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熹微的晨光里灵漪儿驾着木兰之舟在巨浪飞波中激身而回。
那些漫卷拂天的水浪丝毫近不得身;一人多高的波浪每及她俩身边便散碎成无数细小的水花如晨露般映着东天熹微的日光在磐畔映出一弯淡淡的水虹。无论风波如何险恶兰舟如何忽上忽下载沉载浮这一抹淡丽的水霞始终陪伴在她们的身旁;浪不沾襟水霞缭绕之际那满海的烟波中也只有往来纵横的风息能撩动她们的丝将瀑裙裾吹得缭乱飞飘飒飒作声。
不知是否真有用情到深便心有灵犀的说法现在灵漪儿这一腔的心思、万种的情丝都牵挂在那个远征出行的少年身上。不知不觉里灵漪儿现在已觉得一刻也离不开他。即使不说话只远远望着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满足。因此此刻当醒言远行灵漪儿那冰荷玉藕一样玲珑的心思便愈变得敏感。飞流激渡之际她心底那一份前所未有的不安便如暴风雨来临前天边一朵阴云一样越延越大转眼一片暗黑的阴影便投满心田让她六神无主、怛侧不安。
这样莫名其妙的忧心之时不免留意不到一些外物。正心中忐忑灵漪儿忽听到身边小琼肜叫她:“姐姐你看!”
小少女一声呼叫这才把灵漪儿从胡思乱想中拉回。顺着琼肜回身所指的方向灵漪儿惊异地现那南边原本海阔天空的清晨云空里。不知何时已布满成千上万地鸥鸟。或白或灰或黑的海天羽族正在残夜未褪的云空中翱翔飞舞不停地聚散离合那鸟群密密麻麻聚散云空之际原本微黯少云的南天忽如布上几片变幻无定地巨大阴云。如同黑幕一般。
举目瞻看之时也不过片刻功夫那无数鸥鸟聚合成的阴云已向这边移近虽然距离还远。但灵漪神眸凝视之时已看得无比清晰。这一瞧她便更加惊异。
本来按她的经验像海天的鸥鸟即使这样密集地飞行。也应该悠然飞翔翩行无碍眼巴巴但等现在自己仔细观看本应姿态优雅的海鸥却身形慌乱飞行中无数的鸟雀翅翼不断地碰撞不时有鸥鸟落下如雨点般摔落云空。
很显然那些飞起的鸟群绝不是寻常的清晨出巢觅食。看样子。它们应是受了什么惊吓。
那边会有什么惊吓呢?不太可能是醒言。他们此行出去搜捕孟章唯恐打草惊蛇只会蹑足潜踪绝不可能搅起这么大地声势。看那样子倒像是海啸地震来临前鸟类们异常的感应。
想到这原因。原本心乱如麻的灵漪儿倒稍稍安慰;虽然依旧是蹙着娥眉但已专心驱驰一叶扁舟载她和小琼肜直往四渎大营归去。
只是这一回她和琼肜两人都没蛭的是在那四外横奔飞溅的海浪之中。已悄悄蒸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那水雾仿佛一锅刚刚开始被加热的汤氤氲着若有若无蒸汽。而些时旭日已经升空东天上的流云被照得通红留心看过去整个东天就似火热的炭炉内壁闪耀着炙热的火焰。
似乎所有这一切都在跟天地间的生灵无言地昭示今天很可能是极不寻常地一日。
一路无话。
等赶回神怒礁外的四渎大营中忧心忡忡的灵漪儿也无心回到自己寝帐中补觉。等小舟在栈桥码头上靠定她便拉着琼肜一起跳上四渎铺设在海上的栈桥一路白裙飘飘迤逦而行如行云流水般急急赶到中军大账中。
一进大帐帅营灵漪便感到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抬头看去自己爷爷正高踞大帐北面正中旁边伯玉水侯设座相陪。大帐之下从水臣灵将依次环列个个表情肃穆所有人都一齐看向大帐北面中央的四渎老龙王。
且不提灵漪姐妹再说这四渎老龙君。
这天一大早云中君便和他孙女现在地心情一样忧心忡忡坐卧不宁。他这种七上八下的忧心即使在打走那个似乎战无不胜的妖主少年前去追捕之后仍然没能完全消失。也和他孙女不同那灵漪儿的忧心只不过源于热恋男女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感应或者还得加上几分女孩儿特有的直觉;但他云中君从今天一大早开始便运用自己几千年来所有尝到的占卜预测之术占卜今日之事的吉凶祸福。结果几乎所有的结果无一例外地表明今日乃大凶之日今人乃大凶之人今事乃大凶之劫!
