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到底要打谁？

　　大宋建兴元年（公元1126年），九月。

　　九月初一，宗翰集结军队，向井径发动攻击。

　　宋江率梁山军死守，并急告太原虎烈府。

　　宗翰要抢时间。这一点无须宗望告诉他，但宗望既然亲自以书信相告，那他就有些担心了，担心宗望为了保存实力，在邯郸、大名府一线按兵不动，任由李虎调军回援，等到宋军兵力不够了，宗望就可以突破邯郸或者大名府，直杀黄河，如此一来，宗望又立了战功，而他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宗翰为此在第一天就投入了十万大军，完颜斡鲁、耶律余睹等人各带大军，轮番攻击。

　　宋江吃不消了，他可不想把梁山军拼光，更没有必要与城池共存亡。

　　初二日，双方再战。初二日夜，宋江后撤到太行山承天军堡寨，依据有利地形，继续阻击金军。

　　初三日，河东路平定军的地方军支援而来，这支由厢军、乡兵和土兵组成的大约两千余人的军队，给了梁山军以有力支援。

　　初三日凌晨，太原，虎烈府。

　　王妃罗思南接到宋江的告急书信，急召张孝纯、胡涂、萧和尚奴、无颜和黑山军主帅高浩商议救援之事。

　　胡涂建议虎烈府马上撤离，撤到关中长安以策安全。

　　“虎烈府不可能撤离太原，尤其现在，更不能撤离。”罗思南听到这话非常不满，但碍于胡涂的面子，她不好直接责斥，只好委婉说道，“汉王曾对我说过，虎烈府就此放在太原，不会再做第二次迁移。”

　　“虎烈府的确不能南迁，不但现在不可以，将来也不可以。”无颜看到胡涂还想再劝，当即说道，“虎烈府对北方各族来说就是宫帐，只要虎烈府在，北方各族才能感到安全，对党项人和女真人来说则是一种威慑。”

　　“这只是暂时避开金军的锋锐嘛。”胡涂不满地说道，“金军正从河北杀来，气势汹汹，而我们的主力一部在代北，一部在河北，太原就剩下黑山军，基本上就是空城一座，如何抵挡金军的攻击？”

　　“你要是怕死，你可以走，马上离开太原，到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去，即使到长安也行。”罗思南黛眉紧皱，冷着一张俏脸，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

　　胡涂吓了一跳，两只眯缝眼顿时瞪大了，委屈地叫道：“我的生死算什么，我是担心王妃和小王子的安全。我说的可是实话，我们现在拿什么阻击金军？太原距离邯郸九百余里，就算我们现在求援，就算援兵日夜疾驰，也至少需要十天以上的时间。”

　　“你认为我们一万多人守一座太原城，连十天都守不住？”高浩瞪着胡涂，怒声说道，“这里有一万黑山将士，还有四千虎卫军，张帅手上还有好几千地方军……”高浩指着坐在身边的张孝纯，“你问问张帅，我们是否守得住太原城。”

　　张孝纯抚须冷笑，显然对胡涂非常不满，“你这是逃跑，是临阵脱逃。”

　　“你不要诬蔑我。”胡涂毫不示弱，“金军杀到太原，大同腹背受敌，军心首先就乱了，而大同方向的金军肯定要配合，会疯狂进攻，一旦大同失守，太原还守得住？现在我们若想守住太原，不但要祈祷大同不要出事，期盼宋江带着梁山军守住井径，更要祈祷河北援军插着翅膀飞过来。”

　　“河北援军正在赶来。”无颜说道，“前两天王妃接到汉王书信，五万西北军已于上月二十七日从邯郸起程赶赴太原，估计初十之前肯定可以到达。”

　　张孝纯、萧和尚奴、高浩闻言，紧张的心情顿时松弛下来，喜上眉梢。

　　胡涂的脸色则即刻变了，“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胡涂现在主持虎烈府日常事务，而无颜自投奔虎烈府之后，一直在内府给罗思南出谋画策，极其低调，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随罗思南一起出现。胡涂早就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尤其看到李虎、罗思南都很信任无颜，他更是忐忑不安，担心自己被排挤出虎烈中枢。他长期主掌虎烈财政，贪赃枉法的事没有少做，而且得罪了不少人，如果失去了李虎的信任和罗思南的庇护，他估计自己没几天活头，所以对无颜非常嫉恨。

　　罗思南看到胡涂骄横无礼的样子，更为不满，“难道说，我每件事都要及时向你禀报？”

　　“王妃，现在内外府之间有无颜先生，这么重大的事无颜先生应该及时告诉我，但他竟然隐瞒外府。”胡涂怒气攻心，感觉自己今天掉进了无颜设下的陷阱，这番争执不但让罗思南对自己心怀不满，也让自己撤离太原的言论成为一大笑柄，这让他无法忍受，“王妃，请你问问无颜先生，他为什么要蓄意隐瞒？”

　　无颜带着面具，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而他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始终那样镇定，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根本无从揣测他的心思。

