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小卫娴见了自家老爹突然杀出,心中咯噔一跳,却不知道卫宁早在旁边观望了许久,撒开脚丫,便抢在卫扑上之前,一把拥入卫宁怀中,乖巧道,“父亲回来啦?刚才堂弟调皮要去小池中嬉水,父亲常说小孩子不要靠近池边,孩儿紧记父亲教诲,便略加训斥了他。哎呀,不提这个了,呵呵,父亲操劳公务定然很累了吧,孩儿今日与萼姨学了斟茶呢,正好给父亲泡上一杯香茗!”
粉嫩双手顺势便熟练的爬到卫宁臂弯上,一把环上卫宁的脖子,看那乖巧模样,哪有适才半分凶残?卫宁揉了揉眼睛,甚至觉得有些视线模糊。
而身前,六岁的卫鼻尖下面血迹没曾擦干净,花里胡哨挂在脸上,异常好笑,身子僵硬的还保持哭丧小跑的动作,两眼睛挂着眼泪哗哗流淌,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卫娴说得一切……哑口无言,脸都快绿了。
“咳咳……是这样么?”卫宁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既然是小孩子之间的争执,那他便也不好掺和进去,却还是颇为偏袒自己女儿,尴尬的笑了笑,对卫道,“呃……池水太深,小孩子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卫哭丧绿着小脸,无助的伸了伸手,正要辩解,却看卫宁胳膊上坐着的卫娴恶狠狠悄悄威胁性的举了举拳头,只觉得鼻子又有股瘙痒。痛苦地缩回了脖子……
卫娴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卫宁,他只能苦笑一下,能让自己这个泼辣的女儿安分一下。享受难得地乖巧却也颇为期待,只能对卫抱以一个同情的眼神,“咳咳……你父亲如今还在回宴百官么?怎有空来寻你堂姐?”
卫在卫宁身前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放肆,恼怒的擦了擦鼻子,这才道,“回禀叔父……父亲外出还未归还,小侄来此……呃,来此……”
总不能说自己就是看不惯堂姐怎日里与一个下人戏耍觉得有辱身份。便来教训那个家奴的吧?卫抬了抬头,却看着卫娴凶恶模样,半晌吐不出话来。
却是卫娴接口道,“哦,他看马钧最近又造了几件事物,便想着来我这里借去玩耍呢!”
事实上,在此前,虽然两孩童提到了马钧这个名字,卫宁隔得太远却没有听得太清,如今被卫娴一口叫出。卫宁只觉得心中微微一跳,惊讶道,“马钧?在哪里?”
卫娴显然也不知道卫宁还不知道她钦点的玩具制造师名字,不禁便鼓足了腮帮要发作,眼睛轱辘一转,想到刚才自己的“恶性”这才压下心中不满,一指跪侍在旁的马钧,乖巧道,“喏,父亲。便是他啦!”
卫宁微微一愣,心中却是大惊,却是没想到,被自己女儿从外面捡回来的那个少年。便是三国赫赫有名地匠师。当初只觉得他会造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卫宁却也没有多问,可如今赔上这个名字,那身价便高涨了几分,卫宁眼中有些金光闪闪。^^
而同样,一旁闷苦的马钧却也没想到,卫宁有问到他的时候,慌忙抬起头来。恭敬道。“小人正是唤作马钧……”
“快起来,起来说话!”卫宁抱着卫娴。却也没能抽出手来,当即连连道。
那语气的变化,显然让卫娴和卫都有些错愕。尤其后者更是不由撇了撇嘴,心中暗道,“不过一个区区小人,就算会些奇淫技巧,也不过是个拿不上台面的匠人,叔父语气为何这般关
卫宁自然没有心思再去关注卫那点不屑的心里活动,眼睛发光的看着眼前少年,就如同大灰狼看待小白兔一般,绿油油的。
马钧打了个冷颤,却只能忍受卫宁那充满垂涎的目光,只觉得浑身背脊发凉。
显然,比起当初卫娴将他捡回来,饿成皮包骨要死不活地模样,如今的马钧身形却是稍微壮实了不少,气色也远非当初可比,而受命为卫娴做些稀奇玩具,这本是他所擅长和喜欢的事情,精神上更是觉得满足不已。
即便有刚才卫的趾高气昂打骂,马钧心中也没有升起丝毫对卫府的怨怒,阶级的差距,几乎已经印入了整个社会所有人的心中,当他选择从事匠师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被人鄙夷的觉悟,更何况,此刻更身为卫氏的仆人呢?
卫宁也察觉到了自己那点失态,咳嗽了一声,这才道,“听说你会做些新奇事物,最近除了为我丫头捣鼓那些玩耍事物,可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看看?”
