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日正是民间所谓“龙抬头”;恰在这一天里南海龙族在新任水候伯玉的带领下正式向四渎玄灵联军投降!
至此这场古今罕有的大战终告完结。算起来从去年八月间四渎大军玄灵征骑突入南海攻伐隐波洲开始到这一日南海正式纳降整整打了半年。这期间虽然四渎玄灵的妖神联军每战不殆但南海各族战士也非易与表面看起来一边倒其实双方死伤都不在少数。久战必疲在这样旷日持久的战争里即使是那久遭蔑视惊讶伤亡“恁少”的玄灵妖族等听到南海正式投降的消息也都是欢欣鼓舞不胜欣喜。
话说到了二月二日之一天双方将士都是早早起来各个罩袍束带精心梳洗即使是投降的一方也尽量打扮得极为精神。预先订下的正式纳降时间为上午巳时但几乎所有人都一夜无眠不用营官将帅催促便早早起来梳洗到达预定的集合地点。
二月二日这一天天气极好碧空如洗丽日高悬万里长空中片无云翳。旭日初升似乎比以往更早升到高空日出后连朝霞都早早散去留给南海一个极清爽的天穹。苍穹敛去云雾瀚海息了波涛在湛蓝得直晃人眼的海空中原本一望无涯的南海大洋里一夜之间忽然升起许多白玉的宫殿仿佛海市蜃楼矗立在碧水如蓝的龙域海面。明玉琉璃雕成的墙脊雪瑛玉瑶饰成的宫瓦泄去充盈千载的海水霾气一朝露出水面在艳日朝阳下释放出所有掩藏的光辉熠熠的玉色映衬着碧海蓝空极尽鲜明无比抢眼。晴空下那明玉神庭雪堆玉砌的墙角上还吸附着懵然无觉的珍异贝类。
无论如何在今年二月二日这个前所未有的日子里南海龙族主要的宫室全都升出海面跟远来的战胜者们显示着他们的诚恳谦卑毫无保留的心意。
而这时战胜一方的营寨也接近神怒群礁风暴海。在这片永远波涛汹涌的礁群外安营扎寨。放眼望去此刻神怒礁外的海面上正是连寨如云舳舻千里。将近巳时之时双方将士均已倾巢出去。这时候再看去那神怒海与四渎玄灵大营之间的海面上正是玄胄曜日霜矛成林犀甲有如山堵旗旆卷似云霓正是“云屯七方士鱼丽六界兵”!
且不说胜方威武再说南海龙域:未到巳时之时南海龙军上下俱都白袍素甲灰旌雪旄。和对面那些服色艳丽盔甲鲜明的四渎联军相比南海龙军便显得十分素淡冷清。毕竟虽然几乎所有人都对血战结束大松一口气但真等到要投降时还是好生黯然。
当那巳时终于到来当铜漏报时辰时一过那南海龙域雪白地玉殿中忽然飞出白虹一道倏然穿过昏天黑地的神怒群礁逶迤伸到四渎玄灵的中军大寨之。这道横贯碧海的雪霓宽约二里瑞气纷纷华采千条若仔细看时还能觉虹路边沿雪花飞舞应是冷虹一类。
当白气横空须臾间两侧又凌空树起无数的降幡色皆灰白在海风中摇晃舞摆瑟瑟作响。虹路的一端正是从南海议事大殿镇海殿中伸出当三声金钟响过以伯玉为的南海君臣便鱼贯而出。足下飘云生雾沿着霓路虹桥往西方迤逦而行。
这些降将降臣前后相衔低眉垂缓缓而前当来到四渎玄灵营寨正中巍然高踞地大营不远缓步趋前恭恭敬敬走到大营之外躬身拜伏在地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告道:“罪臣伯玉率恶扈来降望神君接纳!”
