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兄弟在那里说得热闹,案几时时砰砰作响,不过和赵家兄弟比起来,凑在下首斗酒的一群武夫闹出来的动静却是要大得多了,更不必和旁边的王仁瞻、楚昭辅两个文吏对比。!。这些个武夫互相吆喝着行令、劝酒,间或聊一下时事,倒也自有乐趣,不过赵家兄弟之间出现的那点神态变化依然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节帅那样激动兴奋,定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征辽之战……”朔方军节度使都押衙郭延赟趁着给凉州兵马都监刘循臣斟酒的机会,歪到他的耳边说道,“这等规模空前的两国大战,就连远在西北的朔方军都有份参加,历来是同为边患的党项人和契丹人也会兵戎相见,几乎是世仇的夏州李家和府州折家可能会协作对敌……这些事情想一想就可以让人激动得发抖啊”
刘循臣收回了目光,伸手止住郭延赟将自己的酒盏斟满,点点头笑着说道:“确实是规模空前,动用的兵力或许还及不汉武北伐匈奴,但是整个北疆全为此战而动,估计是第一遭了……不过这也是因为辽国与匈奴、突厥大为不同,毕竟匈奴和突厥都不曾占据渤海之地,治下不曾有这么多城池农夫,如今的辽国……怕是要用突厥加高句丽才能相比,攻击之难迥异于古来北狄。”
郭延赟斟完酒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听了刘循臣的话大为赞同,更是感叹了一声:“是啊!汉武北伐匈奴的时候,渤海国那一块可没有什么强国,西域绿洲诸国虽然为其藩属,却也不是匈奴人可以任意调遣的;至于突厥和高句丽就更是不相统属了……即使这样,唐击突厥也费了许多气力,高句丽就更是顶了两朝三帝,若非有李勣之策,恐怕还是难灭得很呢”
“有什么难灭的?今时不同往rì,现在我军火器犀利。步军野战不畏敌骑包围,攻城无视深沟高垒,无论是草原游骑还是渤海故地的坚厚山城都挡不住禁军的脚步。就算那辽国相当于突厥与高句丽合力。禁军一样可以手到擒来!”
插话的却是预定要做凉州马步都指挥使的米信,或许是和其他几个人斗酒斗得无聊了,眼看郭延赟和刘循臣凑到一起说话,他也就带着醉意凑了过来。传更新正好听见两人后面的那点对话,当下就有些不服气,醉醺醺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米都校说得不错!隋炀无奈高句丽何,那是因为他胡作非为,也是因为当时辽东道路泥泞。大军和粮草都要仰赖于新修的运河与海运;唐太宗伐高句丽无功,除了受限于和隋炀类似的情况之外,围其山城而不能克更是主要原因。如今渝关以内驿路宽阔河渠畅通,渝关外的海滨走廊也甚是干爽,海运更是我朝强项,出击契丹的东京道可不会像隋唐攻高句丽时那么处处受制了至于山城之坚?且不说辽人远不如高句丽那么重视城防,即便当地还有高句丽式的山城,又岂能当禁军的火器破城之法?”
有一个凑热闹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筵席喝得兴起的武人自然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一点都不会冷场的,接米信话头的却是通事舍人靳承勋。作为进过武学、出使过高丽的人,而且又曾经在侦谍司历练,靳承勋对这些掌故可了解得很,米信或许只是对禁军的装备和战斗力有信心,靳承勋则是对大周的全面优势有信心。
张琼羡慕地看着靳承勋。咋了咋舌说道:“进过武学的人就是不一样!俺可说不来这么多的道理,怕是连想都想不全……俺只知道留在禁军的那些袍泽如今根本就不怕辽国的骑兵。就算是辽主最jīng锐的皮室军,在他们嘴里都稀松寻常得很。”
从朔方军中转到赵匡义麾下之后。张琼才跟着赵匡义回了一次京城,自然也拣着机会和昔rì殿前司的袍泽厮会过几回,听到的各种战场见闻和对不同敌军的评价多了去了。十多年间禁军屡经整编,那些原先同属殿前司的人已经散布到了各个军司,张琼听来的战场见闻自然不仅是殿前军的,不过无论是哪一个军司,言谈间对辽军都已经是毫无敬畏之感,这一点张琼的感受还是很深的。
说实话,对于昔rì袍泽的经历和战功,张琼自然是艳羡的,不过他投军之后就是赵匡胤的亲兵,淮南之战围攻寿州城的时候更是结下了血染的情谊,所以当年跟随赵匡胤退出禁军转任方镇,张琼固然是毫不迟疑,现在依然没有一丝的后悔,赵匡胤需要他去帮助弟弟,他同样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过……对于昔rì殿前司的袍泽有机会横扫朔漠建立殊勋,对于朔方军的袍泽都有机会北伐辽国,张琼还是有几分眼馋的。
“可惜你们去的是凉州,和辽国隔着沙漠瀚海和各sè羌戎,这一次是没机会一起去打辽国了……倒是抚绥那些羌戎很是伤脑筋。”
说这话的却是杨嗣,灵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杨义身染喑疾说不成话,他的弟弟杨嗣虽然只是个都头,却因为兄长的地位而厕身其间,并且话还不少,众人看在杨义的面对他也相当客气,倒是什么地方都有他参与的份。不过同样是杨义的弟弟,杨赞虽然一直都跟着杨嗣在筵席到处打转,却并不贸然插话,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眨眨眼睛思索一会儿。
“无论是打辽国还是抚绥羌戎,那都是为国效命,无论做哪一样都谈不什么可惜,更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刘循臣仍然是那么清清冷冷地说话,“辽国虽然是大周的劲敌,却也用不着大周以举国之力来对付,北伐很重要,抚绥四夷拓边八荒同样重要,我辈切不可因为羌戎之名不如契丹就小看了凉州之行!”
