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靖颌首赞同,说道:“大哥所说极是。那处墩堡离登沙河海口极近,乘船撤离甚为方便。”
刘奇士挠了挠头,心中一热。虽然旁边无人,可郭大靖把大哥放在嘴边,可见对他的尊敬和看重。
郭大靖在望海埚又转了半天,把各处地形地势画在纸上,对于如何防御,心中也有了大概方案,才带着人下山离去。
看过海边的墩堡,郭大靖决定留下十名哨兵,如有逃来的辽民,先作导引,乘船前往马坨子岛暂避。
在登沙河海口,郭大靖等人坐上船,向七八里外的马坨子岛驶去。
马坨子岛很小,形如“拔锥”,沿岸多为悬崖峭壁,西岸多沙滩。海岸曲折有小海口,为避东北风的良好锚地。
郭大靖在岛上走了一圈,估摸着能有个五六亩耕地,若是种土豆和黑麦的话,也养活不了太多人。
所幸岛上有淡水,西岸多沙滩,牡蛎、海螺、蚬子等海产应该比较多。
马坨子岛——海边墩堡——桃园堡——望海埚。
在郭大靖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这样一条警戒联络线,或者称为逐步推进的防御线。
叫过几个军官,郭大靖与他们商议了一番,最后把布署确定下来。
伍长、什长、队长、哨官、守备、都司……
按照现在的编制,留下一队五十人驻守,把哨兵直接放到望海埚。
五人、五人、十人、三十人,从望海埚到马坨子岛,从少到多安排驻兵的数量,一月一轮换。
原来马坨子岛上有那么几户居民,因离海太近,不够安全,现在都已搬走。所留的房屋加以修缮,两天的时间,就建起了一座小兵营。
除了驻防预警,接应辽民,驻岛官兵还要自力更生,种地晒盐养海产。这些也不算是额外工作,官兵们干起来也不算陌生。
之前在辽东的卫所军中,就有战兵、屯田军、煎盐军、炒铁军等分工,毛文龙实行的军户制,也差不多是照搬使用。
何况,郭大靖此行带了数条大船,载运着相当数量的粮草物资,驻防官兵所领的钱粮也增加了两成。
所以,对于能吃饱就很满足的东江军来说,在此驻扎并不算是苦差使。
兵营盖好后,郭大靖又带人在岛中间的洼地内盖起了两排简易棚屋,周围分别用木栅围住。
这是给逃出建虏统治区的辽民暂住的,为了提防其中混有建虏奸细,甄别和看管是必须的。
既要解救接收,又不得不防范,大将张盘的阵亡,就是疏漏了这项工作。
人心难测,与建虏有刻骨仇恨的辽民百姓是大多数。可也有为建虏卖命而享受荣华富贵,或是得到足够利益的汉奸。
在劳作中,郭大靖都是亲历亲为,与官兵一起干活儿,吃住也在一起。同甘共苦,与官兵们打成一片,也是郭大靖禀持的治军之道。
“蒋小柱,让主岛送来些鸭鹅,平常吃个鸭蛋鹅蛋,也给官兵们改善下伙食。”郭大靖离开马坨子岛,又派哨船回岛传令。
刘奇士眨巴眨巴眼睛,暂时没吭声,等哨船开走,才不解地问道:“兄弟,你记住那么小兵的名字,有用嘛?”
郭大靖呵呵笑着,说道:“当然有用啦,你没看我叫出蒋小柱,他有多高兴,多激动吗?”
