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不想听从张丞相和邹太傅的话将孩子除去,她并非心软之人,若是换了别的人,哪怕也是她的至亲兄弟这个孩子她都不会留。可是楚昭不一样,楚昭是唯一一个对她真心相待的亲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并不输给程子安,所有在他离世之后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狠得下心对他唯一的血脉下手。
一夜未眠楚翊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过她问过御医也查过三个月前楚昭的起居录他确实曾去过常宁殿一晚。楚翊知道这个孩子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但她不愿意去质疑这个孩子的身份。
长时间未曾得到休息的大脑有些混沌楚翊坐在御书房里无心批阅新送来的奏折。反正这些东西永远也处理不完今天批阅完了明天还会送来她单手撑着额头开始思量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当然,在处置之前,于太妃有孕的事情必然是要先保密的。
除了张丞相和邹太傅,楚翊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常宁殿自昨夜起就被封闭,昨晚诊脉的小御医也被楚翊送走看管了起来。她做这些原本是怕后宫里的眼线刺客仍有漏网之鱼,害了那尚在腹中的孩子,而现在看着,等着拿这个孩子做文章的人恐怕也是不少。
究竟该怎么办?孩子她不想除去,又不能留下,难道要送走吗?可是送走之后焉知他不会再被其他人找到,若真那样,这个孩子就成了隐患,最终可能不仅会威胁到她的帝位,更可能给整个国家带来动荡。别说张丞相和邹太傅不会同意,她自己也冒不起这样的风险。
楚翊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所幸那孩子尚在腹中,还有时间给她细细思量。
然而事实证明,楚翊把一切都想得太好,这混乱的世道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纠结犹豫。就在第二天夜里,她收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燕国的信。
这封信算是来的莫名,楚翊心中大抵有着猜测,但猜测显然并不能让人放下戒心。那封信的信封上空白一片,什么也没写,楚翊没有亲自动手拆阅,而是特地交给了暗卫来拆看。
信封拆开,里面没有毒烟等等一切用于行刺的东西,楚翊却依然没有接手,只示意暗卫将信封里的信纸取出后展开来给她看。然而展开来的信纸里依旧什么都没有写,空白一张的信纸好像只是随意被放进了信封里,然后随意的被送到了她面前,开了一场玩笑。
“可有什么异常?”楚翊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问那暗卫。
暗卫仔细的将信纸看过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又低下头在信纸上轻嗅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并无不妥,纸上也不曾用过药水书写。只是这信纸上的熏香有些奇怪,带着些烟火味儿,不甚好闻,寻常人应该也不会用。”
楚翊的目光往那信纸上一瞥,突然间便明白了过来。
这信是李俊送来的,但为防意外他没在上面写任何东西,甚至没留下任何的印信凭证,送来之后全由楚翊猜想。而这信纸上带着烟火味儿的熏香却是意指明显烽火硝烟,战事将起。
别说北州已经在打着了,那样的规模只能说是小打小闹。就算是之前楚昭昏迷,朝局混乱,北州军心浮动战事吃紧的时候,祁阳也守住了国土,不曾丢失一城一地,但这一回李俊暗示的战事,恐怕就是举国之战了!
十一月已是仲冬,正是寒冷的时节,这样的天气行军不易,本是不该打仗的。可是楚国帝位几经更替,新继位的又是位女帝,不说燕国人天生有些看不上女人,就凭着楚翊那参政半年的可怜资历也足以让人轻视。这样的时机太难得了,以至于燕国人舍不得放弃,竟是在这样严酷的时节开启战事。
燕国不想给楚翊收拾朝局,安定人心,稳固帝位的机会,而楚国朝中有异心的人也不在少数。在接到李俊的这封信时,楚翊就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恐怕并不太美妙。她这时候经不起折腾,楚国更经不起,于是任何的隐患都不能再留了。
楚翊的目光突然一凛,挥手示意那暗卫将信纸烧毁之后又招来暗一低声吩咐了几句。
是夜,常宁殿不慎走水,宫中之人尽皆殒命,无一逃脱。
近来朝野间流言四起,因着常宁殿那一场火,一个说法悄然流传了起来先帝有子嗣留下,尚在后妃腹中却不慎被女帝知道了,因此惨遭灭口!