见得这样的结果夙性旷达却又禀于公义的老龙王真希望自己四海闻名的卜测神术不要那么准确;可惜他实在不能骗自己他这龙王神算真可算无遗策。于是现在他这头上汗珠滴滴答答落个不停几乎持续了半个时辰。这样一来对于帐下那些屏息凝神引颈观看的臣子而言相比龙王手中那凶兆连连的系列占卜龙君现在这样惊惶难看的脸色才最让人心惊!
因此当灵漪和琼肜携手闯进大帐之时没一个人转脸看她们。而那一向在人前严厉的老龙君这回也没怪他孙女冒失。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龙君手中最后一个占卜颈项目:龟甲炙卦。
这龟甲炙卦正是人间流行意指先在精心挑选的龟甲壳上刻上自己想问的事情再用特殊的香草熏炙燃灼等龟甲开裂后察看甲裂成的纹路以确定凶吉祸福。
其实听起来这龟甲占卜煞有介事在人间也颇为流行。但和老龙君之前那许多鬼神莫测的占卜术一比这龟甲炙卦实在不值一提。只不过现在事情紧急这老龙君也有点病急乱投医只好倾自己一切所在地能。看看能不能努力占出个“吉”来!
只是愿望很美好结果往往很不幸;当灵漪儿跑进大帐之时即使云中君已经烤过十来个千里挑一的龟四。并不断修改润色龟甲上预刻地卜辞最后几片烧炙时还换过好几回用作燃料的通灵花草得到的却始终还是凶兆。
于是当他孙女闯进时旁边跟着进来的那位小妹妹。看到他这个往日乌童颜地老龙君便惊奇地现以前红润的脸膛已经变成乌青之色显是十分难过。
见得这样小琼肜不由也跟着难过;探头看看散落一地的龟甲碎片琼肜便扬起小脸有些好奇地问老龙君道:“龙群老爷爷你烧这些龟壳做什么呀?”
“占卦。”
饶是平日十分喜爱这天真的小女娃。此刻老龙君也没什么心情仔细作答。头也不抬地简短回答一句他便继续关注手中那片青色光润地鼍甲。
“噢!占卦啊!”
琼肜听得龙君的回答倒觉得十分新奇心里嘀咕道:
“原来龟壳还可以算卦!以前哥哥只告诉我捡到龟壳。不能弄坏要交给他拿去药店换好吃的——哎呀!“
哥哥的教诲回忆到这里琼肜再看看那碎了一地的龟壳便觉得很是心疼。同时她也更加好奇更跟龙君爷爷追问一句:
“原来龟壳可以算卦呀……那龙君爷爷怎么才能知道是好卦还是坏卦呢?”
“哈!”
许是小女娃那出谷雏莺般娇呢的嗓音冲谈了龙君心头地阴翳听得小琼肜再次想问。云中君也和缓了颜色抬起头定定神笑眯眯地跟小少女解释:
“琼肜小娃儿你可不知道这龟壳炙卦学问可大着!”
看了小琼肜一眼云中君觉得说多了她也不会懂便简短截说道:
“琼肜你看地上这些龟壳若是上面烧焦裂开的花纹不规则很杂乱便是凶兆是‘坏卦’;如果裂得很整齐很好看呢那就是吉兆、‘好卦’!”
