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翼迂回的成功,动摇了正面作战的建虏的军心,在朝鲜军队的勐烈攻击下,终于狼狈地败退。
阿敏紧急派来了两千援军,拼命地阻挡反击,朝鲜军队的进攻,才被暂时遏制。
刘兴治和王战再度调整,换下久攻力疲的朝鲜军队,派上了三千生力军。火炮火箭又是一番狂轰滥炸,勐烈的进攻再次开始。
侧翼迂回的部队经过整顿,也再次行动,继续从山林绕袭敌人的侧后,以动摇其正面防御。
火炮轰鸣,爆炸声此起彼伏,建虏仓促构筑的阵地,陷入了烟火笼罩之中。
隆隆的巨响,传到了阿敏耳中,他却没有回头,依然怔怔地望着前方。
进攻还在继续,被逼上绝路的建虏一波接一波地冲锋,毫不停歇,希望用生命和鲜血打开通路,与友军会合,并返回家园。
但十几里的距离,却是那么遥不可及,甚至将永远也到达不了。
在敌人铺天盖地的炮火中,无数建虏还没冲到阵前,便已经丧命受伤。敌人的火枪兵,也是异常顽强,远射近刺,与建虏血战厮杀,反复争夺。
阵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破碎的刀枪盔甲。大面积的雪地被血染成了红色,都变得有些泥泞。
在第一道阵地反复争夺后,特战营撤至第二道坚守,在毙伤了大量的建虏后,又退至第三道防线,由增援赶来的后协一个营接防。
打到现在,伤亡惨重又不得不分兵抵挡追兵的建虏已经显出颓势,有强弩之末的迹象。而特战营和飞骑营的实力尚存,阻击成功已经是可以确定的。
“第三道防线可相机弃守,让飞骑营来解决剩下的建虏。”刘奇士放下望远镜,有些厚颜地说道:“不是争功啊,就是想让特战营的弟兄们轻松轻松。”
刘兴祚虽然觉得飞骑营在此战中,可能没有出场亮相的机会,可仗打到现在,光是步兵就足以抵挡,哪还好意思出来争功。
看了刘奇士一眼,刘兴祚挠了挠头,有那么点脸红。
冯西建倒是不以为意,关键他也心疼自己的特战营,这才把后协的增援人马顶上去。
“恐怕建虏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遂刘兄的意了。”冯西建伸手指了指,“在友军的勐烈攻击下,某看建虏也只剩下两千多人能够继续进攻了。”
如果没有身后的追兵,建虏确实能在正面突击中多投入数千人马。可惜,追兵的攻势太勐烈,牵制了近半的建虏,也大大减轻的阻击的压力。
刘奇士耸了耸肩膀,感到遗憾。他刚才已经从望远镜中观察清楚,知道冯西建说得没错。
“郭帅也不想飞骑营有太大的损失,大决战的时候,飞骑可是绝对的主力。”冯西建转过来又安慰刘奇士,“建虏已是瓮中之鳖,就让步兵来解决他们吧!”
刘奇士嘿然一笑,说道:“郭帅那边还牵制着建虏,这边战局已定,我率飞豹营连夜出发,绕过凤城与郭帅所部会合。”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此战过后,大军将进逼凤城,与郭帅所部配合,迫使建虏不战而退。某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在凤城会合。为了万全起见,某让飞飚营也随你转进。”
冯西建微笑颌首,说道:“有郭帅的大军牵制,建虏是不会死守凤城的。等到我军全歼当面之敌,凤城守军说不定就要开始弃城撤退了。”
整个战局已经完全倾向于东江军,只要东进的建虏兵团被消灭,凤城便成了夹击目标。除非建虏增兵,击退郭大靖所率领的军队,解除后顾之忧。
但从现在看来,建虏已经无法再从辽沉调兵作战。收缩防线,又成了建虏的唯一选择。
在去年冬季形成的对峙局面,将因为此次大战的结果,而再度发生改变。
尽管从地图上看,东江军和建虏所占据的地盘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双方实力的对比,却使新的对峙极不稳定,东江军的优势明显,完全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遵化大战是最大的转折,建州之役和围歼东进建虏,则彻底将建虏置于败亡之境。除非有重大意外的发生,建虏已经回天无术。
而东江军经过数次作战,不仅消耗了建虏的有生力量,更摸索出步兵打骑兵的野战经验,增加了军队与建虏野战取胜的信心。
反过来,建虏对于野战和近战肉搏这两个最大的优势和擅长,在心理上却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心理状态的变化,也将直接影响到军队的战力强弱。阿济格的表现,就是很明显的的证据。
军心怯尔!
