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水路袭攻辽沈,甚至是从海城河直通海州,早在一年前便已经交代水师进行勘测航道。
占据盖州卫和营口,更使水路并进,攻取辽沈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根据勘测的水文和航道情况,打造合适战船的工作也已经全面展开。
营口造船厂、旅顺造船厂、大连造船厂的建成开工,使得东江军水师有了更充足的发展后劲。
牛庄驿,这个地名,这个地方,已经多次出现在汇报的文件中。作为航运的枢纽,已经成为东江军下一阶段要稳固占领的要地之一。
牛庄镇地处海州卫城西部,背靠太子河,东临海城河、北依鞍山、西接盘锦、南与营口市接壤。
占领牛庄驿,可从其北部走海城河,直抵海州卫城,还可溯流而上,走太子河、浑河,航行至辽阳和沈阳。
对于建虏,最弱的就是水师,只要航路通畅,他们根本无法抵挡装载着火炮的战船。
当然,由于江河的水浅,能够航行的战船也是内河或近海船只,比较小,装载的火炮在重量和数量上,都与大海船相差甚多。
而当时已经非常成熟的沙船,因其运载能力强、稳定性高、不惧浅滩等优点,成为船厂主要打造的船型。
船型确定,也定下了小号沙船为主,载重量在两百吨到三百吨之间。在水文不一的江河中,适用性更佳。
其实,在东江军的水师船只中,就有不少能够直接用于内河航行的。这使得从水路进攻的准备工作,可以大大提前完成。
即便如此,郭大靖和毛文龙也没有在今年就大举发动的计划。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万钧,一举击垮建虏。
没有一次性承载一个步兵协,再加上两百门火炮的运力,不能够对建虏造成足够的威肋,对战局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当然,水陆并进,水师船只承担运输火炮和辎重的任务,也是一个选择。
从遵化大捷后,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敌我双方都没闲着,但也都没有发动的迹象。
这就象拳击比赛中的休息时间,喝点水、喘口气,恢复下体力,调整下战术,憋着下个回合再狠揍对手。
其实,这样长时间的对峙,在当时并不鲜见,这和落后的生产力有着密切的关系。
就算是建虏,发动一次大规模的作战,也需要囤积很多时间的粮草物资。小打小闹的不算,一年打一场出动数万人的大仗,属于正常现象。
有时候打一仗,甚至需要数年的积蓄,也不算意外。
尽管都在蓄力、憋大招儿,但东江军这边明显要比建虏更快。再有三四个月,计划中的发动,基本上能够准备完全。
可对于处于封锁中的建虏,多尔衮哪怕是使尽浑身解数,也难以弥补实力差距的不断拉大。
不是他不努力,也不是他不够聪明,实在是他的思维局限,完全不明白“时代变了”这句话,这个道理。
…………………
沈阳。
已经是郁郁葱葱、百花盛开的季节,没有春天的乍暖还寒,全是夏季的温暖沐浴。
走过花园的甬路,眼中是五颜六色的花草,鼻中能闻到淡淡的馨香,但多尔衮的脸色并没有开朗,心情也没有轻松惬意的感觉。
来到书房坐下,他端起下人奉上的茶水喝了两口,便取过摆在桌案上的情报和奏本阅看起来。
平静的背后隐蔽着危机,处在汗王这个位置,作为后金的最高统治者,他比谁都要清楚。
东江军在梁房口关和耀州驿设立的防御,已经相当坚固,强行进攻,定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更不要说,现在的季节发动,沿途的江河,就是很大的阻碍。
对于东江军的倚坚防御,经历过南关之战和遵化大战的多尔衮,已经产生了畏惧心理。
铺天盖地的炮火,视重甲于无物的犀利火枪,已经完全粉碎了建虏曾经赖以取胜的进攻手段。
仅凭手中历次作战缴获的老式火炮和鸟铳,多尔衮根本没有信心用火器打败火器。
何况,在封锁之下,硝磺的短缺,也使最关键的火药,根本没有足够的数量。
多尔衮阅看着海州河口的守将伊勒慎的奏报,轻轻摇了摇头。明军水师的船只已经出现在内河,这又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困难。
堵塞江河,根本是不能完成的任务;造船水战,满人什么时候又擅长水性,舍马就船了?
