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高儿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杨惟忠出发前曾说过,统安之战的关键是粮道,这说明他知道虬龙岭一定会被敌军切断,但他竟然还要取道虬龙岭,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虽然杨惟忠用三天时间翻越虬龙岭,确保五万大军带足了十天的粮草,但如今敌军正在切断虬龙岭,而杨可世不可能马上打到盖朱城,杨惟忠即使现在分兵,也无法会合杨可世,这一仗根本就是险中求胜,杨惟忠其实没有多少胜算。
张高儿忍了又忍,但杨惟忠明摆着在骗人,这让他怒火中烧,最后还是忍不住,怒声指责道:“杨帅既然明知这是一块死地,为什么在震武城的时候不讲清楚,含糊其辞?”
杨惟忠苦笑,心想我要是讲清楚了,你还会来送死吗?
“当年刘帅带着我们攻打统安城,明知这是一块地,九死一生,但没办法,童贯的命令无法违抗,不打也得打。”杨惟忠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悲伤和苦涩,“就喀罗川这个战场来说,当双方实力不相上下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也就是以主力冲进死地,拖住敌军防守主力,然后以偏师北上打通粮道,舍此以外,别无它途。当年童贯之所以决心要打,也是险中求胜,可惜我们第一次攻打统安城,经验不足,多处失误,结果第一天就被击败了,而何灌的偏师那时候才刚刚打下朴龙城,距离盖朱还有几十里路,根本来不及救援,导致全线战败。”
“那这次杨帅打算如何取胜?”张高儿想到十万大军曾战死如此,心里不免有些胆怯,气焰顿时弱了几分,冷声追问道。
“,谁拿到了喀罗川,谁就拿到了西北战场的主动权,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驻守喀罗川的夏军主将即使不是李察哥,也是参加当年统安大战的主将之一。”杨惟忠四下看看,不紧不慢的说道,“从上次统安大战的经验来看,只要切断了我们的粮道,夏军稳操胜券。由此可以推知,敌军的攻防计策不外乎就是切断虬龙岭山道,在盖朱城一线阻击我北上偏师,把我主力围困在统安城和盖朱城之间,以迫使我主力后撤。”
“所以,,以主力火速南下攻打盖朱城,化被动为主动。”
这是既定计策,,当即打断了杨惟忠的话,“杨帅,请问何时分兵?”
“不,请听我说完。”,但这时为了顾全大局也不得不强忍怒气,慢慢解释,“你必须要知道,如果统安城的敌军主力死守城池,以此处的险要地形来说,我们即使集结了十万大军,也无法在最短时间内攻克城池消灭敌军,而攻城时间一旦过长,敌援军就会蜂拥而至,其结果就是功亏一篑。”
“为此,我们必须把统安城的敌军主力诱出来。”
侯概、张高儿、折可存等人互相看看,蓦然顿悟,,他要以五万大军做诱饵,把统安城的敌军主力全部诱出来,然后会合杨可世、折可求两路大军,力求一战而胜。
“计将何出?”侯概愈发佩服杨惟忠,神态也更为恭敬。
“我们佯装惊慌失措,兵分两路,,做出打通粮道的意图,其实是拖住盖朱城方向的敌军主力,以配合大都督攻克朴龙和水波两城;一路在此攻城,三日后佯装粮草不足,急速后撤,以便把统安城的敌军主力诱出来。这时候,敌军为了击败我们,极有可能对我们实施穿插分割,而我们必须拖住他们,必须一直坚持下去,必须等到折使相和大都督在攻克盖朱城之后,扑上来与我们里应外合全歼敌军。”
,脸显忧色,“这个办法极其冒险,首先我们无法保证将士们始终保持高昂的士气;其次我们的粮草只有十天的存量,十天之内如果折使相和大都督未能会合,未能攻克盖朱城,我们有可能全军覆没。”
侯概等人略感紧张,但此刻大军已经抵达统安城下,不打也得打。
“大帅和大都督知道你的计策吗?”侯概急忙问了一句。如果此计是杨惟忠临时想出来的,那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
“当然知道。”杨惟忠说道,“此计是大帅、大都督和我在兰州共同拟定的。我在离开兰州之前,大帅曾说,他将不惜一切代价于初十日攻克盖朱城,与我里应外合围杀敌军。”
杨惟忠把李虎搬出来了,侯概、张高儿等人再无话说,依计行事。
