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霍南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一片粉蓝色的绣球花海,花海中有一个迷迷糊糊的人影掩藏在若隐若现的迷雾中,那身影绰约,白色的连衣长裙随着微风轻拂。
张了张嘴,他的口中好像叫出了一个名字,却不知道为什么,梦里就好像在看默片似的,听不到半点声音。
他有点着急,屏住呼吸悄然走了过去,想要看那个人影的面庞,可还没来得及去拨开迷雾,便骤然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梦里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他的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好像丢失了一件无比重要的宝贝。
自从脑部受过伤之后,他常常会梦到一些奇怪的镜头,醒过来却又不记得是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梦中那种失落的感觉,而这一次,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他坐起来在床头沉思了片刻,随手给贺卫澜发了一条语音:贺神医,我梦见了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女人,帮我解析一下怎么回事。
刷牙的时候,贺卫澜的回复来了:欲求不满,找个女人败败火就好了。
霍南邶回复了一条:一看就是个渣男,今天准备和哪个女朋友去败火?
贺卫澜:渣男早就改邪归正了,最近一直清心寡欲你不知道吗?
霍南邶:装的吧?看你能忍多久。
贺卫澜:懒得理你。倒是你,小心入了温柔乡出不来,醒过来一看,结果是个烂泥淖。
贺卫澜的语气中带着嘲讽,霍南邶听得一清二楚。自从安意开始在病房里照顾他以后,贺卫澜时不时地总要嘲讽他们俩几句,搞得安意一看到他就害怕,总是委屈地问,她这是什么地方得罪贺卫澜了?为什么总是针对他?
霍南邶也尝试着替安意说几句好话,贺卫澜总是笑笑,却依然我行我素。
霍南邶:你差不多就行了,一个大男人总和女孩子过不去。
贺卫澜:其实我挺佩服她的,脸皮厚、手段高、心性执着,这种人要做一件事情很少不成功,你小心点。
霍南邶:我的大心理专家,安意不就是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子嘛,还能折腾出个什么浪花来?你这样针对她,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暗恋我。
贺卫澜好久都没出声,等霍南邶洗漱晨跑完毕,才发现他发过来一条咬牙切齿的语音:滚蛋!
其实霍南邶是想和贺卫澜聊聊简宓的,被这一打岔,两个人都忙碌了起来,聊天不了了之。
下午的时候,吕亟把霍南邶要的资料拿了过来,只有寥寥数语:简宓,女,二十四岁,毕业于际安艺术大学,曾就职于网安科技,现为非画廊签约画家。
“就这些?”霍南邶有些狐疑。
吕亟谨慎地问:“不知道霍总你还要哪方面的,我再去查。”
霍南邶语塞,摆了摆手:“昨天蛋糕送去了吗?”
“送去了,”吕亟回答,“今天还要送吗?”
“不用了,”霍南邶起身朝外走去,“今天我自己去瞧瞧。”
导航点出了“非画廊”,霍南邶一路开了过去,路上有点堵车,他却不假思索地自行拐入了一条小路,凭着本能的方向感东拐西拐,不一会儿便越过了拥堵路段,回到了导航显示的主马路上,就好像这段路他曾经开过无数遍一样。
把车停在了马路边上,他眺望着对面的非画廊,那外立面设计得十分独特,大面大面的玻璃外墙夹杂着金属的光泽,中间一副印象画夺人眼球,很有艺术感。
他在心里赞叹着,把大拇指插入了裤子口袋,一派悠闲地进了大门。
会客厅装修得很是现代,两边摆放着各种风格的作品,花鸟画、静物画……霍南邶的眼神一掠而过,对这些花花草草,他向来没兴趣,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花大价钱收藏。
忽然,他的目光一滞,停留在了挂在高处的那副《淡》上:眺望远方的少女很熟悉,那眉眼弯弯,眼神清灵,笑容甜美,几乎就是简宓的翻版。画者笔法细腻而富有感情,将女孩的□□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一旁的工作人员跟在他身旁,微笑着介绍说:“先生是不是喜欢这幅画?真是好眼光,很多人进画廊第一眼就看中了它,不过很遗憾,这是一幅非卖品。”
脑中一道剧痛闪过,受伤的部位仿佛有千斤之力在压迫着,霍南邶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连连询问:“先生你没事吧?快坐下来休息一下。”
霍南邶立刻把视线从那幅画上挪开,又连看了两张花鸟画分散注意力,脑中的剧痛才稍稍好了一些。
“这里是不是有个叫简宓的画家?我是来找她的。”他定了定神道。
工作人员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旋即笑着说:“简小姐现在不在画廊,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代为转告。”
兴冲冲过来,居然不在。
霍南邶有些泄气,又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最近有事情外出,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工作人员的态度显然疏远了一些,公式化地说,“如果你有什么购买需要,可以和我们经理谈。”
霍南邶打量了她两眼:“那昨天我送过来的蛋糕呢?”