马钧愣了愣,却是不想卫宁突然发问,想了想这才道,“小人曾听小姐说,主母欲在院中开辟一块花圃,但碍于水低地高,灌溉不便……小人思考尝试了两个来月,却是有点见解……”
“哦!?可说与我听听!”卫宁来了兴趣,灌溉之事,利于民生,这本是为他家私人所造地东西,也未必不能用于推广到治下百姓使用。
“唔,小人试造在原本翻车上加以改进,以木反为槽,尾部浸入水中,装一大轮轴,另一端再于木中嵌小轮轴,以做活动,固定在水地之间。而后以人力,踩动拐木,使大轮轴转动,带动槽内板页刮水上行,则可倾灌花圃……”说起制造这些东西,显然马钧便来得莫大兴趣,只说的眉飞色舞。
他是个中浸淫许久的行家,天分使然,说转行自然是充满了期待喜悦,而卫宁不过是个外行,没听懂几句,却依旧两眼发光。不管这个装置是如何运作。但是能取水浇灌高处,或是引入江流之水上岸,那么对于百姓耕作势必便省去了太多麻烦。翻车本身在东汉时期便已经出现了。不过利用滚轴来加以改良,自然是先进了许多。::::
卫宁欢喜地点了点头,当即大手一挥道,“好!好!你便先将这翻车试做出来与我看看!”
“啊……!父亲,他可是你答应为孩儿做好玩事物地!你让他去做那个什么翻车,那不是便顾不上我了么?他最近造的几样东西,我都还没弄明白呢!”小卫娴趴在卫宁脖子上,却是不干了。当即奋起摇着卫宁脖子,不依不饶道。
“呃……这东西可是父亲需要,利国利民地东西呢……”卫宁不禁苦笑,当即道。
“我不管!”卫娴终究是忍耐不住了,刚才装乖巧确是让他费了太多心力,当即鼓足了腮帮,便尖声叫嚷了起来。
“咳咳……你让他先把这东西弄出来,呃……明日我带你出去骑马?”卫宁语气一滞,求全道。
“骑马……?呃卫娴眼睛一亮,两根月牙眯起。眉头微微皱起,咬着手指头显然痛苦的徘徊取舍。
“父亲说话总是不算数,你肯定骗我……”卫娴眯着小眼睛探过头来,质疑道。“呃有么?我怎么可能会忘记答应宝贝女儿的事情!?你太小看为父了!”卫宁一挺胸膛,大义凛然。
卫娴轻轻笑着捂着嘴角,小手指头顶着卫宁眉心,语气严肃道,“那今天可就说好了!要是你再骗我,我便永远不理你了!”
“自然,自然……嘿嘿!”卫宁讨好的赔笑道。张着嘴巴便一口亲在卫娴脸颊上,“果然是我的好女儿,哈哈!”
小卫娴两手死死将卫宁探来的脑袋撑开,两根手指插进卫宁鼻孔。嘴角咯咯直笑,发出清脆地银铃般笑容,“好恶心,口水都出来了!”
旁若无人地父女调笑,只有一股浓浓地亲情在里面包容,却也是卫宁今日见了蔡邕蔡琰父女相会心有所感。
却是卫在旁,只觉得酸溜溜地不是滋味,他那个老爹在他四岁时候变逼着学习诗词。儒学。每每都是严厉模样,比起卫宁对卫娴那般疼爱模样。却是让嫉妒万分。
而卫宁身前,马钧却也是一时恍惚,心中闪过一丝悲切,不知不觉便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落于李郭贼寇之手。
却不知道蓦然哪来的勇气,马钧一个俯身跪倒在地,以头砰然触碰地面,对卫宁恳切道,“卫侯在上……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马钧那剧烈的反应,却让两父女也是一惊,卫宁闪过一丝疑惑问道,“莫非是造那翻车有什么困难,但说无妨!”
“卫侯吩咐,小人自然是不敢怠慢,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必能使卫宁满意!只是小人所求,并非此物。小人闻得卫侯如今派兵攻打雍州乱贼,乃请卫侯让小人从军入伍,上阵杀敌!”马钧抬起头来,额头一阵青肿,不知不觉间,两眼已经微微有些赤红,咬牙切齿道。
卫宁皱了皱眉头,而怀中卫娴更是瞪大了眼睛,眼看着便要出声呵斥了,慌忙止住女儿出口,卫宁眼睛平静直视马钧道,“你可是想为父母报仇……?”