“就这?!”刘奇士觉得不是那么简单,挠了挠头,皱眉思索。
郭大靖拍了拍刘奇士的肩膀,笑道:“能叫出他的名字,说明对他的重视,说明他不是那些我只扫一眼,却毫不在意的陌生人。他会生出骄傲和自豪感,也会更加努力地表现。”
哦,刘奇士象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郭大靖也不知道他到底懂没懂。
再次登陆,郭大靖又带着人把墩堡简单地修缮了一番,并亲自布置哨位。明哨、暗哨,他都仔细认真地加以指点教授。
东江军的哨地经常遭到偷袭,损失不小,甚至有被连窝端的。除了建虏可能擅长潜伏隐蔽外,哨兵的素质和布置也有很大问题。
松松垮垮,没有足够的警惕,那就是拿命在开玩笑。不仅是自己的,还会危及到战友。
对此,郭大靖在岛上便制定了条例,进行了整顿,并时常在夜间偷偷巡营,狠狠地处罚了一些懈怠的哨兵,连带着伍长、什长、队长、哨官也被严厉训斥,甚至被降职。
经过杀鸡儆猴般的处置,即便是在主岛上这样安全的地方,军营内的哨兵在各级上官的监督下,也不敢违反条例。
既有增加粮饷,又有严厉处罚,对于恩威并施,郭大靖就算不熟,刘奇士、藤野正等人也会帮他树立权威。
再说郭大靖可不是无名之辈,斩首百多级,还有建虏禆王的耀眼战功。谁要还以为他只是个幸进之辈,那真是瞎了眼,蒙了心。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哪个傻子在这个时候触犯郭大靖,免得被借了人头立威。
当然,郭大靖还需要一些战绩来使自己在广鹿岛坐得更稳,更有权威。
哨探四出,正在侦察刺探,趁着建虏主力在宁锦作战,他不搞几下子,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而对于深入敌后,郭大靖并不打怵。他本身就是个仓库,不担心粮弹断绝。
可表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哨探以十人为一组,每次都携带部分粮草物资,储藏于深入建虏统治区的沿途山林隐秘之处。
只不过,郭大靖虽然在做着尽量周全的准备,却不能很快展开行动,还要等待东江军本部的命令。
历史上,袁督师不敢出兵救援锦州,又想起了被当作弃子,在援朝中为他修城争取时间的东江军。
而毛文龙也不计前嫌,毅然出兵袭攻辽阳,迫使皇太极从锦州和宁远撤兵。
尽管唇亡齿寒的道理,郭大靖比谁都懂,对于出兵牵制建虏也没什么抵触。但如果是径袭辽阳的话,他却不是很赞同。
此一时彼一时,后金目前还没有大炮这样的攻坚利器,对于锦州和宁远这样的坚城,很难攻克。
所以,郭大靖认为只要将士一心,锦州坚守三四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宁远就更不用说了,乌龟壳既硬,又有红夷大炮相助,建虏就硌掉牙,也啃不下来。
说白了,郭大靖认为东江军的救援太早。多等些时间,不仅东江军能够更好地恢复,建虏在夏季的酷热中围攻城池,也将精疲力竭、疫病丛生。
到那个时候,东江军就不是牵制,而是反攻获利了。别的不说,多抢些水深火热中的辽民百姓,也是好的。
就算万一锦州失守,在郭大靖看来,能够让朝廷放弃关宁锦防线,倒也是值得的。
既然不敢救援,锦州等于孤悬在外,根本起不到压迫建虏的作用。反倒是要支撑下去的话,朝廷每年要花费的钱粮不是个小数目。
本来就财政窘迫,不把钱花在刀刃上,维持一座没什么战略作用的孤城,也不知道皇帝和朝臣们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自然,这些想法现在都埋在心里。等到毛文龙要出兵救援时,郭大靖也不知道有没有进言的机会,毛大帅又肯不肯听?
………………..
皮岛。
尽管朝廷诏令未到,但获知建虏攻打锦州的消息后,毛文龙还是要发出命令,要各岛驻军将领做好出战的准备。
“大帅。”陈继盛算了下时间,略有些担忧地说道:“援朝之战刚结束,我军各部皆受创。短短时日,恐怕难以恢复。”
毛文龙轻轻点头,无奈地说道:“本帅何尝不知。但朝廷十有八九会命令我军出兵牵制,就算是实力未复,也要多少有所行动。否则,又要有人说东江镇无牵制之功啦!”
