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军可有消息传来?”李虎问道。
“目前很正常。罗帅说,监视金军的斥候暂时还没送来消息。”柴云拿着一叠书信走了过来,“大战才刚刚开始,金军肯定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他们可能会误解,以为我们正在连夜攻击蒺藜山。退一步说,就算金军乘机起兵,胁迫我们,我们也不怕。后军的罗帅和吴正将正陈兵以待,有他们的阻截,金军难有做为。”
李虎皱眉不语,心里很不安。他倒不是惧怕女真人,而是担心萧干不出援兵。萧干不出兵,义军就摸不清他的底,而老霍也不敢攻山。时间拖得越久,对义军就越不利,假如义军不能乘势攻占蒺藜山,这个胜仗打得就没太大意义,相反,义军因损失过大,反而陷入被动,给金军牢牢卡住了脖子。
“总帅,以我看,还是让马军团团围住侍卫亲军,全力攻杀,不要让他们突围,但也不要一下子把他们打崩溃了,然后以此为诱饵,逼迫萧干尽快出兵救援。”黄涉建议道,“那个蕃王自视甚高,太自信了,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胆子特别大,尽遣主力出战,以为可以一击而中,谁知却中计了,被围住了,傻了,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了。这种人外强中干,你越是逼他,他越是惊慌,越容易出错,有可能接二连三地出昏招。”
“药师兄言之有理。”柴云说道,“萧干出身显贵,家族世代为奚王,他眼里能看得上几个人?这些年,他虽然跟着辽国的皇帝打过仗,跟着燕王耶律淳也打过几仗,但独当一面似乎还是第一次。此番尽遣主力突袭,显然是想打个胜仗。现在上当中计了,他又害怕失败,担心丢了面子,所以我们只要拖一拖,摆出实力有限,吃不掉辽军的样子,他必然会上当。”
李虎稍稍想了一下,随即接受了黄涉的建议。
“传令高宝龙,请他集中所有马军,猛击辽人的侍卫亲军,诱敌来援,一旦辽人的援军下山了,则逐渐后撤,将辽人的援军引至后方,我则集中兵力,与辽人决战,从而给霍帅攻占右山赢取时间。”
又一队传令兵纵马而去。
柴云望着他们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忽然想到了广平淀大战。那场大战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同时也是李虎第一次展露他的天才。这位王者之子随着实力的膨胀,王者霸气也日益显现,即使在这种深陷死地的绝境下,依旧从容镇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人不是天上的神灵就是人间的王,冥冥之中自有上苍眷顾于他。此仗过后,李虎若能成功南下,辽东局势必将天翻地覆。同样,自己的命运也将再度发生改变。由此,他的思绪不禁飞向了南京,飞到了父母妻儿的身边,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你们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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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前阵。
义军马军虽多,但可惜战场太狭窄,不利于马军攻杀。相反,辽人的侍卫亲军都是步卒,而且人数庞大,除了彰武军在措手不及之下遭到义军迎头痛击,其前阵一度崩溃之外,祟义军和兴府军都及时摆开了战阵,稳往了阵脚。彰武军在其他两支友军的掩护下,迅速重整战阵。三支大军随即互为犄角,互相支援,竭力死守,等待援兵。
高宝龙是马军的临时统帅,他打算以最快速度击溃辽军,因此他指挥三将马军冲进了河谷地,谁知战局的发展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海拉苏、大悲奴各自指挥本部人马奋力冲杀,虽然第一次攻击就完成了对辽军的分割,但敌人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快速崩溃,而是变成了三只“大乌龟”。
辽军在重重包围之下,三支军队被分割,然后被挤压,因为战场太过狭窄,他们想崩溃都找不到地方,只好咬紧牙关,抱成一团,拼死抵抗。此刻战阵里面的人肆意射击,闭养眼晴都没关系,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战阵外围的情况,而战阵最外面的人就象地上的野草,被往来飞驰的义军骑士割下一茬又一茬,要想不死,只有拼命往后缩。于是战阵越缩越小,渐渐密不透风,如同一只铁壳大乌龟了。
