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不过片刻之前,金喜云的小兄弟们还在信誓旦旦的说要‘苟富贵,勿相忘,’但几个穷凶极恶的差役才刚抡开板子,还来不及将他们打处皮开肉绽,几个小兄弟就将他卖得一干二净。
“瞧瞧你的好兄弟们,也就这点出息,倒是让老子小看你们了,”刘坚不免恶意的挖苦道。
几个差役仍站着没有动,没有大老爷的吩咐,他们可不敢停止打,刚才这位老爷脸上的黑线,他们可完全看在了眼里。只是他们不能理解的是,这位老爷平常看起来那么和气,但听了这四个人的事情,却会展现如此暴戾和狠辣的一面。看样子,不把这几个人打个半残,这位老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他们这回又想错了,刘坚这回想的可不只是让他们体会皮肉之苦,他要的是这几个狗东西的命,而且,还要让他们彻底的钉在耻辱柱上,还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吧,怎么回事,”刘坚冷冷说道,“你们几个,是怎样杀死小萝卜头许敏的,他还是个孩子,你们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你们还是人么?”
“我们,不是故意的”几个杂货没有一点内疚之心,“要怪,只怪他自己多嘴,谁要他说我们扛了仓库里的粮食的。为了不让人发现,我们只有杀了他了。”
“玉兰,你来审吧,我不想说了。”对于这群拿无耻当个性的人,刘坚无语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影响,如果不是想利用这个事情大做文章,他真的想立即就把这几个人渣砍掉。
虽然不明白刘坚为什么会对这几个人如此痛恨,但糜玉兰还是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很快将四个人渣押入再审。
真相很快大白。
金喜云初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沉稳、踏实、聪明、能干,并经常在人群中听到他反复说过的一句话就是,空谈误事,实干才能兴业(一个真正实干的人,会需要反复的强调这一句么,怎么刘坚倒是觉得,越是强调什么样的人,他似乎越是缺这一样才是,因为无数事实已经证明了这是个真理。)也是因为这些才干,让他在数万名难民中脱颖而出,从而获得了韩毅的垂青。
韩毅只是个军汉,或许忠诚,或许尽职,但他毕竟只是个仅仅能认识几十个字的老军汉。
桃北初立,任何行政机构都没有,韩毅除了做一些具体的事情之外,涉及到许多需要读书人才能做的事情,他便不得不依仗金喜云了。
而桃北怎么说也是有一个拥有近万人的屯垦基地,现在又是大锅饭的时候,上万人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开工做事、物质调配,总有无数的事情等待处理,又岂是金喜云一个人能做得起来的。
于是,一想到自己的三个一块上过山下过乡漂过昌的好伙伴们正无所事,于是不假思索的将他们叫了过来,让他们帮自己做事,其中胡林便是帮他看管仓库的那个。
就这样,经韩毅授权,经金喜云的个人努力争取,他总算搭起了桃北的草台班子。
开始的时候,他们做得还算不错,也算尽职,而这几个小伙伴们虽然有点不学无术,但对于九成九以上都仍是文盲的难民来说,他们多少认识几个字,多少见过些世面,仍是让他们处理这些事情来做得游刃有余。
“韩大人,你我金喜云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我到底怎么样,你到时候看我的表现就知道了。”金喜云不止一次拍着胸膛对韩毅说。
而在某些时刻,韩毅似乎发现,金喜云似乎真的用自己的表现获得了自己的信任,于是,更加放手的把事情交给金喜云和他的小伙伴们做。
但韩毅似乎忘记了一点,他似乎忘记了金喜云等人的出身,一群从流氓地痞中发迹出来的人,或许有个例,但对于这四个人来说,又岂会真的有良好的节操。
金喜云等人很快就发现了种种的漏洞。
就比如现在桃北的钱粮物支,虽然名义上有收有支,但收多少,全部是他们的一支笔说了算,开销多少,也是他们说了多少的算,根本没有人来核对他们的账目。
其实,他们只要很简单的将收入仓中的粮食填写一些,然后将每日里的消耗多报一些,就能多出许多的钱粮物质。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将这些多余的物质偷偷的扛回家去。虽然吃着大锅饭,他们都是光棍汉,也犯不上私藏粮食,但他们毕竟是从饿死的边缘走过来的人,深知粮食的重要性,自己多存出些粮食来,总归不是坏事。
再之后,仓库周围便偶尔会出现一些招摇过市的女子。大家都吃不饱,她们知道这几位可是管着仓库的人物,要是能取悦一下这些大人物,顺便顺点粮食回家,让一家子吃个饱饭,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要是这几位到时候提出点什么过份的要求,大不了半推半就从了他们就是。反正自己也有需要。自己家里的男人没本事挣到足够的粮食,还要自己出头露面,靠自己的两片肉来换取些吃的,他们敢说些什么?
