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翌日清晨,邵北完全清醒的时候,想起昨夜与卞赛赛的那番即兴说辞,心里头越琢磨越靠谱。无怪穿越伊始,自己总想着找寻失落很多年的那种纯真感情,而到了现在,反倒愈发地觉着与荆华组成家庭更加靠谱。
其中心路历程,颇有些潜移默化的意思。用一句俗话来讲,就是屁股决定脑袋。如卞赛赛那般的女子,也许该加上普通、风尘、出淤泥不染等等形容词,但归根结底还是普通女子。这意味着她或她们追求的是心灵的依托,犯傻的时候吃糠咽菜都能跟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这意味着她们时刻都需要感情的滋润。
而邵北偏偏没有时间。你看,不论是作为狗头军师,还是作为一名合格的外交官,邵北都需要四处奔走。这两年多来,邵北待在中南的时间实在有限,以至于根本就不清楚中南到底发生了何种的巨变。他一个人四处奔波,将老婆孩子扔在家……一年两年也许很行,时间一长,哪个普通女子能受得了?
而荆华这样的女人则完全不同。她们会将事业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将感情放在第二或者第n顺位。为了事业,她绝对会跟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家伙凑合过一辈子。对于荆华来讲,感情是一种奢侈品,而事业、成就这才是必需品。
她会忍受长期的两地分居,同时恪守着自己的准则。只要对方不先犯规,她绝对会始终保持自己作为妻子的本分。
而最重要的是,邵北不可能放弃现在的一切,找个心爱的女子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小女子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权力是一杯美酒,尤其是当邵北发现自己一个又一个计划得以实现,历史这个开始撕掉肚兜,敞开胸怀的时候。他绝对不可能重新去做一个中层白领!
“你这算是痛说革命家史么?”肖白图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戏谑地笑着。在邵北反击之前,这家伙努力认真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一种常态。我们来的那个时代,你看成功人士旁边挽着的要么就是同样的成功人士,要么就是一纯粹的花瓶。对这些成功人士来讲,他们更喜欢把lv看成必需品花瓶,而不像要一个没时间搭理就会发飙的普通姑娘。尽管那普通姑娘可能是真心爱他,而花瓶绝对是看中他账户上的存款。因为对于成功人士来讲,谈情说爱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儿,实在过于奢侈了。”
想想的确如此,‘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成功人士,怎么会忍心瞧着自己的财富迅速缩水,然后去跟一傻丫头谈情说爱?
“我该说什么?”邵北苦笑着摊手:“屁股决定脑袋?”
“不。”肖白图断然否决:“我该恭喜你成为了一名成功人士——一名可以左右十七世纪历史进程的成功人士。”
肖白图的话让邵北顿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好似服了仙丹一般,浑身通泰。这种感觉很爽,如此的成就感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满意足。虽然邵北最后只是撇着嘴说了一句“你恶心到我了”。但本心不得不承认,肖白图说得没错。就在一天之前,邵北代表澳洲政府刚刚签署了《明澳友好通商条约》,这足以颠覆未来的历史。
然后邵北开始陷入遐想……春节之后的选举,他又会在政权当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这种遐想发散出去,在邵北开始担忧不能及时返回中南的时候,年轻的国姓爷再次拜访,然后送来了一条绝好的消息:郑家有快船就在长江,十五到二十天内,邵北与肖白图就会抵达广州。
真是瞌睡来了立刻就有人送枕头……毫无疑问,这条消息让邵北与肖白图大喜过望。新朝初立,郑家正憋着劲往权力中心钻营的时候,郑鸿逵与郑森又都在南京。不论是为了消息畅通,还是躲避祸事,郑家都有足够的理由留出一条后路来。
这些天郑森几乎每天都写一封书信,事无巨细地将朝廷内的变化,以及澳洲人的举动一一写清,而后让他的四叔郑鸿逵过目。眼瞅着条约已经达成,并且澳洲人并没有食言,郑鸿逵索性就卖了个好,将这条秘密渠道公布出来,省了邵北与肖白图二人的舟车劳顿。
条约已定,在南京该办的事儿也办了,刻下正着急回中南,那还等什么?邵北与肖白图对视一眼,立马定下来明日启程。
时间紧迫啊!
