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计划南征
显德十四年三月,五星如连珠,聚于奎、娄之次。司天监上曰“丁卯岁五星聚奎,自此天下太平”。
六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七月初秋的天气,暑气未消,东京城尚有一丝余热,晚间倒是已经有了秋意,不过辰时却还是颇有些热的。
广政殿外,殿前东西班的军卒们一个个顶盔贯甲结束整齐,将整个大殿护得严严实实的,殿前东西班都虞候刘廷翰带着两个孔武卫士围着大殿小心巡查,生怕有一丝闪失。
广政殿中正在举行一次军事扩大会议,因为几个宰相和三司都要与会,这次会议显然就不适合在枢密院的厢房中举行,因为是军事扩大会议,滋德殿又摆不开偌大的场面,所以会议地点最终确定在了广政殿。
“众卿,先帝在时,曾经言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不意壮志未酬却中道崩殂,只得五年多岁月,而未能伸平生之志。朕不以愚昧自弃,愿无改父志,戮力于一统天下,幸赖众卿辅佐、将士用命、百姓归心,自显德六年中至今已经八年了,其间北伐幽蓟、平荆湖、定西蜀、收江南,开拓天下初见成效……”
郭炜坐在龙床上侃侃而谈,对于郭荣的这个志向,他当然是很感奋的,也是非常愿意遵循的,说出去也是相当有力的。
当然,郭荣为自己所定的这些年头多半只是一个虚数而不是实指,不可能会一那么精确的十年统一天下,十年整理内政,然后再用十年驱逐胡虏安定四境。只不过郭荣最终只是在位五年六个月,第一个目标的十年再怎么是虚数,只有五年半的时间也是完不成的,因为各地的割据势力都有相当的渊源与根基,可不是秦末那种大家差不多时间起步的。
郭炜继承了郭荣的皇位,同时也从内心继承了郭荣的这个志向,不过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种田派的推土机,论种田和攀科技树肯定是强于郭荣的,但是经略天下的本事却不见得了,所以他并没有狂傲地打算从显德元年开始算这个“十年”,哪怕是虚数。
但是从他正式登基的显德六年六月开始算这个“十年”总是应该的吧?要知道郭荣可是给他打下了很好的基础的,西边从后蜀那里收了秦、凤、阶、成四州,东南从南唐那里收了淮南十四州,还从契丹那里夺取了瀛、莫、易等州,并且国内的政治也很上轨道了,禁军的整顿也做得不错,这要是还做不到郭荣计划中的事情,那么他这个种田派也未免太失败了吧。
当然,如果硬是要为自己找理由,当然是可以把计划开始实施的年份推迟两年来算,前面两年就算成是他继位之后稳固地位亲掌大权的必要时间支出吧,那么开拓天下的起始时间至迟也应该从显德八年四月他从东京亲征开始算。
如果从他登基那天算起,到现在已经是过去了整整八年多,都够打一次抗日战争的了;如果是从他北伐幽蓟亲征的那天算起,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六年多。
这样算起来,他在这几年取得的成绩固然是喜人的,但是剩下来的时间也是相当的紧迫。
所谓的开拓天下,即使不算横扫朔漠吧,即使定难军和归义军这一类的长期历史遗留问题也不算吧,那么传统的华夏核心区域总是应该统一起来的,而此时还不在大周直接统治下的区域,就有南汉、北汉、吴越和清源军。
对于吴越国与清源军,郭炜倒是不怎么担心的,毕竟在他曾经的那个历史上,这两块地方都是很乖顺地奉表纳土的,现在当地的主公和臣下没有什么变化,当地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基础都应该没有任何的不同,总体的战略形势也是差不多的,那么郭炜相信钱弘俶和陈洪进没有道理会对他进行顽抗。
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南北汉了。
这样两个地方花上两年时间拿下来,可能稍嫌紧张了一些,但是用将近四年的时间去打,那么无论如何都应该打得下来,只不过定目标的时候当然得往高里去定,“取法乎上,得乎其中”么……要是在确定目标的时候就泄气,那么实际执行的时候岂不是会更差了?
