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在“皇上圣明”的喊声中顺利结束。
朱厚照被詹事府少詹事王鏊为首的侍读官们包围,裹挟他前往文华殿读书。
早朝结束,该轮到处置宫里吃里扒外的人。但朱厚照被困在文华殿,显然是弘治帝不想让儿子的双手染上鲜血。
皇帝爹不要仁厚的人设了吗?
朱厚照不断走神,压根没在听王鏊讲的《礼记》。
“后王命冢宰,降德于众兆民。子事父母,鸡初鸣,咸盥漱,栉縰笄总……适子庶子只事宗子宗妇,虽贵富,不敢以贵富入宗子之家,虽众车徒舍于外,以寡约入。”王鏊照本宣科,讲到此处放停下。
王鏊移步到朱厚照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此段讲的是嫡子、庶子应该敬重全族的宗子、宗妇。哪怕嫡子即贵又富,也不能在宗子面前张扬。”
朱厚照回神,礼貌地微笑,“少詹事有心了。”
大明立国一百三十年,一直遵循立嫡立长的嫡长子继承制。皇帝想要易储,如太子无大过错,官员们都会力保。他们保的不是太子一人,而是宗法制度。王鏊是想告诉他,储君已定,就算皇后再次诞下嫡子也不会轻易更改。
朱厚照不信!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如果他坚持官绅一体纳粮,不可能有多少官员力保他的储位。官员们的保驾护航是要收费的!
他担心皇后娘生的弟弟吗?
让他担心之前,不知在哪的弟弟得先健康长大。皇宫的婴儿存活率可不怎么高。
在活下去这方面,他有先天优势。
王鏊和梁储对视一眼。他们看不透小太子的真实想法。是他们杞人忧天了?
上午的课结束,侍读官们离开了一部分,留下了一部分。王鏊和梁储留了下来。朱厚照开始上朝听政,身边需要有人教导如何处理政务。
朱厚照觉得,他们更像是留下来监视他的人。
但表面上,朱厚照热烈欢迎,并让典膳局准备美味可口的膳食、点心。闲谈之余,还向他们热情地推荐煤油灯。
王鏊和梁储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太子热衷于经营之道,对权谋毫不感兴趣。事实上谁都知道,宫里被抓的2189名宫人、炸平钱府,都由太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小爷!”朱厚照派出去留意乾清宫动向的内侍0跑回来禀报,“今日午时将在午门处斩100名偷盗宫中物品的宫人。”
王鏊和梁储倒吸一口冷气。午门一年到头也砍不了多少人的脑袋。一日之内百颗人头滚滚落下,也太耸人听闻。但因为处死的都是宫人,他们没有置喙的身份。
“只有一百人?”朱厚照皱起眉头表示不满。
想要从宫里把夜明珠置换出去,再把类似夜明珠的物体带进皇宫,还要在御用监的登记簿上篡改物件的描述内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还要派人混到妹妹身边,引她喜爱上夜明珠。其中要经过很多道手。
或许他们中有人并不知道假夜明珠能害人,但只要参与了,人人都有份!
皇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重罚之下依旧有人飞蛾扑火。如果处置轻了,会让更多人心存侥幸。朱厚照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就要用太子的屁股考虑事情。
“皇爷说每日100,赶在清明之前结束。”
皇帝爹难得果决了一回。
朱厚照挑了挑眉:“宫里就没有反对的声音?”
“太皇太后提了句太造杀孽。皇爷回了句,事后请高僧念7天7夜的往生经。然后就没人替他们开口求情。”
“没人在死前攀咬吗?”朱厚照问。害怕死亡是人的天性。为了求活,很有可能检举出他没查到的事情。
他毕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被他写上名单的宫人,大部分人都曾在重华宫呆过。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在成化朝活跃过。他们仗着宦官的身份没少做作奸犯科的事。尤其是出镇地方的镇守太监,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人命。
2189人听上去很多,其实则不然。
宸太妃邵氏由杭州镇守太监送入宫中,又投靠了万贵妃。万贵妃在世时皇太后靠边站,连宫务都掌握在万贵妃手里。几乎整个皇宫大半部分都是万贵妃的人。
皇帝爹登基时,从南京把老成持重的怀恩召回,把韦兴、梁芳等人赶去南京。这才渐渐掌握了宫务。即便是这样,也不知道宸太妃手上掌握了多少人脉。
不把这部分人清除,紫禁城就是个漏斗。
“陈公公正处理着。”
王鏊劝道:“殿下还小,不应该过多过问宫里的事。”
“那本宫应该关心什么?”朱厚照双手一摊,诚心诚意地发问,“听说本宫的会试成绩还算不错?”
王鏊心里一堵。
梁储解围:“殿下对会试有何看法?八股文是否能鉴别考生的真实水平?”
朱厚照斜眼:“科举取士乃朝廷大事。本宫还小,连家务事都不能管,如何能插手朝政!”这时候就不嫌弃他年龄小了?
两人无语,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不好相与。
“殿下认为程大人是否泄露了考题。如果没有,为何会遭人弹劾?”梁储干脆开门见山直接问。
他相信程敏政的为人,也了解唐寅的水平。科举泄题明明是一件冤案。唐寅一个大才子被下了诏狱,也不知今后是否还能参加会试,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梁储想帮他们,可现在朝堂上有更为重要的事,阁老们被牵扯住了精力,分身乏术。唯有深受弘治帝宠溺的太子能解局。
朱厚照用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瞧他:“党争与皇子争夺皇位一样,都是每个朝代绕不过的话题。立国之初,有李善长为代表的淮西党、刘伯温为代表的浙东党相争。再翻翻内阁名单,有一半出自江西籍官员。但现在的内阁,刘首辅是河南人,谢阁老浙江余姚人,李阁老祖籍湖广茶陵。”
“本宫盲猜一个,有江西籍的官员想要取代程詹事的地位,为了几年之后内阁铺路。两位先生,本宫猜的可对?”
王鏊和梁储两人面面相觑。心里有种被人当场捉奸的羞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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