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萱觉得自己睡了漫长的一觉,而且还落枕了,浑身酸疼。
她枕着被角睁开眼睛,看到飘窗上米灰色的窗帘在微微吹动——这不是她家。
意识回笼,丁萱猛地坐起来,随即感觉右胳膊疼得都要断了。她捂着胳膊,将脸埋到被子里。
“醒了?”卧室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穿着米色休闲针织衫的段律铭站在门口。
抬头看到他,丁萱终于记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但回想起来好像隔着一层雾一样不真实,可也后怕。
“这两天你尽量别碰水,也别乱动。”段律铭走进来,坐到床边的软凳上,拉过她的胳膊。
床头柜上放着打开的急救箱,显然是昨晚就用过的。
“昨天……后来呢?”丁萱看着他将她的袖子卷起来——裹在肘部的纱布果真已经隐隐约约透出血色。
“都处理好了,放心。”段律铭十指利落地将纱布拆下,拿起旁边的甲紫溶液涂到她的伤口上——她胳膊肘上被蹭掉了一大块皮肤,当时出血较多,但幸好很快就止住了,没有伤到血管。
“疼。”丁萱嘶了一声,往回拽胳膊。
段律铭手劲大,拉住她的胳膊也不放,抬头看她一眼,手下动作放轻不少。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
“昨天是我大意了。”他突然开口说道,给她的胳膊包好纱布。
丁萱沉默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既然要长期合作,我以后会保证你的安全。没有人能伤害你……”段律铭将她的袖子放下来,神色如常,抬眸看向她的眼睛,“除了我。”他的眼睛一向很深邃,幽深到像是夜空,银河缀满星星如断裂的河谷一样斩断黑色天鹅绒般的天空,迷人,让人不知不觉陷落。
可配上他话语的含义……
丁萱低下头,任发丝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她不想去猜想。
只是突然觉得心口稍稍喘不过气。
“收拾好就起床吧。”段律铭站起身,顿了顿,“这边还没来得及请保洁,所以昨晚给你处理好伤口后,拜托隔壁女邻居给你换了衣服——今天她邀请我们过去吃晚饭。”
“已经下午了?”丁萱掀开被子,光脚穿上早已放在床前的拖鞋,起身拉开窗帘,从16楼的高度看去,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橘调暮色里。
16楼,也就是说这里是上次丁萱在大雨里跟着九尾来的房子。但更令她觉得惊讶的是,段律铭竟然会跟邻居交往。
“我也要过去吃饭?”丁萱随着段律铭走进客厅。
“人家强调请了你。”段律铭从全开放式厨房端出一杯牛奶递给丁萱,也不多解释,“去就知道了。”
突然,一阵咯咯的婴儿笑声,从一间紧闭的房间传出来。
丁萱脸色变得古怪。“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家里的确有孩子?”
“是九尾。”段律铭打开冰箱,从里头拿出面包,“他的原声就是这样。”除非外出走动,九尾从来不以人形示人。
“说到他……”段律铭将一瓶果酱放到桌上,“九尾狐,顾名思义有九条尾巴,一条尾巴代表一条命——我救下九尾时,他就只有一条尾巴,所以他其他八条命怎么去的?”
丁萱愣了愣。
她没有想到段律铭竟然会注意到如此细致的地方。
而九尾……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设定就是九尾已经好几百岁了,”丁萱抬眼看他,“其他八条尾巴是曾经与其他妖族起争端时失去的。总之你不必担心,九尾不会出大的问题。”只是未来,谁也不能保证。
墙上的时钟当当敲响,下午五点整了。
“你先去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段律铭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又回头吩咐,“昨晚处理伤口的时候,你里衣的袖子被我剪开了。”顿了顿“就穿我的衬衣吧,放在床头了。”
“可是……”丁萱犹豫了一下。她现在穿的也是他的睡衣,太大了。
“穿里面没有人会看到。”段律铭看了她一眼。
换好衣服出门,丁萱抬头正好见着有人下班回来,掏钥匙打算开隔壁的门。
“段医生,好久不见。”邵警官一身庄严的警服,摘下大盖帽跟段律铭打招呼。这是当初邱平出事后,到医院来调查丁萱的警官,邵勇。
丁萱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段律铭会与这家人交往。
……
“那片地方本来就要拆迁,全都是些狮子大开口的钉子户——现在倒好,又出了火灾这档子事,全部跑到公安局来闹了,下午忙得焦头烂额。当初叫他们搬,不搬。现在出了火灾,都吵吵嚷嚷要政府赔钱。”灯光下,邵勇边说,边给自己父亲和段律铭倒酒,“拆迁这种事儿,还就最贪心的讨不到好。”邵家也是从拆迁过来的。作为当时第一批跟开发商签合同的住户,现在这房子就是老房子拆迁后开发商划给他们的。
“找政府?不找最开始失火的那家人?”他老婆席玉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回头冲厨房喊,“妈,别忙了,先过来吃饭。”
“住户没找到,”邵勇皱了皱眉,夹了一筷子洋葱炒腰花,“据说住那里的是个神婆,搞封建迷信的,大白天基本不出门。”
段律铭仿佛初次听到这故事一般,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还带着邻里交往中浅淡的柔和。
丁萱瞅了瞅他,觉得有点悬,于是假装无意地问道:“失火原因找到了吗?”