“这样啊!”
听了龙君的解释琼肜忽然也忘了大帐内的隆重气氛赶忙跑去地上检视那些龟壳。等蹲在地上挪着检查了一圈她便忽然惊呼道:
“原来都是坏卦呀!”
此言一出满营众人神色更加如丧考妣。
“唉!谁说不是呢。”
那云中君接言重重叹了口气和满营众将一样心情变得沉重。
“那……”
再说小琼肜看着四周那些叔叔伯伯凝重的神色再看看龙君老爷爷难过的样子小琼肜也有些伤心便眨巴眨巴眼劝道:
“老爷爷以前算的可能都不准你再算一次吧!”
“好地。”
听得小女娃鼓励老龙君有气无力地回答一声。说话之时他偶尔抬眼瞧了瞧小女孩儿那俏若春花的嫩脸还有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云中君却一时忽觉自己干坐在这儿拼命算卦却是十分可笑。
“奇怪今个自己是怎么了?怎变得如此迁延误事!”
对上琼肜那明亮无私的眼神云中君忽如醍醐灌顶忽然想起今日一早便有些心绪失常也不知被什么影响没来由便变得如此落寞低沉。
察觉这点老龙君便一边警醒一边动掌中神火点燃香草开始专心熏烤手中那片青色甲片来。
无论如何这是最后一卦了。之后他就得点兵派将做好一切因应大乱的准备!
闲言少叙只不过一小炷香功夫寂静无声地大帐中便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裂响:
“啪!”
一听响动所有凝视关注的将领全都定晴朝龙君手中那片龟甲看去——
“这是……”
近水楼台的老龙王看着手中破裂的甲壳花纹一时竟有些呆怔。
“老爷爷你快看看是不是好卦!”
“嗯。看着呐”
映入龙君眼帘的龟裂图案是一个不大不小地圆圈当中一根长线穿插而过。这是什么?
“是拨浪鼓?”
龙君摇摇头因为他忽又看到那裂纹圆圈上面还挨着一个稍微小一些的圆环只不过纹路比较浅一些他刚才心神不定便没看清。
“还是竹签串的泥阿福小娃娃?”
走南闯北没少游戏人间的老龙君竟一时看得出神。
“不对不对。”
再仔细看看老龙王又摇摇头否定了刚才的答案。这会儿一阵细看他现那长线圆圈上方还套着更多的小圆环。这么一来老龙王不由脱口叫出答案:
“是糖葫芦!”
“答对了!”
老龙君话音刚落大帐中便应声响起一声清脆而欢快的赞许!
“呃……”
听得这回答老龙君一时哭笑不得。
“原来是她啊!那这卦……”
原来这卜卦全凭天意若掺了人力便不作得准了。
只是知道了真相依旧忧心忡忡之际这乌苍颜的云中君看了一眼那喜笑颜开的小女娃心中却想道:
“也未必不是吉兆。”
心中找到一点安慰云中君再也不虑其他将手中龟甲抛掷于地大唱一声:
“升帐!”
且不说这边如何号令点将大约就在半柱香之后这龙域之南的浩瀚烟波中却有一个灵巧的身影奔飞如电在骇浪惊涛中飞掷跳跃向南穿梭如履平地。大约奔出数百里这闷头赶路的娇娜小少女正自得意却忽然听到一声喊话:
“琼肜?是你吗?”
“嗯!”
小女娃想也不想便回答也想不到停下依旧闷头向前直到一头撞到那个喊话之人身上。
“哎呀我着急赶路不要挡我呀!”
埋怨一句小少女退后两步揉揉撞痛的额头抬起头一看却顿时惊惶失措。
看清这来人再望见他身后那许多四散的兵马小琼肜便大惊道:
“哥哥啊!我只不过偷偷跟来怎么就领这么多人回来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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