说罢伯玉将降书顺表双手举过头顶等待营内的回答。此时在他身后三四里外那些扈从臣子也都依群跪下朝西边大营行大祸叩拜。
不过虽然态度谦卑但负责投降的水候伯玉才跪了片刻也不等里面回答便又起身接着转身离去。原来按照通行地纳降仪式战败一方的脑至少得往返拜求三次才能得到对方主君的归降应允。
只是这回和南海众君想像不同当那伯玉才一转身但忽听到身后笑声大作转眼便有一阵爽朗的话语顺风传到自己耳边:
“伯玉贤孙侄去之何急!老夫早就盼这与你相见之日既来且进帐言且进帐言!”
说罢那出营笑迎的老龙君便走过来拖住伯玉把臂而行半拉半拽转眼就将他请进大帐中去。
忽见老龙君这般亲热模样那些正在后面素白虹桥上诚惶诚恐等待三拜仪式完成地文臣武将一时都不及反应各个面面相觑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正迟愣间他们忽又见那洞开的营寨中走出数人为一个峨冠博带青绶绯袍在众人之前气象万千地走过来跟他们这些人高声说道:
“各位前辈请起请这就随晚辈往大帐中用茶去!”
众人闻声微微抬头一看大多都认出这态度谦恭俯身微笑而瞮之人正是对方那个传说中的张醒言。不用说因为要代表受降他这四渎的龙婿玄灵的妖主也被推出来带着一帮水神妖将在云中君之后招呼南海这些降臣。
到这时候张醒言这位当年的饶州少年早已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更竟自搅动起许多大事件;虽然言辞依旧谦恭态度仍然温和但以往那诸般xxxx毕竟横在众人心头他这句“前辈”长“晚辈”短的谦卑话儿说下来那些南海栉风沐雨不知凡几的神臣仙将竟个个讷讷无言。一时没有人敢搭茬!
此时不惟不敢起身接话有几个胆小的不知怎么竟从醒言谦和的姿态中感应出某种强大的势态仿佛大山压来一时竟惊得浑身流汗膝下不知不觉左右腾挪努力藏在同僚的身后!
见他们这样醒言倒有些无奈也不知是哪儿出了错本来他想像着自己一言既出应者云集众人应声而起后随他一起去大帐中把盏言欢岂不是皆大欢喜?于是醒言尴尬之余满腹狐疑:
“莫非刚才声音小之地方又太空旷他们便没听见我……”
虽然略略气馁醒言还是定了定神往地上一看便在这跪伏一地的南海群臣中现一位熟人。当即醒言大喜赶紧趋步向前将那熟人搀起跟他打起招呼:
“哎呀原来是龙灵前辈!多日不见啊!今番又相逢实是十分欣喜!”
“呵……”
见张醒言亲来将自己搀起龙灵不再复疑当即站起身满脸堆笑正要剖白却被张醒言抢过话头说道:
“龙灵前辈前番征战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恕罪!现下有幸干戈化为玉帛那舍妹前回叨扰饶走地丹丸这便还你!”
