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布喇带着一部分骑兵先出了营门,并迅速向西面奔驰,那里没有敌人阻挡,是故意留下的生路。
但噶布喇并不是只想着逃跑,他准备率领部队先跑出一段距离,再从容整队,或返身作战,或脱离战场。
只是,他想得简单了。时刻准备着待机发动的飞飚营,早已绕过北面的友军,斜刺里追杀而来。
寒风吹在刘奇士的脸上,他却眼也不眨,紧紧盯着前方的建虏。
建虏虽然说不上是仓惶逃窜,但却称得上是败退,混乱是不可避免的。以混乱对严整,败势已定。
其实,在战斗打响之前,胜负的结果便已经注定。可建虏还是要垂死挣扎,这也是正常的心理。
如果说,东进的建虏集团已经陷入罗网,那消灭这股保卫后勤基地的建虏,就是对建虏集团的决定性一击。
缺乏粮草物资,后路被切断,建虏集团的灭亡便进入了倒计时,只不过是能活多长时间的问题。
噶布喇看到了追杀而来的敌人,无奈地派出人马迎战。显然,敌人要趁他们立足未稳,以不断的冲杀来结束战斗。
此时,逃出营寨的建虏已经被分为两团。
先逃出来的是噶布喇率领的两千余人,后出来的不到两千人,在营门附近被飞飚营截住,遭到了飞骑和镇江堡部队的围攻。
刘兴祚派出了本部飞虎营的三千骑,已从营寨南侧绕过,正向着噶布喇所部疾速扑来。
面对席卷而来的敌骑,噶布喇知道败局已定,但却不想仓惶逃跑,被敌人在追杀中轻松杀死。
「冲,杀呀!」噶布喇暴发出最后的疯狂,率领身边不足千余建虏,向着飞虎营冲杀而去。
辽阔的原野上,万马奔腾,占据绝对优势的飞骑营纵横驰奔,一道道骑兵墙如同惊涛骇浪,一浪一浪地猛烈拍击着迎战的建虏。
陈仲宇率领着骑兵横推着杀过去,眼前已是一片开阔,才纷纷勒马转头。
五十人一队的骑兵墙,此时还剩下三十多人。
迅速地重新收拢,陈仲宇观察着战场,镇定地给手弩安上弩箭,左手持弩,右手挥刀一指,吼叫出声:「弟兄们,继续杀奴,冲阿!」
三十余骑再次纵马驰奔,向着不远处的一群建虏冲杀而去。
噶布喇身边只剩下了二三十骑,其余的建虏已经被打散,陷入到飞骑的纵横砍杀之中。
「杀,杀呀!」噶布喇眼见又有一排敌骑冲杀过来,瞪着泛红的眼睛,扬刀挥舞,率领手下奋勇迎战。
近在咫尺的距离,几十支弩箭便迎面射来,十几骑建虏人仰马翻,噶布喇的身上也中了一箭,被护心镜挡住。
敌骑已经近在眼前,可除了铁面的冰冷,噶布喇看不到敌人的任何表情,这让他很愤怒。
不管是激动兴奋,还是恐惧胆怯,都被这冷冰冰的铁面所遮掩,令噶布喇感觉不到丝毫的快感。
「他们一定怕得要死,铁面下的表情肯定是惊慌和恐惧。」噶布喇这样想,也有自己的判断,他面目狰狞地叫着,恐吓敌人,也给自己增加着自信。
马刀劈砍下来,不是一把,而是两三把。
噶布喇的身体做出躲闪的动作,也举刀砍了过去。他已经看出门道儿,一对多的情况下不能招架,也招架不过来。
虽然是两败俱伤,但噶布喇能让自己伤得轻一些,并能砍杀掉敌人,并从战马的缝隙间穿越而过。
血光迸现,噶布喇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确实砍中了敌人,但躲闪却并不完美,一把马刀砍中了他的左臂,几乎完全砍断。
而且,马刀余势未衰,又划伤了战马的脖颈。受伤的战马狂蹦
乱跳,惨嘶哀鸣,把噶布喇甩落马下。
连伤带摔,噶布喇晕头胀脑,连弯刀都脱手而出。他好不容易才从地上艰难爬起,两道黑影却笼罩下来。
两个受伤落马的飞骑,强忍着伤痛,拖着染血的身躯,手持马刀,恶狠狠地逼近过来。
刀光闪耀,猛劈下来,噶布喇徒劳地伸手招架。血肉迸溅,惨叫声越来越弱,噶布喇血肉模糊地倒在了雪地中。
战场上,马蹄声杂沓,喊杀声依然激昂。但建虏的数量却在急剧减少,被打散成一群一群,又被骑兵墙纵横碾压。
战斗接近了结束,建虏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三三两两地仓惶逃离战场,数量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个。
