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这一晚的霞光特别艳盛持久。
若在平时霞彩满天的黄昏十分短暂往往才来得及注意到夕云红亮似火便眼睁睁看着它们黯淡下去。而这一晚醒言却在他行路之时看到天边亮色的彤霞绵延千里经久不散将附近的草野山川映得如同披上一层红艳的绢纱。夕霞如此美丽逗得醒言三人时常驻足观看。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这样明丽娇艳的火烧云方才渐渐隐去;一轮纤细的新月终于在东天上显出她绰约的身形。在黑夜完全笼罩大地之前醒言琼肜三人终于来到一处繁华的集镇。此时镇上街道两边已亮起点点的灯火。略问过行人醒言才知这处道路通衢的大镇名叫“瑶阳”。
在山野僻壤中行得这么多天今日又吃了好大一场惊吓现在乍见了这样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市醒言不免放开心怀领着琼肜雪宜在街头巷尾细细流连尝遍当地各样特色食馔。这样流连忘返直到连琼肜也说再也吃不下时三人才开始去寻找住宿之地。
待问过集镇上几乎所有几家客栈之后这时领头的张堂主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瑶阳镇的客栈还真紧俏;问过这许多家居然没一家有空房!
直到这时醒言才后悔自己刚才有些贪玩。早知这样应该先安排了住宿再去街间闲逛。
面临这样困局也只有他一人愁琼肜雪宜却丝毫不以为意。出身冰崖的女子睡眠对她而言本来便是可有可无;而那个混迹罗阳山野多年的小丫头现在见哥哥找不到宿所便一本正经的提出憋在心底很久的合理谏言:
“哥哥依琼肜看既然找不到客栈那大家还不如去镇子外随便找个避风的石崖大树旁睡下还不要花钱!”
听完这建议再看看这位替他精打细算的小姑娘醒言只是一脸苦笑稍稍解释一下便仍旧沿着街道朝前逛去希望能碰到一个有空房的客栈。
正走着一脸晦气的少年堂主却突然眼前一亮现就在前面不远处正有个座北朝南的大宅院大门前高挑着一对大红灯笼与门楼上一长串小灯笼一起将门前街道照得灯火辉煌。
“醉梦馆?”
望见匾额上这三个圆柔暧昧的大字当年花月楼乐工出身的少年便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今日终于有了落脚之处。
原来这醉梦馆正是瑶阳镇上一处大妓馆;醒言曾在妓楼充作乐工知道这些花街柳巷之地每晚总会有些空房可供客人歇脚。一般如果哪个姐妹房中这夜没生意则也不会占着房间而会腾出来充作客房为妓楼添些收入。
于是醒言便轻车熟路的从大门而入跟老鸨要了两间客房说是他们三人要在馆中留宿一晚。而那个浓妆艳抹、头上戴花的中年老鸨正为今晚生意清淡愁见有少年客人上门也来不及听清他说什么便身子一扭手帕一挥便立即有五六位女子应声而来各捻着身段袅袅挪挪的凑到醒言面前。这些清闲女子如此情急反倒让原本挨在少年身边琼肜雪宜被这几位娇脂弱粉给顶到一旁!
只不过任这些红粉娘子如何搔弄姿被围在垓心的少年却丝毫不为所动。要让曾在妓楼打工谋生的少年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来照顾妓楼生意那是想也别想。
见着脂粉队中的少年郎居然无动于衷醉梦馆的老鸨大为惊奇。这时她才想起来原来这位脸上略有血痕的清俊少年刚才只不过是问她要两间客房——
“笑话!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到了我瑶阳第一妓楼‘醉梦馆’居然只来投宿清睡要是传出去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觉着受了侮辱的醉梦馆主金二娘立时柳眉倒竖心说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把这笔生意做回本行!
“莫非是这少年不识货?”
转念之际金二娘便要传出暗语让手下女儿们更加卖力;只是此刻她心中却忽然一动蓦的转眼朝那两位与少年同来的女孩儿瞧去。此时妓馆花厅中正是灯火通明照得那两位自仙山洞府而来的女弟子眉目如画肌理分明。才只瞧得一眼阅人无数的醉梦老鸨便停住正要打出的手势颓然不语。
不过才一愣怔金二娘却想到另外一事立即就大为恼怒。见她脸上忽然变色正被脂粉汗气熏得头昏脑涨的少年倒不知生何事。才要问话却见这个浓妆艳抹的老妈妈分开正在大献殷勤的众女梗着脖子对少年声明说她这醉梦馆可不许客人带什么浪蝶流莺来馆中住宿。若是那样无论给多少钱都不行!
见她这样认真醒言却不禁哑然失笑。因为他谙熟妓楼规矩因此虽见眼前这位大娘说得不堪也不甚恼怒只是耐心的跟她细细解释说自己这三人只不过是想找两间屋子歇脚绝无其他不良之事。直到他百般保证之后老鸨金二娘才半信半疑的着人将他们领到后院两间洁净屋舍中歇下。
经过这番折腾待安顿下来后时间也就不早了。在醒言房中略略说了会儿话又将路上采来的草药汁液挤出敷在他脸上雪宜便领着睡眼朦胧的小琼肜回屋安歇去了。
这时候夜已深沉大概已是巳时之中。这一天里经历了这么多事不安歇下来还没多少感觉;直到等他爬上床四肢摊开躺下时醒言才现自己浑身上下如此疲惫骨头都似快要散架。于是他便再没什么想头就在唏唏嗦嗦的风吹竹叶声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记得自己已经上床睡着的少年却忽然现自己又回到草路烟尘中去好似又重新开始朝前赶路。
“晦气都不能歇上片刻!”