说着话他便探手怀中将先前琼肜献来的龙丹掏出托在手中郑重递还龙灵。
醒言这样举动对龙灵来说自然是天降之喜!虽然他这龙族内丹不似凡间狐狼之类离身必死但毕竟折损功力。即使不计较这些枝节也算是奇耻大辱。因此醒言现在二话不说就把龙丹还他毫无贪恋不还之念龙灵子自然十分感激。当即宾主俱欢先前双方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有龙灵带领南海众臣自然云从景行当即这些南海的栋梁们便随醒言一干人到龙王大帐中相聚。等稍稍喝了几杯玉液琼茶那先行进帐的伯玉便跟云中君说起纳降的事宜。龙神公子毕恭毕敬地将降书顺表奉给旁边的四渎侍臣由他们转递给云中君请他御批。
话说这时的正式书表卷中皆用泥封。像南海龙族这样身份的表册泥口皆用最珍贵的紫泥上面再压上凤凰之形十分精美。等云中君接过伯玉的书表略看看封口的丹凤紫泥便应手破开封口将整卷碧玉竹简摊在案前观看。
只见这卷在一起的降书顺表其实共分四封。第一封是南海降服的正式文告第二封是伯玉的“罪己诏”第三封是历数战争祸孟章过错的行文最后一封则是南海给予四渎玄灵赔偿的详单。
这四封降书里那第封正式文告乃是必有公文只按惯例不必细说。而那什么伯玉的罪己诏也是走走过场这南海大战起源经过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有这罪已诏不过因他现在是南海的统领而已大抵也是象征意义。相比而言那历数战犯罪行的表文倒算是言这有物虽然措辞狠厉什么“心如x蝎性比豺狼近狎邪侫妄害忠良神人共忌天地不容”这些刺眼的词儿安在孟章身上大抵也不冤枉他不过这表上罗列的孟章罪行倒有百来条密密麻麻列数下来真是多如牛毛。这些罪名云中君大致看了很多就是夸大其词罗织罪名倒真有点冤枉那个前水候。
比如四渎龙君看到这么一条:
“赋子(指孟章)生即邪淫寝宫名”临漪“与四渎公文芳号谐音即知其非分之心一览无遗!”
这条老龙君看了细细一想便记起这南海龙域中的临漪宫创名还在自己孙儿出生之前像这样又划掉八十多杀剩下的也就差不多如此之后便可示之四海明白四渎玄灵并非妄动刀兵。
除此之外最后又见这伯玉献上地南海战败赔偿列表其中尽是金珍宝玉之类数额惊人。原来这海洋中最易出珍宝那龙宫自古便是世间最富庶之地因此这赔偿列表上真是琳琅满目什么华珰玉瑶紫贝雕鳞玄翠缥碧明珠珊瑚鲛绡珧丝黼锦缋绸种种珍奇之物不可胜数若真计较起来何止富可敌国!于是当龙君御览之时醒言在旁边相陪用眼睛瞄着了也无法自控地直咽唾沫十分眼热。
不过这些让后生小子十分心动的珍宝那富有四渎的老龙君却不十分放在眼里。要不要接受赔偿老龙君早已成竹在胸当即只看一看便将表册递还伯玉声明这些赔偿一概不要还都还给南海中那些战死战殁的军卒处理善后事宜。至于四渎还有玄灵的犒赏自有云中君开放龙王宝库犒劳三军。
说不得此后一番推让那龙君坚辞不爱最后伯玉等人见他意诚也便作罢。这样一来在场所有南海君臣便真心感激再无异念产。处理完这些纳降交接地文牍事务龙中群率众走出营帐等到大帐之前龙君忽然现出法身浑身金采缭绕祥云飞舞。飞在空中对着四方将士洪声宣告:
南海战事自此完结!
话音一落举海无论敌我双方南海四渎还是玄灵人人鼓舞个个欢欣无论人神妖还是鲸鲵鳠鳣鲉鲤鲢(省略n多鱼兽的名字)。鳞千其族羽万其名。天上海下举共欢腾!
罢兵收戈之际盟誓同心之时早已阵列的军乐又举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鸣鼓震海磬响凌云千人唱万人和普天同庆沧海齐欢!