但他们的结局也基本注定,在飞骑的继续追杀下,不过是多喘几口气罢了。
一匹受伤的战马越跑越慢,最后哀鸣着倒了下去,给逐渐平静的战场带来了难言的悲凉。
到处都是倒毙于雪地中的尸体,有人的,有马的;随处可见破碎的刀枪和旗帜,以及殷红的血迹。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胜利的背后,只有亲历者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又要承受多少的悲伤。
但勿庸置疑,这也是东江军将士必须承受,且乐于见到的结果。与建虏是你死我活,不把敌人彻底消灭,动乱和悲哀就不会结束。
建虏的营寨还在燃烧,火焰炽人,已经烧到了寨墙。看来,除了灰烬,不会有什么缴获了。
镇江堡内的守军也全部开出,用板车拉着伤员和战死者的遗体,运往城内。镇江堡还会坚守,等待侵朝的建虏撤退,便蹑尾追击。
为此,刘兴祚将留下飞飚营和枪骑兵在堡内,形成步骑炮混合的强大部队。
而加入这支部队的人马,可能还有在朝鲜作战的刘兴治率领的两个步兵营,以及朝鲜军队。
尽管还不清楚入朝建虏会有多大的损失,但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人马,却已经处于两三倍兵力的东江军的围攻之中。
「正面阻击能够以少敌多,从背后追击堵截,却可能遭到建虏的回身逆袭。」刘兴祚向王战讲述着接下来的作战要领。
「所以,如果兵力不够充裕,便不要追得太紧,并要沿途设置简易工事,防备建虏反扑。」
王战用力点头,说道:「将军放心,末将知道分寸,不会贪功行险。」
仗打到这个程度,建虏的灭亡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没有了后勤物资,就算能在朝鲜抢掠到一些,也不可能长期支撑。
说白了,只要能成功阻击建虏,或许不用反攻,建虏就已经被饿垮了。
当然,郭大靖还是希望能够速战速决,可这也要看具体的情况,他并没有硬性地要求下面的将领。
能够灵活地用兵,而不是按部就搬地执行计划,对于东江军将来的发展,是相当重要的一个进步。
平辽之后,也还会有战争,郭大靖也不可能每次都亲自坐镇指挥。当然,强敌已灭,也不需要他再亲历亲为。
刘兴祚对王战的回答甚为满意,微笑颌首,说道:「入朝的建虏估计也会很快回撤,打扫完战场,我军便要马上向西转进。」
王战思索了一下,说道:「据末将估算,建虏最快也要一天多的时间才能回到辽东。若是人马疲惫,可在镇江堡内休息一夜。」
「不必了。」刘兴祚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缓行于路,也不会太过辛苦。」
休息一夜看起来是没多大问题,但刘兴祚却不想出现任何的意外。
飞骑在此战中有所损失,再与建虏主力作战,还是多发挥步兵火枪火炮的优势,给飞骑减少些伤亡才好。
当然,敌人败逃后,却还是飞骑和枪骑的无情追杀,那时候作战就要轻松许多了。
而此时就显出了镇江堡的重要性,伤员可以就地安置,粮草马料可以马上供给,极大地减轻了飞骑转进的困难。
虽然说要迅速转进,可打扫完战场后,人困马乏的飞骑还是进行了短暂的休息。将士们吃上马肉,喝上了热乎乎的马肉汤,战马也喂了草料。
随着飞骑营的转进,镇江堡外沉寂下来,只有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道和余烬未熄的建虏营寨。
当然,在周边很大的范围内,还是随处可见被扒掉甲胄的无头尸体,以及破碎的武器,显示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场激烈血战。
…………………