辽军战阵被挤压成三只“大乌龟”,这是义军万万没想到的事,结果吃又吃不了,打又打不开,竟然一筹莫展,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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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千多名义军骑卒在河谷地展开了围杀,辽人死伤惨重,河谷地的战斗迅速进入白热化。
海拉苏杀得酣畅淋漓。一次次攻击,一次次重整队列,然后再攻击,十几趟下来,浑身浴血,狼牙棒上更是血肉模糊,坐下战马也是口吐白沫,摇摇欲倒。
“换马……”海拉苏杀得兴起,毫无疲态,整军再上,“再杀,再杀……”
身后回应的声音稀稀拉拉的,海拉苏勃然大怒,扭头就骂,“狗娘养的,给我大声一点……”吼到一半,他的声音小了。他带着二十个扈从,一百二十个悍卒,十几趟下来,只剩下一半了,这一半里还有半数带伤,想来攻得太猛,给铁壳乌龟咬得遍体鳞伤了。
海拉苏怒气上涌,举起狼牙棒,纵声狂吼,“有没有鸟蛋?有鸟蛋的给我杀上去,死战,死战……”
号角兵已经死了。海拉苏拿起挂在腰间的号角,仰首吹响,同时一脚踹上马腹,率先飞驰而出,“杀,给我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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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宝龙担心辽人援军急速杀来,情急之下,断然下令,动用木桃李的预备马军,无论如何把这三只铁乌龟敲碎了,击溃了。
就在这时李虎的命令送到了。李虎要求他包围侍卫亲军,攻杀侍卫亲军,但不要一下子把他们打崩溃了,要以此为饵,诱逼萧干来援,以帮助霍六哥乘机拿下蒺藜山。
高宝龙看完命令后,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有一口气把三支侍卫亲军全部击溃,否则就要破坏虎王的全盘计策了。
高宝龙即刻改变攻击之术,不再以击溃为主,而是以围杀为主,即使是割韭菜,你也要给我慢慢割,割多少是多少。同时,他继续让木桃李的第一将做为预备,以阻挡辽人的援军,给其它三将马军争取更多的攻杀时间。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海拉苏。那个疯子一旦打红了眼,势必不顾代价,强行攻阵,这会带来不必要的伤亡。高宝龙急忙传令,“告诉阿蒙丁,说总帅有令,不要强行攻阵,以围杀为主,尽可能避免伤亡。总帅暂时还需要这三支侍卫亲军,要利用他们诱杀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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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冰冷刺骨。
萧干和一帮王府官员、部分将帅们驻马立于山岗之上,个个神情呆滞,沉默不语。
远处的战场上,一团团烈焰腾空而起,火光冲天,山峦之间,回荡着激昂的鼓号声、惨烈的厮杀声,还有战马飞奔的轰鸣声,道道声浪此起彼伏,经久不绝。
那些自以为是的王府官员们傻眼了,那些叫嚣着出击的将帅们也焉巴了。
本来他们兴高采烈,以为大军突袭,一击可破,然后就等着瓜分战利品,等着屠杀反贼,等着把一批贼首油炸火烙、剖腹剐心了,谁知异变突生,一把大火冲天而起,选锋军被阻,接着又是一把大火,后续马军又被阻。
这时,他们还不以为意,以为这只是叛军的临死反噬,等到急速杀进的侍卫亲军赶到战场后,则可势如破竹,一泄千里,反贼们很快会在辽军的凌厉攻势下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然而,他们很快看到了第三把大火,侍卫亲军也被阻截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今夜的突袭似乎失败了,上当中计了,萧干事先的担心似乎都一一应验了。
没人敢说话了,所有人都缩着脑袋躲在了后面,惶恐不安,茫然无措。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突袭的军队能否击败叛军继续杀进?这显然有些一厢情愿了。反贼们既然挖好了陷阱,当然不会让你突袭得手,那么只有撤退了,两万七千大军分三拨出击,前后接应,互相支援,即使进攻受阻,撤退则是绝对没问题,只是这样一折腾,无功而返,损兵折将,奚王肯定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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