东江军在一刻不停地准备着,对大金正构成越来越大的威胁。多尔衮感受到了压力,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
等到秋收之后,有了能够支撑发动作战的粮草物资,兴许形势也会有所改观。
多尔衮不相信伊勒慎的猜测,什么造船截断辽河,那绝不是东江军的意图。因为,并无实际意义。
“启禀汗王,抚顺额驸求见。”一个侍卫走进来躬身禀报。
多尔衮点了点头,淡然道:“请他进来。”
时间不大,李永芳迈步而进,跪倒施礼,“微臣叩见汗王。”
“免礼。”多尔衮抬起头,问道:“有何事奏报?”
李永芳拿出奏报,双手呈上,说道:“有关郭大靖的情报,微臣已经搜集整理,供汗王御览。”
多尔衮从侍卫手中接过转呈的奏报,打开阅看起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于此兵法要义,多尔衮也是知之甚深。
经过遵化惨败后,他真正意识到,面对的真正对手可能已经不是毛文龙,而是后起之秀郭大靖。
但相对于毛文龙,包括多尔衮在内的后金高层,都了解得不多、不透。
一来是从东江镇侦察刺探情报,变得越来越困难,东江军跨海勤王,后金方面便一无所知。
其次则是重视不够,不管是旅顺堡保卫战,还是南关大战,建虏看到的都是毛文龙的旗号,郭大靖虽也有些名气,也不过是毛文龙的部将。
而李永芳搜集整理的情报,也很不全面。比如郭大靖是如何带领迁徙的辽人逃出去的,就语焉不详,不知详细。
在李永芳的分析中,这应该是东江军的一支袭扰小队,救走了这些百姓,而郭大靖因此而崭露头角。
多尔衮也是这样的判断,他可万万想不到郭大靖竟是穿越的灵魂,竟还带着个空间,有着犀利的杀器。
援朝作战,郭大靖狙杀了硕讬,可以看出他的箭法精准,其它的战役,能看出他的勇猛,却并不清楚他运用了后世的高科技——爆破攻城。
接下来就是主管广鹿岛,进行了两次深入敌区的袭扰作战,并取得了胜利。
旅顺堡保卫战,小黑山阻击战,攻袭鞍山驿,秀岩伏击战,南关大战,遵化血战………
多尔衮放下文件资料,思索了半晌,缓缓说道:“从西夷那儿购买的火炮火枪,难怪如此犀利。”
李永芳躬身道:“回汗王,毛文龙确实挺有魄力,连明廷都只是购买了火炮,在宁远和锦州有那么几十门。东江军却连火枪都买了,这可是很大的花费。”
多尔衮伸手拍了拍文件资料,说道:“郭大靖比毛文龙更加危险,看来他已经掌握了东江军的指挥权,日后的作战,更要谨慎小心。”
从这些搜集到的资料中,多尔衮和李永芳也只能看出表面的东西,比如郭大靖对后金的仇深似海,以及作战勇猛、颇有谋略。
毛文龙固然是老谋深算,但东江军从建立到援朝作战,由于粮草物资等原因,战力并不强大。
虽然令建虏如芒刺在背,实际上却多是袭扰牵制,不能给予建虏伤筋动骨似的打击。
在建虏看来,东江军已经显现出颓势,只能蜗据海岛,陆地上也只有旅顺堡这一弹丸之地。
毛文龙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可能是安于现状,也可能是无可奈何,朝廷的支持力度有限,朝中文官的攻讦又不断,几乎令他丧失了主动进取的精神。
但随着郭大靖的崛起,东江军也奇迹般地发展壮大起来。与毛文龙相比,郭大靖年轻气盛,勇猛又有谋略,更是充满了战斗的欲望。
精神状态的不同,使得东江军也发生了难以想象的改变,不管是袭扰和牵制,作战次数和力度,相比较于以前,都变得更多更烈。
购买了西夷火器是一方面,将领的作用才是决定的。宁远有红夷大炮又怎样,还不是龟缩其中。
从历次作战的经过来看,郭大靖更有勇气,更敢于冒险,更有进攻的欲望。
对于多尔衮的判断,李永芳深以为然,恭谨地说道:“正因为如此,我大金便不得不时时戒备,难得休养恢复的时间。”
如果没有东江军,没有郭大靖。建虏面对“军心已怯”的辽西明军,那是游刃有余,想打就打,想休就休,并不担心关宁军离开堡垒,主动发起进攻。
可现在,你不想打都不行,东江军根本不给你喘息的机会。种种军事调动和布署,已经表明东江军在准备着一场大战。
哪怕只给大金一年的时间,也能从大饥荒中缓过来,恢复些元气,不会象现在这般窘迫。
多尔衮心中叹息,年轻的脸上却还保持着镇静,开口说道:“春耕已过,为弥补兵力的不足,本汗王准备从汉人中征兵,定为十丁抽一,你看如何?”