倚山而建的营寨,在凤城西北五六里,距离连山关、通远堡至凤城的大路,更是只有不到两里。
之所以没有选择当道扎营,彻底堵死连山关通往凤城的道路,是因为郭大靖并不想与建虏展开大战,而主要是起到牵制的作用。
而且,这里的地形地势更加易守难攻,哪怕是连山关和凤城的敌人都前来进攻,郭大靖也有十足的把握。
「袭占汤站堡也有快两天了,凤城之敌没有急于反攻,显然是觉得兵力不足,会派人送信,请求增援。」
郭大靖轻轻颌首,微笑着示意尚可喜继续说下去。
「趁敌人的援军未到,我军应该与后协联系,夹击凤城,占据这个更加坚固的山城,彻底阻断敌人东援之路。」
尚可喜停了下来,询问的目光望向郭大靖。
郭大靖绽出笑容,缓缓说道:「尚将军的设想相当好,是积极进取的作战计划。本帅的作战计划以稳为主,相对于尚将军的,稍嫌保守。」
尚可喜赶忙说道:「不是保守,就是谨慎,可保万无一失。」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其实,在此地立寨牵制,还是为了保护已经安置在庄河地区的移民。移民还会不断涌入,庄河地区已经是我军不能放弃的根据地。」
「此次作战,歼灭建虏的有生力量,并破坏其掳掠人口物资的企图,都是为了大反攻作铺垫。」
郭大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就目前而言,大反攻的准备还很不够。不论是兵力,还是弹药物资。」
「所以,本帅希望此次作战适可而止,不出现太大的伤亡。再等待一段时间,让建虏更加衰弱,内部矛盾更大,让大反攻的时机更加成熟。」
说起来,现在若与建虏决战,胜利的把握当在六七成。但最大的限制却不在兵力,而在弹药物资。
东江军发挥火力优势已经成了习惯,这就导致弹药的消耗相当大。特别是火箭和迫击炮的炮弹,一战下来至少需要几百颗。
虽然储备量也够打上几仗的,但要持续性的作战,还是显得不足。弹药不足的话,就要拼兵力。伤亡过大,显然是郭大靖所不希望的。
「末将明白了。」尚可喜也不再坚持,拱手道:「还是郭帅深谋远虑,作战计划立足长远,更加高明。」
郭大靖摆了摆手,说道:「本帅说过了,两个作战计划都很好,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尚可喜嘿然一笑,又有些疑惑地问道:「郭帅所说的建虏内部的矛盾,是指多尔衮和其他奴酋的吗?」
郭大前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么说也可以。但本帅以为,此战过后,在建虏之中会产生辽沈是守是弃的争论。矛盾也应该是围绕此争论而产生。」
在郭大靖看来,建虏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继续据守辽沈地区,就是在坐以待毙。
而弃守繁华之地,退守苦寒老家,生聚养息,或许还有东山再起之
日。
但多尔衮或许是明智的,可其他奴酋,以及众多的建虏,却不会不战而退,把已经拿在手中、经营数年的富庶地盘让出去。
打个比方,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吃窝头咸菜,自然是难以下咽。
所以,大多数的建虏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肯定要与东江军打到最后。其实,这也是郭大靖所希望的。
光占领空城有什么用,只有尽可能地杀伤其有生力量,使其失去发展和复起的资本,辽东地区才能长治久安。
否则,就必须保留相当数量的部队,来对付建虏的袭扰。占的地盘大了,防线也拉长,漏洞和破绽也在所难免。
而要继续进军苦寒之地,犁庭扫穴的话。辽沈地区未加经营,只能从后方运输补给,漫长的补给线,就会成为东江军难以克服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