从辽民中招募兵员,只要有粮饷,并不是太困难。
但新兵总要训练吧,连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更没有实战经验,就算兵力恢复,甚至有所扩充,但战力难以保证。
可毛文龙也有苦衷,也是当时朝堂上的痼疾,文官都是嘴炮,完全没有逻辑思维地乱喷。
这些文官对建虏的情况并不了解,对辽东的形势也没有仔细研究,完全凭自己的想当然,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如果是建虏发动之前,东江军就提前袭击牵制,使其无法出兵,朝中文官和袁督师傻了吧唧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认为是建虏怕了他们,而不相信是东江军的牵制。
而东江军如果在之后再牵制,建虏在关宁锦展开了攻势,那帮人就更有说辞了。东江军怎么牵制的,让建虏能够大举发动?
这样的混蛋逻辑,就使毛文龙和东江军处于很尴尬的境地。怎么做都不对,里外不是人。
毛文龙在天启六年的一份奏疏里就诉苦:哦,建虏不来攻打,你们不说是我牵制得力。只要有敌骑过河呢,就成了我不牵制的证据?
如果东江军能把建虏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那还要关宁军作什么?朝廷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闲人吗?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文官们也不懂,还能把自己那一套说得理直气壮,着实令人无语郁闷。
陈继盛知道朝廷已经准了毛文龙所请,要派官员们重新核兵。在这个关键时期,东江军还真的不能不听诏令。
沉吟了半晌,陈继盛询问道:“大帅,可有出兵行动的大概目标?”
毛文龙捋着胡须,缓缓说道:“若攻他地,恐怕难起到牵制作用。本帅打算径袭辽阳,你看如何?”
辽阳、沈阳皆是后金重地,进行袭击确实让建虏不得不顾。同样,建虏虽在攻打锦州,可辽、沈要地岂能不留重兵防守?
当然,根据建虏出动的兵力,留守的人马估计是守有余而攻不足。
即便如此,东江军袭攻辽阳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伤亡,可不是象袁督师派人马在三岔河打个转那么简单。
毛文龙伸手在桌案上的地图指点着,“袭辽阳可以旅顺为集兵之地,或是以水师入三岔河,似乎更为快捷。”
陈继盛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最后投注到鸭绿江一线,镇江、满浦、昌城。从云岛和云从出兵,水师沿鸭绿江航行,最快也最安全。
毕竟,建虏主力远在锦州,即便闻讯赶来,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而袭击辽阳则不同,要深入陆地,建虏多为骑兵,行动速度极快,一旦撤退稍缓,就有可能遭到重创。
犹豫了一下,陈继盛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尽管这样的牵制力度,和袭击辽阳不可相比。
毛文龙也没有马上否决,思索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计划尚未制定,可以视情况而更改。继盛,本帅想派你巡视各岛,了解驻军情形,统计可出动之兵力。待朝廷诏令到达,再作定议。”
陈继盛拱手领命,对此也深表赞同。战后休整恢复,各岛还未报上具体情况,由他亲自去了解,更加清楚明了。
………………..
锦州。
一场攻防战刚刚结束,在城上火炮火枪的反击下,建虏受挫而回。
此次发动宁锦攻势,皇太极调动的兵力很多,四大贝勒也是全部率军从征。
起初,建虏分为前、中、后三队,皇太极自率两黄旗和两白旗兵为中路,直趋大凌河城;
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贝勒济尔阿朗、阿济格等,率两红旗和镶蓝旗的兵马为右翼,直趋锦州城;
三贝勒莽古尔泰,贝勒萨哈廉、德格类率正蓝旗的兵马为左翼,直取右屯卫。
大凌河城和右屯卫的城池未修筑完成,明军弃城而走,撤往锦州。
建虏三路大军未经激战便会师锦州,距城一里,四面扎营。
而此时,锦州城内原有的人马再加上右屯卫和大凌河的败兵,已有近四万马步军队,又有西夷火炮助阵。赵率教、左辅、朱梅等将凭城固守,并向宁远求援。
其实,按照双方的兵力对比,并不算悬殊。
建虏要留守辽、沈,以及广大的统治区,总共出动了六万余人。而锦州原来就有马步三万,如果粮草弹药充足的话,轻易不会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