“那是那是……刘监军说的甚是!北伐辽国是为国效命,西定凉州一样是为国效命;在禁军由天子驱策驰骋疆场横扫朔漠是尽忠陛下,在各个军镇随同节帅、镇将牵制辽人部族一样是尽忠陛下。”
“是极是极!羌戎固然没有辽国的那种强大和威名,麻烦处却并不次于契丹诸部,而且无廉耻无信义或有过之……此行凉州未必有北伐那么威武轻松,一旦功成给朝廷立下的功勋却不会小了,我等确实应该小心从事,对西行郑而重之,绝对不能轻视了羌戎诸部。”
刘循臣说的当然是正理,而且他又有着凉州兵马都监的职司,众人怎么也不可能在这话面与他辩驳,当下一个个连声称是,朔方军的人固然不再因为自己有份伐辽而面带矜sè,预定去凉州的众将也一扫方才略显颓唐遗憾的模样。
朔方军的人再怎么有优越感,在刘循臣说出这番话之后也不好表现出来了,因为再要露骨地表现下去,那就未免有扰乱军心之嫌,这种罪名可不好担的。
至于奉命去凉州的那几位是不是真的冷静地看待了自身的使命,对自己未能从征伐辽是否心存遗憾,这已经不重要了,毕竟皇命难违,既然去凉州之事已经定下来了,那么在明面、口头就不好弱了自家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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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羡慕你啊……戍边十年,总算等到了一场大战,在这一战当中,要是你经度粮草无碍,节帅向北拓土有功,赴阙受赏是必然的,就是移镇京辅节度也未必无望,你也能跟着邻近乡里为官了。”
六十多岁的文吏楚昭辅的感慨自然与那些正当壮年的武夫不同,也就是对面比他小五岁的王仁瞻有些共同语言。
虽然作为宾幕来说,跟随主帅乃是天经地义的,不过到了这样的年纪,恐怕谁都会有些念家,宋州宋城今河南省商丘市一带人楚昭辅此刻就很羡慕唐州方城今河南省方城县人王仁瞻,看样子对方戍边十年就要功德圆满了,别说赵匡胤在立功之后很可能移镇内地,即使不移镇的话,这么大年纪的宾幕,又是跟着立了大功的,朝廷多半也会怜其忠勤而召入朝中或者移官内郡。
哪像自己啊,本来也可以赶这一场大功劳的,却偏偏被转去辅佐赴任凉州刺史的赵匡义,而且自己作为跟随赵匡胤十多年的宾幕,还不好发什么怨言。唯有寄望于凉州的羌戎好对付,加朝廷北伐顺利的话,武功声威多少对那些羌戎是一个震慑,从而能够在几年之内将凉州安定下来,那样的话自己就还有希望在有生之年衣锦还乡。
王仁瞻举盏敬了一杯酒,压抑住笑容说道:“朔方军参与伐辽其实也就是打边鼓而已,功劳都未必及得定难军,就算朝廷看待朔方军与定难军大为不同,恐怕也没有多好的封赏。倒是拱辰兄辅佐赵二郎去开拓凉州,此事一旦功成就肯定是大功一件,那时候赵二郎升团练使、拱辰兄入朝为大理寺丞都未必无望啊”
对自己的前程有着同等判断的王仁瞻自然不会在楚昭辅面前表露太多的得意,相反还要恭祝一下对方的前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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