依稀知道自己很累却还要赶路醒言不免便有些抱怨。此时他独自置身于鸟语花香的春野之中身边浑不见向来伴随左右的琼肜雪宜但他此刻却恍若不觉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
“唔也应该早点回家去。好不容易跟夏姨请了假还是快点回家去看看爹娘。说不定居盈丫头今天也要来喝酒串门……”
想到这里在春路中缓步而行的少年不禁加快了步伐。正在急急行走间却忽然听到脑后似乎有谁在一声声呼唤着自己:
“醒言醒言……”
“咦?是谁?”
闻声回头望去正看到在道旁不远处那一片烂漫如海的山花丛中正有位容光娇艳的绿裙女子轻启朱唇在不住呼唤着自己。
“你是……”
这声音如此娇媚好听醒言忍不住一时驻足却不知她倒底是谁。才一迟疑却现转眼之间自己已经飘飞到淡黄的花海之中恰来到这陌生丽人的身前。
“张郎替奴家寻一朵好看花儿戴上行么?”
这清媚之音如此动人少年如何能够拒绝当即便俯下身去去那花海中拈起一朵玲珑可爱的花朵伸手去替那女子戴在间。
“张郎奴家美么?”
戴花的陌生丽人莲足轻移朝后轻轻退却两步又向这边流目顾盼在少年眼底映上惊心动魄的绝美姿容。心旌摇动之时醒言便想要开口赞扬却不料瞬时之间他就变得口干舌燥呼吸急促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原来那位娇媚佳人也未说得什么言语便突然轻解罗衫褪却柔绿轻纱转眼间浑身上下便只剩下一抹鲜红的肚兜!
只丝片缕如何能掩盖得住峰峦起伏?红绫雪肤便宛似那照雪的香梅。简简单单的圆润曲线却挥出亘古以来便一直威力无穷的魔力让几步之外那位道法高深的少年一时间竟魂飞神颤恍恍乎似不能自已。
正在他眼热心迷之际那半裸女子却又迎上前来跌入怀中仰着脸儿呢声轻诉:
“张郎呀你瞧这花开并蒂蝶舞双双这春光又似酒酿好生醉人奴家我……”
在这魔咒儿般的娇声蜜语之中醒言低头朝怀中望去恰见这热力非凡的尤物正是靥泛红潮檀口微张;口中说着羞人的话儿曼妙的**却朝自己紧紧贴来。这样欲拒还迎的绮丽姿态恰能煽起那滔天的春情……
就在这当儿醉梦馆另一间清静房舍中那个睡过一阵子的小少女忽然听到一丝异样的声音便从睡梦中醒来。侧耳倾听了一小会儿便摇了摇旁边的女子紧张的说道:
“雪宜姊~快醒醒快醒醒!”
被她这样一顿摇晃那位本来便是半梦半醒的女子顿时也睁开了双眼柔声问着身旁的少女:
“琼肜有什么事吗?”
“你听好像有女孩子被欺负了!”
“……”
听得少女焦急的话语雪宜便也用心倾听那寂静夜晚中时断时续的声音。才听得一小会儿这位清泠淡雅的女子却突然满面通红颤着声儿对身旁义愤填膺的小姑娘说道:
“琼肜那不是有人被欺负。你堂主哥哥今晚特地跟我吩咐过说这家客栈专有种法子骗人让别人以为有人被欺负其实却只是想诬赖前去搭救的好心人……”
听得雪宜这番话纯真的少女似懂非懂。正要扯着她问个清楚却被平素温柔淑婉的姊姊一把将自己支起的小脑袋按下。只听这位大姐姐正慌慌张张的说道:
“这事琼肜妹子别管了明天问你堂主哥哥吧!”
一听哥哥可以解答小女娃儿便立即放下心来重又迷迷糊糊的做她香甜小梦去了。
这时候无论是睡着还是没睡着都没人能知道就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高空中乱云堆里正藏着一处暗紫的云朵。这处紫色云端竟有一人正趴在云边朝万仞之遥的地面目不转睛的看去。
如若夜云有知便能看到在她脸上竟挂着一副幸灾乐祸的促狭笑容!
而此时花馆青楼屋舍之中竹簟上那位还在梦中的少年竟是面红耳赤;而在他床榻旁那条搭着衣物的春凳上却盛开了一朵洁白的玉莲其中蕊漾清波宛如明镜。若是仔细看去便会现方才少年睡梦中那些春情缭绕的情景竟然纤毫不差的倒映其中也不知是被传到何处去。见着此情那位一直在云端捂着嘴儿偷笑的少女便更加乐不可支。
就在这样时刻这间春意盎然的楼馆中却有一把一直静默的剑器突然如通灵般一阵轻吟;如若少年这时醒来便会现这样的啸音也和云端那位少女狡黠的笑意大抵差不离。
于是就在灵剑剑身上一道青光闪过之后冥冥中只听得“哎呀”一声惊惶呼叫然后便彷佛有一道流星正自云天坠落!正是:
小楼一枕游春梦明月窥窗也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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