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到底还是来了!推翻蒙元,充分吸取了南宋失败教训的明朝,自建立起的那天,其外交政策就充满了妄自尊大……毫无理由的妄自尊大,以至于就是畸形的。
这种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的妄自尊大,表现在外,无外乎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在明朝士大夫眼里,一切外人人都是蛮夷,一切外国要么就是番邦,要么就是蛮夷。没有例外!这种畸形的外交政策,看起来更像是源自骨子里的不自信与自卑。
明朝就如同穿了一件华丽的外衣一般,看起来很美好,可掀开外衣里面露出的却是败絮。明朝的士大夫们,只是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后桀骜地仰着脖子,看不起一切外来人。也正是因此,邵北才会在四个月之前拒绝了马士英的建议……让他朝那个造粪机器行拜礼?门儿都没有!
四个月之后,即便是在南明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些士大夫们依旧坚持着这条毫无根据的妄自尊大。这让邵北很头疼,但此刻他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有了足够的底气。
所以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下跳出来的白胡子老头,而后轻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老头身子一震,冲着上头的造粪机器拱拱手:“老夫东阁大学士,王铎是也。”
“哦,原来是王大学士。”邵北咂咂嘴。倘若是旁人邵北也许还要费一番口水,可王铎?这家伙在朝廷上的捣乱就不说了,最关健的是南京沦陷之后,老头摇身一变成了满清的礼部尚书。好生活了七八年,一直到病死。这样一个贰臣与,有什么资本在这儿叫嚣?
“我们澳洲传承自先宋,与明朝之间的关系理应是兄弟关系。谁是兄谁是弟先不说……王大人认为,作为外交部长,身后有强大的澳洲做后盾,我有必要朝一位即将亡国的皇帝行拜礼么?”
“大胆!”
“狂悖至极!”
“贼子敢尔!”
不出预料,邵北诘问的话语刚说完,整个朝堂上立刻乱成的一锅粥。除了提前打过招呼的马士英,其余人等纷纷群起攻之。一个个喷吐着吐沫星子,瞬间就将邵北淹没了。但邵北就这样笑嘻嘻地站在那里,挺拔着身子,浑不在意。
对付这帮妄自尊大的家伙,有时候你必须要给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马士英连连呼吁着肃静,可惜根本就没有效果。就连巨胖朱由菘都没插嘴的份儿,内心激荡的士大夫们谁的账都不买,仿佛刻下将邵北喷死就会拯救大明,实现中兴一样。
好半晌,邵北觉着这场闹剧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猛地大吼:“闭嘴!”
陡然发出的吼声,让所有人为之一滞。趁着难得的安静,邵北对着马士英与朱由菘微微颔首:“陛下,首辅阁下。我本人代表澳洲,原本是带着诚意而来,与贵方商议澳洲出兵援助事宜。但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我本人的预期……似乎贵方有足够的信心抵抗四十万满清大军。既然这样,我想这次会面可以提前结束了。祝各位好运。”说完,邵北毫不停留,扭头就走。
邵北突如其来这么一手可把马士英吓坏了。不但马士英吓坏了,就连造粪机器朱由菘都吓坏了!澳洲人不满之下拍屁股走人?那不等于是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放走了么?
眼下这个局势,稍稍有点常识的都清楚,这大明估计是保不住了。满清战斗力在那儿摆着呢,不清楚的还可以做个对比。明军被闯军打得抱头鼠窜,结果闯军让满清打得苟延残喘。不论怎么看,明军都不是满清铁骑的对手。
更何况,眼下满清可是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左良玉部投降了,高杰部也投降了,如今只剩下三镇……这里头刘良佐首鼠两端,对上令阳奉阴违,谁也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临阵倒戈;刘泽清更绝,人家直接卷着老婆孩子驾船出海,把整个军务留给了副手处理;算来算去也就一个黄闯子可堪一用。
可那有什么用?整个南京的兵力已经空虚到了极致!黄得功手里头不过三万出头的兵马,武毅军的何腾蛟手里头有一万新军,至于剩下的京营之类的,带上他们还不如不带。万一到时候临阵崩溃,岂不是连累友军?
“邵部长慢走,邵部长!”马士英五十多岁的人了,情急之下如同棒小伙一般几步蹿过去,一把拉住邵北:“邵部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拉住了邵北,马士英转过头来脸色就变了:“王铎!尔个老匹夫是何居心?竟想亡我大明乎?”