工作人员恍然大悟:“昨天那蛋糕是你送来的啊?简小姐说她不喜欢甜点,我们给分了吃了。”
一股憋闷之气在胸口堆积,霍南邶沉下脸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迫人的寒意难以抑制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工作人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本能地小声夸奖了起来:“你送来的蛋糕很好吃,谢谢你……”
“不客气,”霍南邶生硬地说,“我留个号码吧,简小姐回来了请她给我回个电话。”
“好。”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奉上了便笺本。
出了画廊,霍南邶上了车,绕着这一片的loft区、美术馆和大剧院开了一圈,在另一个方向停好了车,随即走到了非画廊对面的街心公园里,盯着那扇玻璃门的动静。
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五点半了,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刚刚起意前来拜访,简宓就外出办事了,而他留下的号码,他敢打赌,一定早就已经进了垃圾桶了。
陆陆续续有几个工作人员下班了,然后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出来了,在门口张望了两眼后推门朝着里面招了招手,果不其然,那个名叫简宓的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个人挥手告别,简宓一个人朝着十字路口走去。她背着一个双肩包,上身一件白色的绣花衬衫,一条泛白的牛仔路裹着她修长的腿部,衬衫宽大的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摆着……这样简单清新的衣着,居然被她穿出了几分撩人的性感。
路边一棵半大的香樟树长得歪了,一丛碧绿的枝叶斜插了出来。
简宓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瞧了两秒,跳起来摘下一片树叶来,那姿势矫健,从霍南邶这个角度,衬衫的开叉撩了起来,刚好露出了一小截不盈一握的小蛮腰。
霍南邶的喉咙一阵发紧,不自觉地紧跟了几步,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微笑着道:“简小姐,你好。”
这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声音把简宓吓了一跳,落地的时候没控制好,打了个趔趄。
她慌忙翘着脚往旁边跳了跳,扶住了树干戒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啊,我就觉得你外出办事不会太久,索性就在附近逛逛,果然让我等到你了。”霍南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谎言被当面戳穿,简宓的脸腾地红了,呐呐地道:“我……刚回来。”
“脚还好吗?”霍南邶关切地问,“坐下来休息一下。”
简宓扭动了一下脚踝,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摇摇头:“不了,我要回家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在追求你啊,”霍南邶一脸讶然,“难道这么不明显吗?我的车就在那边,我送你回家。”
“不要!”简宓急得叫了起来,一出口才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急躁了,连忙说,“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有男朋友了,抱歉啊。”
霍南邶显然不信:“是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而且,让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一个人下班,显然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他在北都出差,”简宓把郑柏飞拿过来当挡箭牌,“他是很有名的画家,我们感情很好。”
“艺术家向来风流多情,有时候还有点神经质,像你这样的女孩,应该给自己多个选择才对。”霍南邶说得理直气壮,“比如我,无论是长相、身价、性格和诚意,都并不逊色于你的男朋友。”
简宓微仰起脸来,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一阵微风吹来,那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霍南邶觉得那眼中仿佛有一点莹光闪过,可等他再去细看,简宓却垂下了眼睫。
空气中有短暂的静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简宓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得快刀斩乱麻,得让霍南邶知难而退,要不然,这样无休止的纠缠,让人喘不过气来,总有一天,她原本掩藏得好好的感情,会被霍南邶扒出来暴露在太阳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让所有的人都下不来台。
深吸了一口气,简宓轻声开了口:“对不起啊,可我对有钱人没兴趣呢,规矩多,还盛气凌人爱拿钱砸人,而且,我听说你是挖煤起家的暴发户,更不可能和我有什么共同语言了,你还是和你的女朋友好好过吧,脚踏两条船和挖墙脚是两个不好的品质,不道德。”
霍南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女人说完那些狂妄的话后,淡然转身,身姿袅娜地朝前走去。
“简宓!”霍南邶咬着牙叫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收回你说的这些话。”
简宓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留,消失在了马路的转角。
霍南邶在原地呆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可能男人都是犯贱吧,简宓越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越觉得兴趣盎然,骨子里那种不肯服输的性子冒了出来,他一下子便充满了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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