邵北与肖白图随即兵分两路,邵北去马士英府邸拜访辞行,而肖白图则安排留守人员相关事宜。邵北那面倒是没什么可说的,马士英挺客气,还打算张罗着践行来着。但邵北没同意,只说事实从权,着急从澳洲调配足够的武器弹药。眼见如此,马士英也就没再挽留——他老马可全指望着澳洲人的先进武器过活呢。如今的新军草台班子是搭起来了,兵员也开始择优招募,但总不能拿着烧火棍训练吧?
而肖白图这头,事情就杂了许多。肖白图先是确定了留守人员的管理权顺位。这厮生怕又大头兵被明朝人挖了墙角,或者干脆跑回家乡,是以在梁二之后,他选择了小斋藤作为第二顺位管理者。然后又规定了紧急状况的军事第一顺位指挥权为毛远……没错,这是国人早就玩儿得烂熟的相互制约。
再之后,肖白图又单独拉着梁二交代了一些事宜。主要是物色一块合适的地皮,作为未来的使馆。虽说因为明朝的缘故,暂时还没确定到底建立什么样的外交关系,但这是早晚的事儿。相信当新军打了一场,没弹药的时候,只要邵北顺带一提,明澳双方的大使级外交立马就得建立起来。是以,这也算是提前准备了。
最后又清点了货物,交代梁二物色合适的商人作为代理商……凡此种种,这些琐屑的事儿,直到忙活到后半夜才算全交代完。
翌日清早,邵北与肖白图坐着马车,急吼吼地赶路。出了神策门,等到十里长亭的时候,马车被人给拦了下来。
赶车的车把式不明所以,只说前方有一公子哥拦住去路。
邵北与肖白图对视一眼,很是诧异。公子哥拦路?莫非是为朱国弼鸣不平的?
二人下了马车,却见长亭旁的官道上,还真站着一个公子哥。瘦瘦小小,一身青衫,大冬天的手里还拎着一把折扇。最主要的是,周围只有一个小厮跟着,也没打手埋伏……话说这位到底是干嘛的?
“你是……”
那公子哥收起折扇拱手笑道:“在下当朝东阁大学士之孙,名三……立。”
公子哥的话刚说完,肖白图一个口气没喘匀,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扶着旁边哭笑不得的邵北,肖白图脸红脖子粗,哑着嗓子问:“你说你叫什么?马三立?”
这玩笑开大了!在那公子哥莫名其妙着应承之后,邵北与肖白图已经啼笑皆非。肖白图还好一通打量对方,就差问对方学没学过说相声了。
笑了好一通,在公子哥……马三立愠怒之前,邵北憋着笑解释着:“别误会,只是你的名字与……我们认识的一位著名艺术家一模一样。所以……”
“还真有人叫马三立?”公子哥很诧异。
“千真万确。”邵北保证道。
“他日相见,倒是别有生趣。”公子哥笑着说。
邵北与肖白图大眼瞪小眼起来,然后后者咳嗽一声说:“见面是够呛了……我们认识的马三立老先生,已经不幸去世了。”
公子哥再次错愕,似乎认定二人是在拿他开心。仔细观察了一下二人还算认真的神色,随即不屑地道:“天下之人千千万,同名同姓何足道哉?”
“我们只是有些错愕,别见怪。”肖白图说完,再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而后惊喜地发现居然碰到了女扮男装的戏码。唇红齿白,衣领刻意拉高遮住了喉结,胸前大有文章。尤其是对方刚刚过一米五的个头……虽然这个时代明朝人的平均身高没多少,可也不至于这么矮吧?