这样的流言自然不能放到明面上说,但暗地里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张丞相和邹太傅都不禁庆幸,幸亏楚翊狠心下手得快,否则这会儿于太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就得被人拿出来做文章了。
一个无凭无据的流言动摇不了名正言继位的皇帝,但楚翊却因这个流言更加警醒了。她在事发时就下令封口,可这封口的效果却实在是糟糕透了,她可不信这些流言蜚语的背后是人无端猜测的。
于是皇宫里又迎来了新一轮的调查整顿,左右能在龙腾殿里做事的人祖宗八代都被查过了,亲友家人也全在掌握之中,基本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刘喜。后宫里缺不缺人楚翊一点儿不在乎,调查出稍有问题的宫人又被她遣送了一批出宫,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也给贬谪了好几个可疑的。
后宫里又是一派兵荒马乱,但这无关朝局,明眼人也早从这几次三番的遣散中明白了些什么,更不敢多提一句,就怕一不小心沾惹上了什么。
时间缓缓划过,被强留在京城的诸王虽然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但没找到真正的机会,一时间倒也安静异常。政权似乎是在平稳的过度,新君与朝臣们渐渐地磨合着,彼此渐渐熟悉,渐渐信任,一切都仿佛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楚翊却明白,时间不多了。不提李俊送来的那封警示的信,她本身也是在两个身体里穿梭,虽然在北州的只是一只猫,能知道的消息不多,可军营中从前几日就陡然一紧的气氛她还是感受得分明的。而就在前一日,她再醒来时竟已不再原本的帐篷里,军营迁移了,医帐里的伤兵却比平时少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祁阳主守,就算打了胜仗也只是驱逐敌军,自然不会拔营追袭,那么军营的迁移就只能是败退。而医帐中伤兵的减少,更不可能是战场上受伤的人少了,只可能是受了伤救不回来,或者直接玉石俱焚战死沙场!
燕国人打过来了,甚至应该已经攻城略地,但战报还没有送到京城。
北州距离京城足有三千里,就算八百里加急,也得跑上好些天消息才能传过来。楚翊有些担心程子安,这些天北州战乱,她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不过想着前世时程子安的厉害,楚翊到不担心她初上战场就送了性命。更何况褚京墨淡定依旧,显然也没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提程子安那边如何,这边楚翊却是因为这场举国之战起了别的心思。
这日早朝散后,楚翊将张丞相邹太傅和六部尚书都留了下来。
御书房里,楚翊没有废话,直接开口说道:“燕国打过来了。”
众人愣了一下,心说:北州不是早就打起来了吗?不过这些人到底都是人精,慢了半拍之后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脸色也都变得不怎么好看。
张丞相首先开口:“时值仲冬,北边早已落雪结冰,行军不易,曾兵恐怕并非易事,不知祁阳那里能撑几时?”
袁尚书闻言说道:“北州原本就陈兵二十万,祁阳擅守,燕国人也是卧雪踏冰而来,想必能撑些时候。不过若真是举国之战,兵力的悬殊恐怕也是难以弥补的。”袁尚书说完看向楚翊,问道:“陛下可有北州的军报?”
军报自然是没有的,这样重大的军情若是真送来,必然是八百里加急,动静大得根本不用他们主动问也能知道。不过楚翊既然这般说了,应当是有消息来源的,而这来源也被众人自觉的归类到了楚昭留给她的势力之内。
这时候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越坦然越能让人自觉脑补。楚翊也不瞒着,当即便皱了眉说道:“情况不是很好,具体的朕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祁阳败退,燕国那边应当已经攻下了他原本驻守的岐山关。”
袁尚书一听就皱眉,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岐山关后地势平坦,燕国多骑兵,冲关而来恐怕祁阳无险可据,想要守住不容易。这一退,就得退到燕阳城,期间三城七镇都得落入燕国手中。”
楚翊对于这些并不十分清楚,前世燕国打来的时候楚国立刻便生乱了,她平定内乱都有心无力,边关的战况就更不清楚了。她只知道那时候燕国拖住了她几十万大军,生生耗得她国内无兵可调,以至于被几个反王长驱直入攻入了楚京。
听了袁尚书的话,楚翊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她想了想,还是开口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燕国这次是举国来犯,当不易与,朕想御驾亲征。”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