“房子烧成平地了,再加上下雪,哪里还能找出什么痕迹。”邵勇用勺子舀花生米到自己碗里,“估计是电线老化吧,那地方横七竖八到处都是乱牵的电线。”
“哦……”丁萱沉思了片刻。
段律铭唇边一抹微笑,不语。
邵母终于从厨房出来,端着最后一汤碗的猪肝木耳汤,十分热情地招呼段律铭。“段医生多吃点啊,也没什么好菜——小丁你尝尝这汤。好猪肝,外面买不到的。”邵母曾经因高血压去医院的时候得了段律铭帮忙,因此对这位隔壁的医生特别热络欢喜。
见丁萱疑惑,席玉笑着解释一句。“我公公之前是在屠宰场工作的,每次买肉只要跟那边的同事说一声就好。”
屠夫,丁萱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段律铭一眼。
父亲是屠夫,儿子是警察,对于段律铭来说,简直是完美的邻居组合。自古以来,干屠夫这行的由于经常杀生而阳气兴旺,镇得住风水不好的地方,也能与妖气相磨合,让段律铭看着更像是一个普通人。而警察……真是一个打听事故的好渠道。
段律铭自然懂得丁萱眼神的含义,拿起席玉刚刚为他盛的汤放到丁萱面前,似无意夸邵母一句。“尝尝,阿姨手艺很不错。”
听到这话,邵母几乎乐得合不拢嘴,连连说让段律铭以后多到家里来吃饭。
见段律铭把汤碗给她,丁萱顺口说了一声谢谢。
席玉噗嗤一声笑了。“你俩这客气得,哪里还像搞对象啊。”
“搞对象就不该讲礼貌啊。”邵母很是维护段律铭,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坐下来,“我就看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个打扮得跟孔雀似的,老一辈讲究的礼节一点没学到。”
饭桌上一直很热闹,虽然段律铭不怎么说话,但邵家人几乎都没停过嘴,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丁萱都不知道该听哪个。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邵母见丁萱还挺喜欢她炸的藕夹,便硬是抓了一方便饭盒的藕夹让她带回去吃。丁萱推脱不过,只能收下。
一边道谢一边往门口去时,段律铭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丁萱回头看他,眼里写满惊讶。
“手怎么这么凉。”他不动声色说一句,将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然后微笑向送客的邵家人,“今晚多谢款待了。”
“跟我们客气什么。”席玉笑道。
出了门,段律铭自然而然地放开了她的手。
丁萱跟在后面,没有说话,她知道他只是为了证明“他们是正常的情侣”。只是,这一下她的心跳还是有点紊乱。
“八点半了。”段律铭打开自家的门,“是留下来还是送你回家?”他问得极其自然,不觉得丁萱外宿是个问题,更不包含任何色、情的想法。
“……我想回学校。”丁萱有点无语,晃了晃手里的饭盒,“这个放明天就不好吃了。”正好带回去给室友王秋尝尝,而丁若棋是绝对不肯吃这种油炸高热量的东西的。
“等我片刻,我去拿车钥匙。”他说。
晚上回学校的路上车不多,九点多就到了。等车平稳地拐进学校大门,丁萱示意段律铭将车停在岔路口,往前两百米就是宿舍楼。她想步行回去,毕竟大晚上的要是被同学看到不太好。
丁萱道了谢,从车上下来,却见段律铭也下了车。
“还有事吗?”丁萱问。
“伤口不要碰水。”段律铭将一个小袋子递给她,“药,还有饭卡。”
“饭卡?给我干什么?”丁萱接过袋子。
“我不怎么在食堂吃饭。学校打到卡上的餐补有好几千了,你用,随便刷。”他将手放回兜里。
丁萱正欲说话,眼角余光里有人走过来。条件反射里她只是觉得看起来眼熟,却不曾想下一秒导师的声音就响起。
“丁萱?你在做——段老师?”汪宁极其诧异,挎着包走过来,“丁萱你不是早就结束采访了吗?”
“汪老师……”丁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退后一步,碰到段律铭的胳膊。
“好久不见,汪老师。”段律铭轻轻问好,“我只是偶然碰见丁萱而已。”
“偶然?”汪宁打量着面色如常的段律铭还有旁边的丁——
唉,说谎也要看对象啊。汪宁心下复杂,她一眼看到丁萱羽绒服领口露出的男士衬衣。“你们在谈恋爱吧?”
丁萱刷地抬起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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