综合以上,肖白图立马认定对方是个姑娘。这厮随即捅了捅身旁的邵北。邵北多灵醒一个人?瞅着肖白图眼神当中荡漾开来的春色,立刻就会意了。
这个时候,这位马三立似乎发现了有些不对,轻咳一声,招呼过来身后的小厮。那小厮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一壶温热的老酒,与三个酒盅。
西贝货公子哥斟满三个酒盅,率先端起来:“此一别千山万水,三立代家祖祝二位一路顺风顺水,早去早回。”一仰脖,干了。随即脸色晕红起来,似乎黄酒的辛辣,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一般。
邵北与肖白图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对方耍宝,根本就没有碰酒杯的意思。笑话!半路蹦出来一个女扮男装的家伙,说自己是马士英的孙子,名字叫马三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么?这种情况下喝对方递过来的酒?那得脑残到什么程度啊!
二人对视一眼,做惯了坏人的邵北索性说开了:“姑娘,还是让我们还是结束这个游戏吧。”
一声‘姑娘’,让这位西贝货小吃一惊:“看出来了?”不过这位姑娘倒是显得很大方,莞尔一笑,露出整齐的贝齿,然后微微一福,说:“当朝东阁大学士乃至家祖,小女子三娘,见过二位。”见二人依旧不为所动,这姑娘眨眨眼看向邵北:“邵部长应该见过我吧?”
“没印象。”平淡的一句话,让马三娘如坠冰窟。
这姑娘气哼哼地指着邵北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自作聪明地以为,邵北会记得她,是以轻车从简。这会儿哪有能证明她身份的物证人证?就算有,对方识不识得还是两说呢。
“谢谢姑娘的好意了。不管你是谁,我们都要赶路了。再见!”招招手,邵北拉着肖白图就要上车。
正这个光景,只见来的路上转过来一辆绿油马车。车厢中探出一个的小脑袋,正用一口酥软的吴语喊着什么。
“为什么我感觉这么眼熟呢?”肖白图沉吟一下,一拍脑袋:“那不是卞赛赛身边的丫鬟柔柔么?哈,瞧见没?这才两次,人家姑娘就来送行了。”
瞧他兴奋的直搓手,邵北忍不住打击道:“你什么时候跟人家小丫鬟混得这么有情分?”
得到是肖白图的白眼,这厮已经陷入了自我膨胀之中。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马车停在亭子边,门帘轻挑,小丫鬟柔柔先是跳将下来,而后扶着婀娜的身影缓缓落地。来者,正是卞赛赛。
只见卞赛赛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款款走来。还算敏感的邵北,发现那笑意中隐约透着一股子嘲讽?
毫无疑问,肖总表错情了。他打招呼的时候,卞赛赛只是客气地点头,而后径直走到邵北面前。直视邵北片刻,卞赛赛开口道:“奴此番只为与邵公子说上几句话。邵公子,可否移一步讲话?”说完,卞赛赛扭身,走进了长亭。
在肖白图嫉妒得发狂的目光中,邵北跟了过去。
刚要张口,卞赛赛却道:“别说话。”而后,丝毫她面向长亭外的雪景,闭上眼,张开双臂,久久不动。阳光,青松,皑皑白雪。邵北就陪着卞赛赛站了足足五分钟。
五分钟一过,卞赛赛收了双臂,张开眼,瞧着邵北说:“奴只是想告诉邵公子,我这样的女子,会用心烹制菜肴,只为博夫君一笑;我这样的女子,会倚门望雨,只盼夫君早归;我这样的女子,会舍身搏命,只求夫君无恙;我这样的女子——”她笑着看亭外的雪景:“——会在这一刻,陪夫君共赏美景。恐下一刻便是诀别。”
邵北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卞赛赛笑得愈发甜美:“敢问邵公子,您的……未婚妻,可会如此?”不待邵北回答,卞赛赛已经缓缓走了。与肖白图道别,而后乘坐马车,折行向神策门。
“她跟你说什么了?”瞅着邵北回来,肖白图纳闷着问。
邵北摇了摇头:“她试图说服我。”
“什么?”
邵北不想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上了马车。然后肖白图也跟了上去。只留下马三娘在原地愤恨地直跺脚。
半天之后,他们乘上了快船。航向广州湾,航向一五年,航向一个又一个不知是对还是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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