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干不关心谁捡了便宜,他只关心蒺藜山,关心东征之策,关心大辽的国祚命运。
金军主力来了,要捡便宜,这对自己来说是个惊天之喜。金人贪婪,不会错过这个大肆掳掠的机会,所以完颜宗望肯定要发动攻击。金人和叛军打起来了,反贼就要把主力撤到后面去,这样就没有足够兵力攻打后山了。自己只要坚持四五天,耶律淳就来了,然后乘着叛军和金军打得两败俱伤之计,发动反攻,前吞狼后驱虎,先灭反贼,后败女真,一箭双雕。
萧干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再次要求僚佐将帅们竭力提振士气,死守后山,决不言退。
这次奚王府的官员和各军将帅们没有坚决反对了,相反,他们贼心不死,又开始动心思了,又打上叛军的主意了。燕王耶律淳的十万大军正急速而来,无论是叛军和金军,都不会想到,不出意外的话,一击可中,如此一来,蒺藜山守住了,叛军消灭了,金狗被打败了,搞得不好还能顺势收回附近几个州县,那时,要功劳有功劳,要钱财有钱财,发了。
有人贪婪,动了歪心思,但有人头脑清醒,还是出言劝说,都监耶律阿古哲就属于头脑比较清醒的人。
“大王,蒺藜山只是一道防线,而中京道的门户是成州,成州若失,不但叛军可以为祸中京道,金军也可以乘机进击。辽军在中京道既要剿匪,又要抵御金人,两面受敌,形势危急啊。”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管金人和叛军怎么打。蒺藜山都守不住了,不仅仅因为军队数量锐减,更重要的是士气没了,军心散了,稍有风吹草动,必定兵败如山倒,更有可能全军覆没,不如乘着金人和叛军交战之际。退回成州,一边整顿军马,一边凭借城池之险,固守中京门户。
萧干听不进去。他的地位和阿古哲的地位不一样,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能退守成州,更重要地是,自己负有确保东征之责。现在皇帝和宫帐大臣已经开始动摇,假如自己再丢掉蒺藜山。退回成州,皇帝马上就会放弃东征,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他坚决不撤。
耶律阿古哲不死心,又劝。
奚军遥里、奥里、南、北四部一万两千马军目前看来是全军覆没了。现在被包围在左山的两千辽军肯定也是全军覆没。现在我们来算算手里还有多少人。
奚军伯德、楚里两部逃回来四千多人。侍卫亲军逃回来七千多人。右山长宁军和前去支援的军队加在一起,总共五千人,但只逃回来三千多人。加上原本戍守后山的一千人,我们手上总共有将近一万六千人,就算陆陆续续还有逃兵翻山越岭而回,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七千人。
“大王。进攻之前,我们有四万一千人,一夜之间,我们损失了大约两万五千军队,折损一个节度使。四个详稳,两个都指挥使,三个都虞侯,二十几个将军、指挥使……”耶律阿古哲有些激动,痛声劝道,“大王,这仅仅是大概的数字。具体数字还没出来,或许伤亡和被俘人数比现在更多。请大王仔细想一想,这样的军队哪里还有士气?哪里还有斗志?请大王三思啊。现在撤,我们还能带回所有的人马、武器和辎重,但假如被击败,逃回去,那就一无所有。搞得不好连成州都守不住啊。”
这话太刺耳了。如同一柄长剑刺进萧干的心里,让他又痛又怒。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声喝叱,把阿古哲赶回了成州。你那么想回成州,那你就滚蛋吧。
原野口中那个擅长阉割之技地兽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面无人色,削瘦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显然恐惧到了极致。一路走来,尸横遍野,随处可见断肢残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一个山里的兽医几时见过这种可怕场面,当然吓得像筛糠一样。
“你叫什么?”李虎冲着方进挥挥手,示意他把兽医扶起来。
“方小儿。”兽医低着脑袋,哆哆嗦嗦地说了两个字。