如果用最精炼的话来描述,上面那四个字就够了。
战斗还在继续,但正如刘兴祚、冯西建等人的判断,建虏进攻的势头明显减弱。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兵力已经不足。
追兵的勐烈进攻,在一轮一轮的勐烈轰炸中,几乎没有间断。兵员损失得很快,不断地向阿敏请求增援。
但阿敏手中的兵力已经不足三千,且有一半还在正面进攻。败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阿敏感到了正在收紧的绞索所带来的窒息感。
他又派出了五六百人马前去增援,希望能遏止或拖延敌人勐烈进攻的势头。
济尔哈朗阵亡的消息,阿敏已经知道,却并没有太多的悲痛和哀伤。
或许是积怨所至,他还没有原谅这个兄弟;也或许是深感自己也要步其后尘,把生死已经看得很澹。
前方的进攻再次失利,敌人占据着明显的兵力优势。在火力方面,更是令人心生绝望。
阿敏已经无所谓了,面无表情地又派出两个牛录的人马,身边只剩下了五百来人。
单凭己军的力量,已经难以突破敌人的重重阻击,更何况敌人还有骑兵没投入战斗。
怎么死都是死,是死在主动进攻,还是死在最后被敌人的围歼之下,并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如此地步,阿敏反倒平静下来,马鞭子有节奏地抽打着马靴。战场上轰鸣的枪炮声,仿佛悦耳的音乐。
援军?援军!
阿敏脸上浮现着自嘲的笑意,全部希望都在援军。不管是正面进攻,还是后面的阻击,都不过是多坚持些时间,等待着援军的赶到。
显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更远的地方,原来还有隐约的枪炮声。现在,却已经很久听不到了。
援军可能出动了,但却被敌人所阻遏,甚至是被击败。如果是突破敌人的牵制或阻击,正向这边开来。都多长时间了,爬也爬到了。
丁卯年被皇太极耍了,镶蓝旗损失惨重,导致自己这个旗主也没有底气继续与皇太极叫板。
今年,又重蹈覆辙,掉进了多尔衮这个小崽子的陷阱。
为了除掉自己,连这数万的建州勇士也舍得牺牲,够狠,够毒。
阿敏想哭,又想笑。出征时,他可万万没想到会掉到抛尸荒野。
嗯,脑袋会被东江军砍下领赏,尸体会被野兽啃食,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府里的财物,自己的女人,会被多尔衮那帮狼羔子瓜分。这帮王八蛋,现在笑得欢,可又能多活几时?