突如其来的厉声诘问让老头愣了愣,继而指着马士英:“你……”
“哼!”马士英一抖袖子,三两步走到王铎面前:“尔等匹夫,尸位素餐!大敌当前,不思保我大明,保我社稷,反倒吹毛求疵。我来问你,王铎,清虏可许了你何等富贵,让你甘心搅乱朝政?”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直接噎得王铎无话可说。
不待王铎缓过气来,发飙的马士英径直走到最前方,转身立定,目光扫过所有大臣,道:“国难当头,再有乱语者,发配军前效命!”一句话过后,刚才那些跳出来的大臣一个个都缩脖子躲在了后头。发配军前?这招儿也忒毒了。平素也就罢了,眼下大兵压境,去了军前那不是等于送死?
没了反对的声音,马士英转身朝着朱由菘请命:“陛下,澳洲传自先宋,且富有四海,此番出兵助我大明,实为兄弟交好之举。既为兄弟之邦,这拜礼……不如还是免了吧?邵部长方才所行之礼,乃澳洲国之大礼。平素邵部长见了老臣,也不过行握手礼而已。”
“握手礼?”这个新奇的词汇让朱由菘有些不解。
下头,马士英走到钱谦益面前:“便是如此。”说着,不管翻白眼的钱谦益,径直拉起对方的右手,狠命地甩了甩。
朱由菘满足了好奇心,也就不在这些问题上纠结了。而且这位造粪机器虽说什么能耐都没有,但有两点好处,胆子小!听话!
基本上马士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而且最近巨胖皇帝整宿整宿的失眠,一夜数惊,入睡不过片刻便警醒过来,嚷嚷着鞑子要砍了他脑袋。
在这个存亡关头,别说不让邵北行拜礼了,便是让朱由菘朝邵北行拜礼他都干得出来!只要澳洲人出兵保住他的脑袋!
“准卿所奏,既是澳洲风俗,便由着邵卿行礼。众卿休得再提。”
朱由菘把话说死了,邵北自信地笑笑,而后微微躬身:“感谢皇帝陛下的体谅。”
到了现在,总算是步入正题了。
不待朱由菘说些什么,东林领袖钱谦益已然发问:“敢问邵大人,此番贵国打算助兵几何?”
“一个师的兵力,总数将近一万两千名士兵。”邵北淡然回答。
话音未落,下头已经嗡嗡声一片。
“一万两千?这……”
“太少了,于事无补,于事无补啊。”
“哎,不过一万兵丁,如何挡得住满清四十万大军?我等不如迁都再战……”
听到这些议论的声音,邵北撇了撇嘴角,不待其他人发问,径直开口:“我方坚信,一个师的澳洲军,运用得当,足以在正面野战彻底击溃四十万清军。”
邵北的话,有如在滚油里头倒入了一勺凉水,整个朝堂上瞬间就了起来。虽然不少人都多多少少知道点澳洲人的传闻……去年十二月间,朱国弼那倒霉蛋几百人愣是没攻破几十人把守的澳洲使团驻地。可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朱国弼是个废物!
而满清……那些鞑子可不比朱国弼的家丁。纵横关外几十年,鲜有败绩。一万出头的澳洲军能打败四十万清军?开什么玩笑!
充耳不闻下头叫嚷着的‘狂妄’‘欺骗’等评语,邵北自顾自地说着:“我们有信心也有能力击败满清的大军。”他重复着强调了一句:“但现在存在个问题。清军分两路进发,双线作战之下,我方很难保证实现预期的战果。”
他顿了顿,待喧闹声安静下来,转身看着一众文武说:“这就需要有个先后的问题。现在看起来,扬州的清军兵力最强,对南京的威胁最大。所以首当其冲地,澳洲军要先解决多铎。而西面的阿济格,澳洲军需要明军进行掩护。以空间换取时间,充分拖慢阿济格的脚步。直到我方远征师解决掉多铎。”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我方希望明军主力西移,去抵挡阿济格……”
邵北就站在那里,侃侃而谈,将五角大楼的计划大略地说了出来。期间回应了一些大臣的问题……比如澳洲军的军费理应由明朝出……小半个时辰之后,他讲完了。而后被内侍请去御花园歇息。
奉先殿内,只余下了一众明廷贵胄。
巨胖朱由菘无聊地开始打着哈欠,下头嗡嗡声一片,一个个大臣交头接耳地交换着意见。不时地会有人提出异议。
好半晌,马士英站了出来,对着朱由菘一礼:“陛下。”对着所有人一拱手:“列位臣工……不论澳洲人是否狂悖,而今,我等可还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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