建虏统治区中的汉人急剧减少,不是逃走,就是在大饥荒中饿死,现在就算是十丁抽一,也不过能多出五六千的兵力。
李永芳对征兵没有意见,但却迟疑着对多尔衮说道:“征兵加强军力,微臣赞成。可所需的粮草物资——”
“半农半兵,离秋收还有几个月,总是有办法撑过去的。”多尔衮淡淡地说道:“全部装备火器,旗纛为青,由你和佟养性来统领训练。”
当时虽然还没有建立蒙八旗和汉八旗,但汉军也是有的,只是数量不多,也并没有频繁地使用。
天启二年,努尔哈赤下令汉族官员管辖四千人口者出二百人为兵,其一百人配炮十门、长铳八十枝;管辖三千人口者出一百五十人为兵……
女真官员管辖二千七百人口者出一百三十五人为兵,其六十七人配炮六门,长铳四十五枝;管辖一千七百人口者出八十五人为兵……
可以看出,这些汉军的武器就是火器,主要是火炮和鸟铳。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防守城池,很少随建虏出战。
虽然有汉军,但建虏对其并不信任,管控极严。除了武器方面的控制,还要有家属作为人质。
多尔衮决定扩充汉军,也是迫于无奈之举。如果汉军能够分担守城的任务,就能解放出更多的满人骑兵,缓解兵力不足和地域广阔的矛盾。
“微臣谨领谕旨。”李永芳躬身道:“另外,微臣以为要铸造火炮,与敌抗衡。”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此事也交由你去办,对于有功的工匠,可抬旗赏地。”
历史上,后金铸造火炮是从第一次绕道入关,在永平俘获了会造炮的王天相等人,才开始了自铸红衣大炮。
皇太极为此编汉军一旗,由投降的汉人铸造和掌管火炮,旗纛为青色,称为“重兵”。
由此看来,郭大靖率军跨海远袭的意义有多大。不仅重创了建虏,还使后金陷于大饥荒难恢复,更打乱了其发展的步伐。
多尔衮虽然也意识到了火器的重要性,但一无铸炮的工匠,又缺制程火药的原料,发展火器虽被提上日时议程,但留给他的时间却是不多了。
同样,被遵化惨败打断的,还有皇太极正在进行的封建化改造。
多尔衮初登汗位,在没有清除异己、完全掌握大权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触犯到后金高层的利益。
而后金高层的自私和顽固,连皇太极都十分头痛,只能缓而图之。多尔衮就更不敢继续实施“丈量土地、余地归公”、“分屯别居,编为民户”等政策了。
相反,为了得到足够的拥护,多尔衮还不得不维护满人贵族的特权,取消了“不许再立庄田”的政令。
可想而知,在后金贵族的贪婪之下,更多的汉人成为奴隶,他们劳动生产的积极性又能有多高?
连带着,那些被抽丁强征的汉军,又能有多少的忠诚和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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