大军陆续进入山谷,逼近统安城,扎营立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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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川站在城楼上,遥望远处山岗上依稀可见的宋军战旗,心如重铅。这一仗关系到党项人的生死存亡,而喀罗川又是这一仗的关键所在,但兴庆府没有必胜的信心,皇帝和朝廷决心退守河西,如此危急时刻,君臣离心,李察哥竟然被羁绊于贺兰山,无法亲自赶赴朔方战场,这导致形势愈发紧张。
李定川参加了当年的统安大战,当时他是李察哥的副帅,这也是李察哥请他坐镇喀罗川的重要原因,但今日不同往昔。当年宋军实力有限,李察哥可以从河西、贺兰山抽调援兵,而今日李虎的虎烈军实力强悍,东西两线同时进攻,气势如虹,这种情况下,各战场自身难保,谁也没有多余兵力支援喀罗川。
李定川暗自叹气。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老帅仁多保国了,但仁多保国为了配合李察哥把皇帝和朝廷留在贺兰山,迟迟下不了决心歼灭那支杀进河西的宋军。两天前,斥候报讯,宋军从震武军杀出,李定川一边急报贺兰山,一边向仁多保国求援,希望仁多保国能尽快率军支援而来。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统安城守将曹吉安喘着粗气,大声禀报。遵照李定川的命令,埋伏在虬龙岭上的军队已经切断了山道,断绝了统安城和震武军之间的联系。
“各军已经进入指定位置,随时可以作战,请都统下令。”
李定川微微点头,然后冲着曹吉安招招手,把他喊到了身边,指着远处的山谷说道:“宋军到达后,首先抢占了山谷东西两侧的山头,接着又派人抢占了十里外的山口,这说明他们吸取了上次统安大战的教训。”李定川眉头深皱,手抚长须,低声问道,“既然他们吸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明明知道虬龙岭会被我们切断,为什么还要再一次深陷绝境,打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仗?”
“喀罗川地形险要,假如李虎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那他就无法从兰州一直打到统安。”曹吉安指指四周的山峦,“统安地形更为险要,大军无法展开,兵力再多也没有用,所以若想突破喀罗川防线,必须先从虬龙岭杀过来,切断这条防线,让统安和盖朱之间失去联系,然后先攻克盖朱城,打通粮道,接着再集结兵力全力攻打统安,这是攻克喀罗川防线的唯一办法。”曹吉安目露杀气,冷笑道,“盖朱城有了拜罗泉的支援,防守兵力多达三万,宋军的正面攻击必然受阻,而统安城下这支军队粮草不济,坚守不了几天必然后撤,以便和正面攻击的宋军前后夹击盖朱城。只要他们后撤,必然掉进我们的陷阱,难逃全军覆没之灾。”
李定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忧心忡忡。
曹吉安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都统担心什么?”
“我们一眼就能看得到的事情,宋人也会看得到,而他们还依旧坚持这种打法,那说明他们已经有了对策。”李定川低声问道,“他们的对策是什么?”
“宋军兵力和我们不相上下,我们一口吃不掉。”曹吉安犹豫了片刻,说道,“这大概是宋军胆敢再次杀进来的最大凭仗。”
李定川抬头望向灰濛濛的天空,“如果现在下一场大雪,那我们就必胜无疑了。”
“这两天河西援军如果能赶到统安,这一仗我们也是稳操胜券。”
河西援军?李定川苦笑,暗自摇头,对兴庆府的退守之策痛恨到了极致。假如皇帝和朝中大臣愿意坚守贺兰山,河西援军早就到了,喀罗川防线何至于岌岌可危?
“今夜多派小队人马,四处骚扰宋军,让敌人彻夜难眠。”李定川吩咐道,“另外,叫士卒们满山呼叫,告诉宋人我们已经切断了他们的退路,涣散敌军士气。”
曹吉安略加迟疑,低声问道:“都统,如果宋人调头后撤,马上跑去攻打盖朱城,那以我们的兵力,恐怕很难吃掉他们。”
“这是打伏击,只要时机把握得好,以少胜多不成问题。”李定川冷笑道,“当年我们痛宰刘法,今天也一样可以痛宰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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