬弓右手搭箭,几乎每必中,却正是田中的亲卫米海进。
周军右翼的步军却要更惨一些,右手侧翼的掩护全然丧失,变阵固然是来不及;中间又有近半的同僚投降,已经根本组不起阵线;各指挥里面还有零散的士卒逃亡,他们犹如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中乱窜,把局势搅得越混乱。剩下一些还在坚持抵抗的将校士卒,就只能以一都甚至一队为单位自保,就连虎捷右厢都指挥使张顺的身边,都已经凑不出一都的人马。
从北汉军左翼动进攻开始,连半刻时间都不到,周军的右翼已经是彻底溃散。看起来再有半刻时间,周军的右翼就将被全歼,史彦的前锋和郭荣自领的中军右侧就会彻底裸露于北汉军的骑兵锋芒之前,周军阵势全线动摇已经是立等可待。而如果北汉军在此时投入全部兵力,对于周军来说一场大溃败似乎无以避免。
刘崇正是这样想的,也正是这样做的。北汉中军诸色望旗同时高举,在得到各军的应旗信号之后,中军诸色望旗同时前指,连续点动。又是一阵号角齐鸣以后,中军的鼓声更是大起,众鼓手涨红着面孔急敲击着鼓点,鼓点连成一片,最后已经无法听出停顿。
北汉军就在旗帜招展、鼓声喧天中一起向前开动,对周军起了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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