这种事情,只怕在什么时代都会存在,当然和贫富未必有直接的关系,有的人就是想这样来得更直接更容易些,哪怕她们可能根本就不差这点。
一来二去,兄弟四个竟发现了其中的诸般好处。反正一直没有人来查他们,他们的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
而且,如今的难民当中,青壮年占了六七成以上,成年女子是少之又少,他们也不指望现在就能娶个媳妇了。说不定以后自己升官了,还真的能娶个黄花大闺女。但象现在这样,能睡着别人的媳妇,只是牺牲一点公家的钱粮,对他们来说,貌似什么都不失去。
但是夜路走多了,总归会遇到鬼的,就在某一个傍晚,他们偷偷摸摸背着粮食出仓库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小萝卜头许敏,心中就对这个小男孩心生了忌恨。
更让他们恼火的是,那天正好韩毅心血来潮,想要来仓库来看看,这小子居然脱口而出,说出自己把粮食搬回家的事情了。虽然韩大人未必真的会听到了,但他们总归是担心夜长梦多,万一这小子不懂事,向韩大人举报了,那他们这半年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于是,四个好兄弟一番计较,立即有了主意,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逮住了在地里捡麦穗的许敏,然后偷偷的摸上去,狠狠的掐住了许敏的脖子。
许敏只是个年轻的孩子,哪能是四个大男人的对手,一番挣扎之下,立即没了声息。四个人趁着夜晚,找了个悬崖,将许敏扔入了大海。只要几个大泿过去,到次日早上,许敏的尸体就将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那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连大海都和他们作对,他们扔下尸体的地方,本来是一个荒郊,可海浪却把许敏的尸体卷到了孩子们经常路过的沙滩,也真的是天理昭彰,屡报不爽。
对于自己的罪责,四个人倒是不敢抵赖,只是,他们仍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刘坚。因为他们一直听说,这位大人一向和善可亲,连杀死只鸡都有些心软。或许这位大人念在如今人才难得,自己又为大人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的份上,或能饶了自己的一条狗命。
“你们几个的罪状,我不想说,念于我们现在没有成文的规矩,我不宣判你们。”刘坚冷冷地说,四个人眼中齐齐露出期盼的眼神,可是,马上他们又失望了,只见刘坚斩金截铁地说,“许敏虽然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农家小孩子,但他亦是我们千千万万百姓中的一员,他们该承担怎样的罪责,便让这千千万万的百姓们来决定吧。”
然后沉声喝道:“韩毅,告诉所有的人,先把手头的事放一放,明天晌午,我们就在这片沙滩上,就在许敏死去的这片沙滩上,召开审判大会,让百姓们来告诉我们,这四个人,他们应该受到怎样的审判。”
“大人,我有罪,都是我的错,”韩毅没有走动,却是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道,“这几个家伙当初和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过的,我怎么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人呢。”
“起来吧,韩毅,咱们也是老伙计了,就不要说这些虚伪的话了,”刘坚将韩毅一把扶住,也是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你有错,可是,错的又岂是你一个人,我们大家都错了啊。”
韩毅不解的望着刘坚。
“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越是反复的向我们强调他们的高尚和正义,就越说明他们的心虚之处。这四个货当初是不是你发过誓,要不忘初心,要在你的领导下兢兢业业的为民造福?还曾经义愤填膺地指责过别人只会空谈误事,然后只有他们才是实干兴业的主?”韩毅狠狠的点头,刘坚却是悲哀地说,“可你要知道,这样的人,他们说得越是坚定,他们的话越是不能听。因为你只要信了一丁半点,你就很容易被他们带入了坑里。是啊,不怪他们啊,怪我们呆,所以他们就能很轻易地坑我们,简称,一呆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