李虎笑了起来。山野蛮夫,有名字的比较少,一般也就阿猫阿狗的叫,不过叫小儿的倒是罕见。方小儿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衣裳褴镂,大概冷得实在受不了了,用荒草编了一件类似蓑衣的东西裹在身上,腰间用一根草绳随便扎了两圈。
李虎盯着他看了几眼,脑海中不禁想起过去随老爹逃难的日子。父子俩冬天没衣服穿,也就裹着草席避寒,即使在大山地时候,也是这样。他看看身上的棉衣,鼻子忽然有些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棉衣过冬。
李虎忽然解开皮甲,把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然后三两下拽下方小儿身上的草蓑,把棉衣给他套上了。方小儿吓得动都不敢动,直到李虎把棉衣给他套上,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方小儿感动得热泪盈眶,长这么大,第一次穿棉衣,暖和啊,连心里都是暖乎乎的。方小儿“扑嗵”跪下,泣不成声,一个劲地磕头。
“小方……”李虎觉得叫人家小儿太难听了,所以改口叫小方,但自己年纪小,叫人家小方也别扭,“请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方小儿把眼泪鼻涕抹抹,仔细听。山里人啥都不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既然虎王对自己这么好,当然是知道什么说什么了。
“你看看这座山。”李虎把他拽起来,指着远处的后山,“辽狗挡住了我的道,我过不去,想知道有没有其它的路可以翻过这座山。”
“有啊。”方小儿忙不迭的地说道,“有好几条路,小的可以带虎王过去。”
好几条路?李虎大喜,直娘贼,老子地运气就是好啊,随便找个阉猪的都能捡到宝。
站在周围的柴云、原野等人一听,也是一脸惊喜。天无绝人之路,义军这下可以逃出绝境了。
李虎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伸手就搂住了小方的肩膀,用力拍了几下,“好,好,太好了。”
小方受宠若惊,急忙把几条路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这人脑子还灵活,知道李虎急着要离开,所以推荐了一条路况较好而路程又比较近地小路,“走这条路,大概需要三个时辰。”小方指着后山方向说道,“然后就到了这座山的后面,距离这座山大约有两里多路,那时只要我们跑得快,应该不会被契丹人发现。”他以为李虎要绕过这座山避开契丹人,哪知李虎却存心要契丹人的命。
李虎连连点头,非常兴奋,冲着柴云大声叫道:“把铁帅请来,叫他带着第七将,跟着这位小方兄弟即刻出发。”
柴云转身就要派人去传令,李虎又把他叫住了,“把毛帅、鬼帅、驼帅、霍帅,还有宝帅,都请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拿后山。”
很快,毛军、铁鹰、张高儿、赢秦、霍六哥、高宝龙都到了。柴云把情况一介绍,众人大喜,乐不可支,纷纷出主意,怎么把萧干连皮带骨头一把吃掉。
从山城出发之前,大家都以为这位奚王很难对付,唯独马军第二副将阿巴顿嗤之以鼻。阿巴顿出身室韦贵族,熟悉蕃王的事,他说,蕃王中,东北的厉害,东北诸蕃经常互相征战,都是不要命的主儿,而东南的就不行了,他们和契丹人、汉人杂居,养尊处优,多少年没有上过战场了,都是外强中干地主儿,在宫帐里争权夺利那是行家里手,到了战场上就是熊包土鳖,不行了。看看辽金历次大战,一目了然啦。当时大家不相信,毕竟这些人打义军,一打一个准,大家心里没自信。今夜一仗打下来,把大家的信心打出来了,还是李虎高明,先是击败耶律马哥,接着又击败萧干,义军再也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而是一头凶悍的下山猛虎了。
信心有了不等于稳操胜券。铁鹰从小路包抄到辽军后方,两千多人奔袭,很难保证不会被辽军斥候发现。到了辽军后方,前后夹攻的配合也是个难题。铁鹰兵力有限,假如提前发动突袭,很可能被辽军一口吃了。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好心情又没了,一个个眉头紧锁,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