　　罗思南的确没想到无颜隐瞒了这件事，此刻看到胡涂气得面红耳赤，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安。李虎信任无颜，特意把无颜安排在罗思南身边，嘱咐罗思南凡事都要向无颜请教，罗思南言听计从，随后他发现无颜学识非凡，对宋金两国的情况了如指掌，在诸多决策上给了虎烈府很大的帮助，这赢得了罗思南的信任和倚重，同时，也导致罗思南无形中疏远了胡涂，于是，虎烈府内部的矛盾渐渐大了。

　　“西北军不是来支援太原，而是由太原经过，返回陕西。”无颜平静地说道，“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你最近去了大同，昨天才刚刚返回，所以这不能说是我蓄意隐瞒。”

　　胡涂怒不可遏，正要给无颜扣上一顶大帽子，但无颜没有给他机会，一句话把他哽了回去，“你昨天返回太原，明明知道形势严峻，却回家歇了半天。我半夜派人到你府上呈递密件，结果你把我的人赶了回来。”

　　胡涂脸色铁青，瞪着无颜暗自咬牙，恨不得一拳打扁了他。

　　“太原的形势并没有想象的危急。”无颜继续说道，“西北军的及时支援给我们赢得了时间，汉王可以从邯郸从容调遣援兵，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不是要利用这次机会在太原城下给金军以重创？”

　　众人奇怪地望着无颜，没有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无颜手指地图，把代北、河东、河北的形势大概说了一下，“坚守河北，是为了给迁都赢得更多的时间，如果金军东帐、西帐主力全部集中在河北，汉王必将承受重压。此刻金军分兵，西帐军由真定攻打太原，东帐军继续攻打邯郸、大名府一线，那么金军在河北战场上的兵力优势不再明显，汉王可以坚守更长时间。”

　　无颜手指地图上的太原，“如果汉王把主力全部调回太原，虽然我们可以击败宗翰的西帐军，但河北兵力再次处于劣势，汉王未必可以守住邯郸、大名府一线。”

　　停了一下，无颜又说道：“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金军突然改变策略，攻打河东，其目的到底是占据河东，还是诱使汉王把虎烈军主力从河北战场调回河东，从而帮助他们迅速突破黄河防线，攻打汴京？如果金军的目的是后者，我们正好上当中计，宗翰看到我大军云集太原城下，虚晃一枪，在暗中把主力调回河北，那黄河防线必定失守。”

　　众人面面相觑。无颜这番分析很有道理，金人狡猾，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这种可能性有多大？”罗思南问道。

　　“我其实并不在乎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我只在乎这一仗我们要击败谁，我们的目标到底是哪一个。”

　　“以先生看来，我们的目标应该是谁？”罗思南再问。

　　“完颜宗望和他的东帐军。”无颜说道，“我了解东帐和西帐之间的矛盾，而这种矛盾是从黄龙府延伸而来。这两年宗翰在代北打得很不顺手，而宗望先是攻克了燕京占据幽燕，后来又围攻汴京占据了大半个河北，更重要的是他摸清了大宋的虚实，导致黄龙府改变了国策，下定决定摧毁大宋占据中土。”

　　“宗望功勋卓著，他的胜利让吴乞买的威望达到一个高峰，他的皇位更加稳固，而稳固的皇位让他有能力实施一系列的发展策略，推行一系列的变革措施，而这一切会让大金国在短短时间内飞速壮大。金国实力更强了，对大宋也就更为不利了。”

　　“若想迟滞金国的发展，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黄龙府的权力斗争更激烈，让宗翰和以他为首的女真大联盟继续和吴乞买相抗衡。金国内部越乱，矛盾越大，发展也就越慢，在战场上也就变得非常脆弱，强悍的攻势会渐渐弱化，而这将给我们赢得喘息的时间。”

　　“好，好办法。”张孝纯拍案赞叹，“王妃，马上书告汉王，把无颜先生这番话告诉汉王，请汉王想方设法，击败宗望和他的东帐军。”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将计就计，以一部兵力在太原拖住宗翰和他的西征军，同时请汉王在河北战场集结主力击败宗望，是吗？”萧和尚奴担心地问道，“但是，陕西那边怎么办？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党项人如果乘机入侵，那陕西就乱了，所以这五万西北军不能在太原停留太长时间，必须速战速决。”

　　无颜低头指向地图，“我的建议是，叫宋江带着梁山军直接撤回太原，把独孤风的神龙军从代州雁门关撤回来，同时把各地的地方军集结到太原，这样我们可以集结五万人马固守太原。五万人守一座城池，坚守到年底都没有问题，可以把宗翰和他的西帐军活活拖垮。”无颜笑道，“你们认为金军能在太原坚持多久？在我看来，最多一个月，因为一个月后，汉王应该在河北击败了宗望。宗望败了，他们必定后撤，以便固守真定、河间一线，如此太原也就安全了。”

　　罗思南和众人商量良久，接受了无颜的建议，急书汉王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