再说云中君当群情激奋略略平息便在空中向三方将士作一番宣言表明心迹。与往日檄文骈四俪六的古雅文辞不同此番云中宣誓他只用寻常比喻朴实说明。
云中君说古晹谷之滨有富饶浅海滩涂其中海带繁茂海藻密布因饵食丰富游鱼往来期间悠然自得。如此经年有一日数枚海胆飘来在此处落足。众所周知海胆生性最嗜海带海蕨进食从无节度。而海胆又浑身硬刺晹谷滩涂中并无天敌于是它们便啃食海带毫无节制并大量繁殖。过不了几年便让这原本海带飘摇美丽富饶的晹谷渐渐荒芜游鱼纷纷逃离海带海菜灭绝到最后这浅滩海底成了荒芜沙地只剩下没了任何食物的海胆。于是它们也大量死亡最后逃离之时它们也差不多只有当初来时的数量。
云中君说这实例表明他们那先前的水候有那样独霸天下的野心行不通。不仅过程中x害生灵到最后也只会反过来伤害自己。又如大海之中暖寒流交汇之处能带来丰富地饵食四海四渎乃至蛮荒大地种族只有求同存异保持各自的独立又相互交融友好相处才能在这生存并不容易的天地间更好的存活欣欣向荣。
也许对大多数海族来说先前那许多宣传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浅显的言辞打动人心。云中君这番看似信手拈来的举例只须用四海通行的粗浅言语说出便让许多新降的南海水族心悦诚服。而那些轻易不能说动的显贵权臣也在云中君这番浅显的话语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顿时对前途无比的放心。
略去闲言且不说之后种种欢庆祭祀事宜大约将近傍晚时分又有烛幽鬼方的使者前来龙域之外寻访醒言。稍稍一问原来是那鬼方的烛幽鬼母宵朚鬼王差人来请醒言去商谈鬼方受降之事。说起来那烛幽鬼方也是交战一方南海也须向他们称降。尤其是那鬼灵渊还没决定归属自然要好好商谈。因此有这许多事而那鬼王夫妇仍当醒言是长辈面临这样大事自然要找他去商议主持。
听到鬼方这样请求又见他们郑重其事的派来一队使者不为跟南海商谈如何开始交洽事宜却只是单单请自己前去鬼方商议醒言便有些哭笑不得。当即他便好生打那些使者回去耽搁了一阵直到夜幕降临黄昏初起之时才脱得身去去办那云中君刚刚交待的大事。
原来老龙君中午曾跟他私下商议说即使现在受降南海又换了新主伯玉但那孟章如何处置仍是重中之重。据他说以他的眼光看孟章觉此人虎狼成性法力深不可测又曾在鬼灵渊中待过许多时保不准会出什么变故。因此即使伯玉和龙灵极力保证已将他下药押在海底私牢小心守候他仍然不放心。因此他便想请醒言尽快带得力人手务必细细查勘南海关押孟章囚所看看是不是真如他们保证的那般牢靠。
于是当诸事已毕到了掌灯的时候醒言便带了冰夷浮游等一干勇武水神在伯玉的龙灵的亲自带领下前往那个囚禁孟章的私处。
一路前行本来默然无事。只是正当那水候伯玉专心领路向前之时忽听身旁那位一身戎装的少年突然开口跟他说话:
“水候大人————”
“嗯?”
听醒言忽然出声伯玉一楞又听见他还称呼自己水候大人便有些起急:
“醒言兄什么水候大人何须之般客气!你我之间只需兄弟相称。等不久将来你便要入赘四渎按族谱辈分来说你我乃是同辈实不必见外的。”
“呵!是嘛……”
见伯玉细论姻戚醒言脸上微微一红倒顾不上和他细谈只顾继续说话:
“那些以后再谈伯玉兄其实现在小弟有件急事想请你帮忙!”
“哦?何事?”想不到醒言还有事求他伯玉倒有些惊讶当即保证:
“醒言兄请明言:无论赴汤蹈火愚兄一定在所不辞!”
“是这样伯玉兄你应知我罗浮山中曾有位挚友遭孟章所害又被掠去遗体我便想问起你可知你三弟将她安置何处?”
“呃……”
听他这般相问那位出身金玉之族的贵公子记起往事倒是一楞心中讶道:
莫非他竟真会痛惜那女婢?不可能啊!要说区区女婢再怎么亲昵也是下人如何会牵肠挂肚至今?真是奇哉怪哉!
龙公子一时沉吟并未觉身旁那男儿眼中已有莹然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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