因此他向群臣讲话的时候就得强调这个“八年”,以增强紧迫感。而无疑的是,从现场群臣的反应来看,他的这个目的完全达到了,听着“十年”和“八年”这两个数据,看着殿中摆放的沙盘和地图展现的形势,与会大臣一个个表情凝重——只剩下两年的时间,而统一的对象虽然比之前的后蜀和南唐相对要弱小一些,但是要么偏远要么道路难行,这个任务的确是比较艰巨的。
“……河东刘氏地狭民贫,本不足以当我军之锋,然而刘氏与我为世仇,且有契丹为后援,定不会轻易降顺。且河东表里山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军资转运相当困难,故而宜置诸最后……”
无论是从长城防线的完整『性』、河东地区的战略地位还是华夏核心区域的完整『性』来说,河东都是不可能放弃的,但是这地方确实属于一块很难啃的硬骨头,相当嗑牙,又没有什么肉,所以还是放到最后收拾比较好。这个“最后”甚至都可以晚于吴越国和清源军纳土,只要赶得及“基本统一全国”这个大目标就行。
对于郭炜的这一段阐述,倒是没有人显出疑问之『色』,从群臣微微颔首的情况来看,大家对此都是赞成的,这大概得归因于郭荣在高平之战后围攻太原的经验教训,以及这些年在河东与北汉的拉锯战,让满朝文武基本上都趋于认同郭炜的这种战略构想。
“……岭南刘氏本是波斯胡种,以天高地远朝廷鞭长莫及而割据一方,甚而趁中原丧『乱』之机僭位立国,与我朝相拮抗,实在是不可容忍。若是我朝域内不安四境不宁,那也就罢了,如今我朝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却又怎能容他割裂中夏?”
嗯嗯,郭炜把“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这段排比用到了这里,心中那个得意啊……想当年他看到宋濂的这篇手笔的时候,心中那个钦佩叹服啊,透过这一段排比句,那种自信而又不狂傲的气度已经跃然于纸上了。
可惜郭炜实在是找不到能够和朱八八北伐相称的雄图大举了,而且他也背不下来整篇的檄文,不过此时把这段话用出来,郭炜倒是感觉着恰到好处。
“岭南在我朝收取荆湖之时曾经兴兵构衅,当时因为荆湖初定,两旁又是唐、蜀夹击,前军不能放手一搏,故而只是对岭南略施薄惩,取了其越过五岭夺占的楚国故地而已。如今唐、蜀皆为我所有,荆湖丰饶,南路一片坦途,只有五岭阻隔,此时越岭征伐岭南完全可行。”
这几年来看着郭炜按部就班地将各个割据势力翦除,就连一向用心于吏事和民政的首相范质,此时也懂得顺应起郭炜的意图来了,虽然这些话还算不上极力鼓吹,但是在他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次相王著倒是和郭炜很贴心:“南汉主生活骄奢『淫』逸,治民极为惨酷,国中赋税繁重,又作诸般酷刑,岭南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陛下代天牧民,承天景命,理当吊民伐罪,挥师越岭以救此一方百姓。”
当然,早不吊民伐罪,晚不吊民伐罪,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去救此一方百姓,这种道理就不需要明说了。既然是承天景命么,那肯定是需要顺应天时的,虽然早就听说了岭南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惨景,但是在之前那不是天时还没到么?
次相王溥关心的则是另外一桩事:“南汉群臣偶有小过,或者儒生、僧人、道士有才略可堪顾问,辄被南汉主引入蚕室阉割之,实在是有辱斯文。如此昏暴之主,我军大旗所向,岭南士民必定望风而从。”
“前番在唐国上下其手致使两国交恶的慕容余孽,在金陵城破之前悄然出逃,因此未能在江南授首。陛下以其罪恶深重,特在全境通令捉拿,而南汉主竟敢悍然违抗天子之命,以岭南之地庇护慕容余孽。对于此等冥顽不灵之徒,唯有兴义师将其击灭。”
枢密院军咨部运筹司郎中曹翰关心的却是慕容英武的去向,这人在南唐给周军造成的困扰,枢密院和军中将领是感触颇深的,虽然他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整个大局,但是给南唐军增加的战力还是相当令人恶心的。
现在这人逃到了南汉,而南汉主则非常明确地表示了对他的庇护,枢密院和禁军那是早就想出兵去打一打了,现在都已经拖过了一年,天知道那家伙会给南汉军增加些什么战斗力,在曹翰想来,打南汉当然是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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