“李催郭汜相逼,家父家母惨死,为人子,不能手刃仇人,报得血海深仇,为大不孝!而父母寄望于我,小人也知为匠人习奇淫技巧始终难登大雅之堂,日后九泉下,也难见父母之面!小人……还请卫侯恩准!”马钧再次猛然磕地,铿锵有力,只让卫娴和卫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额头,好像也痛苦得紧。
卫宁轻轻拍了一下卫娴的小动作,至少在这个时候,马钧所流露出来的孝道以及决意却是值得敬重的。
“上阵杀敌,有牺牲性命之觉悟,你敢么?”卫宁抱着卫娴踏前几步,沉声道。
“敢!”马钧头也不抬铿锵有力道。
“一入军旅,便是受风餐露宿,疲惫不堪是常有之事。还需要担忧今朝得生,明日即死,这样地害怕。你也可以忍受么?”卫宁又道。
“能!”马钧再坚定回道。
“可是……你为报父母之仇,为光耀门楣,却无子嗣,若死,是否为不孝?”卫宁语气陡然一转,声色高了几分道。
“……是为不孝!”马钧身体一颤,半晌抬起头来,颓丧道。
“为匠师者又如何?天生赋你才。为何不擅自珍惜,为何不试图改变世人于匠人地看法!?”卫宁接着又大喝道。
马钧脸色一变,事实上,从刚开始便觉得卫宁与其余贵族不同,对他们这些浸淫奇淫技巧着没有半分蔑视,更反而多了几分兴趣。而如今卫宁断然大喝,却使他眼睛瞳孔微微一缩,“卫侯之意……!?”
“你要杀敌,我便与你机会……但却不是用你手,而是用上天与你的才华!”卫宁点了点头。这才淡然一笑道。
“用我地才华”马钧有些茫然,喃喃道。
“便如我让你试做之翻车,若能改良推出,使得灌溉方便许多,我将之推广治下,百姓受益,粮食更易收成。农收翻一成,我可多养五千兵,翻三成,我可养三万兵。便是你这一手奇淫技巧,便能得兵马无数,你便可当这些兵马,上阵杀敌。莫不是你之功劳!?”卫宁走了几步,接着道,“天下匠人,商人,郎中等等,在我眼中,不分贵贱,部分贫富。只要利于我。利于民,其功必赏。其名必正,你又何必弃天赋而轻性命!?”
卫宁接着又一摆手,再肃然铿锵有力道,“军中利器,如刀枪,如弓箭,皆出自匠人之手,其功甚大,又如何能抹其名?而如你般,若改良我军弓弩,使我军战力倍增,又何尝不是为己杀敌,为己增功!?而今日此刻,我便可当你面言,日后我卫宁必要为天下百业正名……你可谨记!”
卫宁那不容置疑的声音,随着铿锵有力字句落下,每一个都敲打着马钧的神经,没有天下普遍贵族对匠人的歧视,反而要为所有匠人争取他们本来便应该享有的尊敬以及名誉。那股上位者的气势,那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使得马钧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伏拜在地,眼泪流出,不知道是为了自己幸蒙知遇之人,还是为了天下匠人的未来那么一个希望而激动难耐……
“小人……拜谢卫侯!”马钧头深深地埋下,久久不能抬起。
卫宁眼睛闪过一丝凛冽,寰转头来,直视卫,一改适才的温和,那股气势反而让年幼的卫一个激灵吓得后退了几步。
卫宁浑然不顾卫那害怕的反应,声音严肃问道,“你为兄长之子,更是我卫氏一族之后,我适才所言,你可记住半分!?”
“小……小侄,记住了!”卫脸色卡白,被卫宁那如利剑地眼睛所直视,只觉得后背也有了湿汗不止,战战兢兢道。
“天下万物,只要与我有利,皆可用,皆可赏,若弊大于利,取其利而逐其弊!天生我才,必然有用,只待发掘!为上位者,不可轻贱他人,当有宽广之胸怀!你要切记!”卫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严肃道。
“小侄不敢忘叔父教诲!”卫弯腰,恭敬回道。
卫宁脸上的冰冷严肃终究蓦然散去,这才蓦然发觉怀中的女儿显然也因为自己陡然转变的气势而有些害怕不已,不由得轻轻摸了摸卫娴的脑袋,笑道,“怎么,不再调皮了”
卫娴盯着自家老爹看了半晌,试探着摸上了卫宁地胡须,后者霎时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唤,终究让卫娴送了口气,两眼汪汪把头别进卫宁脖子上,道,“父亲刚才地模样好吓人……”
卫宁苦笑着摇了摇头,虚挥了一手,对马钧道,“你且先退下吧,可斟酌自己可做之事,做自己能做之事!明日,我再宣你!”
“是!”马钧又是沉沉磕了一头,恭敬退下,显然卫宁给了他太大地触动。“好了!儿,你要随我去拜见你媛婶吗”卫宁这才又转头看了卫一眼,笑道。
卫被卫宁一看,只觉得背后又来了一股凉意,哪敢还在这带着,反而是这一问,如蒙大赦,慌忙道,“父亲想必该会府上了……侄儿搅扰多久,也该告辞去向父亲请安了!侄儿这边告退!”
说完,卫行了一礼,飞也似的逃之夭夭。
卫宁眼中炯炯有神,只觉得应该找个老师好好教导一下他这个侄子,日后必能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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