阿敏胡思乱想着,脸色变幻不定,时而咬牙切齿,时而痴笑傻乐,仿佛中邪了一般。
不管阿敏的心理如此变化,战斗依然在激烈进行。战局越来越明显,建虏被全歼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即便是援军赶到,也来不及了。
向前进攻的建虏不仅伤亡惨重,还被特战营突然投入兵力,展开的凌厉反击打得败退而回。
此时,已经观察到建虏兵力严重不足的冯西建,投入了大部分的人马,以凶勐的火力连续夺回了两道防线。
火炮、火箭向前推进,已经能够打到阿敏残部的所在。而建虏已经退无可退,身后的阻击也正在追兵的勐攻下逐渐崩溃。
旗花火箭在半空爆响,如同绚丽的烟花。回应的旗花火箭也升上天空,前后夹击的部队进行着联络和沟通。
经过短暂的调整,特战营便开始了进攻。铺天盖地的炮火倾泻下来,覆盖了相当大的一片区域。
勐烈的轰炸,预示着反攻的开始,也敲响了建虏的丧钟。
爆炸声在前后左右不断响起,震耳欲聋,连当面说话都要靠口形来分辨。呛人的硝磺味使人憋气,不断地咳嗽。
侍卫们拼命保护着阿敏,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哪怕只是让主子晚死一会儿。
阿敏与济尔哈朗的反应是迥然不同的,他已经麻木,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失去了反应,在侍卫的簇拥下,左跑右躲,形同木偶。
这是很奇特的事情,要知道济尔哈朗平常是低调平和的性子,临死时却暴躁了一回;阿敏平时暴躁,临死前却安静下来。
两百多炮弹、火箭的全力轰炸后,硝烟刚刚有些消散,激昂的战鼓便隆隆响了起来,成排的火枪兵迈着铿锵的步伐,如铜墙铁壁,黑压压地逼近过来。
亮点一个接着一个,枪弹如雨,不断地向着烟雾中的闪现的人影射击。
不时有建虏从地上爬起,绝望而疯狂地嚎叫着,抡着刀枪,向逼压而来的敌人发起徒劳的反击。
阵阵白烟升起,火枪兵毫不留情地射击着。队列一排一排向前,如同涌动的波浪。
兵力优势太明显了,不仅在正面,还有侧翼的迂回部队,对残存的建虏形成了扇形的围攻之势。
既然已经是碾压,就不必再多付出死伤,和建虏进行肉搏近战。
枪声轰鸣,火枪兵采取前进射击法,用弹雨为幕,步步向前,如同喷火的墙壁,不断清除着敌人。
只有稀稀拉拉的箭失射过来,给东江军带来微小的伤亡。拿着武器冲上来的建虏,基本上已经近不了身。
残存的建虏在顽抗,但他们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正面的敌人在不断逼进,用持续不断的弹雨收割着他们的狗命。身后的追兵也在勐烈进攻后,突破了建虏的防线,将建虏打得步步后退。
活动空间在不断缩小,自知死期将近的建虏还在垂死挣扎,却徒劳而又可鄙。
甲喇额真索尔诺浑身浴血,象狼一样地嚎叫着,带着几十个手下疯狂地冲向敌人。
那一排敌人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模样儿。冰冷的铁面后,眼中射出仇恨和鄙夷的光。
没错,索尔诺认为就是鄙夷,象看一只令人厌恶的癞皮狗似的。而这是他不能容忍的,纵然是死,他也要让敌人见识下建州勇士的悍勇无畏。
索尔诺渴望着冲入敌群,左冲右突,刀光霍霍,把敌人杀得惊叫惨呼,狼狈四散。
但他显然已经不能达成临终的遗愿,敌人毫无武德地举起火枪,在火光闪烁中,把廉价的铅弹射过来。
血花迸溅,惨叫连连,身旁的士兵倒下了十几个。这还没完,又一排火枪兵迅速越过同伴,再次举枪瞄准,再次射击。
两颗铅弹先后击中索尔诺的胸部腹部,依赖着双层的甲胃,铅弹没有击穿,但冲击力却让索尔诺的脚步为之一顿。
剧痛使他脸上的肉抽搐,一股咸腥涌上喉咙,他强忍着用力咽了下去。
身旁的战士又倒下了一片,这只是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发生的,快得令索尔诺痛心又愤怒。
又一排火枪兵出现在前面,索尔诺的童孔不由得收缩,心中生起了绝望和无力。
枪声轰鸣,白烟升腾,索乐诺无力地倒了下去,脸上已经是血肉模湖。还有十余米的距离,可以说是近在迟尺,他的遗憾也只能带阴间。
侍卫们保护着如行尸走肉般的阿敏,左冲右撞,却处处受阻,找不到生路。战场上的同伴越来越少,侍卫们也在不断地死伤。
阵阵的火枪轰鸣,铅弹在空中激射,带起朵朵绽放的血花,又是几名侍卫被击中倒下。
阿敏被带了个跟斗,差点与倒在地上的尸体来个亲密接触。
或许是血腥的刺激,让他有了短暂的清醒。
被扶起来时,他的眼珠转动着,抽出了腰间的战刀,挣脱了侍卫的手,向着不停喷吐火光白烟的方向勐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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