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寨降了。
这个消息传入宣抚使耳朵的时候,让他狠狠的痛骂了一番那个老头儿,以至于连背后的追兵都顾不得了,但亲信们很快提醒到,“宣抚使大人,我们快撤吧,明军就要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一样,浇在他的头上,让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并不是一个笨人,相反,他极为的聪明,所以才会如此及时的见风使舵,投降满清,也才会知道,在任何寨子里都不能保证不被出卖,就算是一向忠心耿耿的宋凌也不能完全相信。
于是,他再度亡命的奔逃,朝着自己的本城而去,只有那里才有能给予他安全感的城墙,也只有那里才有同他生死一体的亲信。
此刻,他还知道,宋家寨降了的消息,会像长了翅膀一样的传遍整个南甸,那些依附于他的部族都有可能动摇,就算是龚家百年的威信也不能改变这一点,但只要他守住自己的本城,他相信清兵不会对他坐视不理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一股狞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员外,居然敢背对着清兵向南甸发起攻击,于是对着一名亲信说道,“你,快马加鞭,一刻也不许停息,到腾越城里去,请求清兵的支援,如果他们不来,你就给我去永昌府,去大理,去昆明,一定要给我把援兵请来。”
“是!”那名亲信立刻转身离去,这是他派出去的第三位信使。
下完命令之后,他更加亡命的向本城逃去。
出生以来,就是坐着竹轿到处巡视的他,这回真正的体会到了山路的艰难,同时也以一种以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茫茫大山中奔逃着。他绕过一切觉得有危险的山寨,不停地前进着,不久的功夫就磨破了脚跟,身为宣抚使继承人的他,人生第一次磨破脚跟,那些水泡让他走在路上都是不停的刺痛,可他咬牙坚持了下来,同时暗暗的发誓,一定不能让那个员外好过了去。
在这种他前所未有的速度面前,它不仅把孙永金的前锋营远远的甩在后面,而且已经快要冲入城中,只见得这近百人,在一路逃亡之中,不知又丢下了多少人,如今竟然只有二十余人,同他一起闯进城中。
就在他跨入城中的那一刻,只听得二十余人一起大声喊道,“戒备,戒备。”
声音响彻整个城池,士兵们纷纷忙碌起来,大把大把的箭矢搬上城墙,两门金贵的小炮也抬上了城头,虎视眈眈的对着山下,随时准备发射,士兵们紧张兮兮的看着山下,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只知这座城池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就在这时,宣抚使彻底的放下心来,悠悠然的走上城墙,这里可不是宋家寨那样的土寨子,更不会有一种命运被捏在别人手上的感觉,宋凌纵然再是亲信,也难保他的家人不会出现异样的心思,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宋家寨最终还是降了,忠君与家族相比,终究还是家族更重要。
这是他担任宣抚使以来所领会到的铭言,他自始自终的,都异常认同这一点,只有自己的城池,才能给予自己最强的保护,只有自己的家族,才是最值得效忠的对象,皇帝什么的,全是狗屁。
他抚摸着城墙,那坚实的石壁,让他觉得格外的踏实,这里是龚家百年经营起来的一座城池,在南甸这块土地上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依然屹立不倒,他相信只要跨进这座城池之中,他就绝对是安全的,他要让那个人在这座城池下碰个头破血流,把那个人送给他的屈辱,千百倍的还回去。
心下大定的他,摆摆手,对着手下的亲信说道,“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如此。”
那些留守城中的亲信愣了愣神,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敢情敌人根本就还没有来啊,这不是耍他们玩吗。
心中虽然愤懑,但没有那个亲信敢讲出来,龚家的百年威信是不容他们挑衅的,不过,宣抚使的举动,终究还是在他们之间构造了一条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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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永金踏入宋家寨中,跟在他后面的是大队大队的土司兵,宋凌的几个儿子惊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原本都是跟着宣抚使大人的兵,可转眼之间,就来攻打他们原来的主人。
有时候,不能不感叹世事的变化无常,他们何尝不是转眼就改变了身份,如今他们所要效忠的可是宣抚使的弟弟,小头人,不过他们更加知道,真正能主宰他们命运的究竟是谁。
于是,几个人都是小心的陪着那个年轻人说话,就是这个人一举打败了宣抚使的三千大军,然后一路追杀进来,如今那三百前锋又朝着宣抚使的本城杀去,一路上是望风而降,比他们宋家寨更加不堪的人是数不胜数。
看到那些争先恐后,投降的人,他们心情立马好上不少。
孙永金同样在安抚着他们,最重要的保证他们的地位和利益绝对不会有任何损失。
宋凌的几个儿子闻言大喜,忙不迭的说道,“将军放心,我宋家寨虽不富裕,但还能拿得出一点粮秣,更愿意出兵一起讨伐背叛朝廷的宣抚使大人。”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突然被碰了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忙不迭的更正着说道,“是原宣抚使大人。”
孙永金朗声笑道,“放心吧,不必在意,我是知道宋家心向朝廷的。”
闻言,几人顿时放下心来,更加积极的筹措粮草,组织兵马加入讨伐宣抚使的队伍之中。
如宋家寨一般的寨子,在这块土地上是比比皆是,特别是听到孙永金是拥戴小头人担任新的宣抚使,最大的心理压力都放了下来,忙不迭的向这里又是送粮,又是送人。孙永金和小头人的联军就如同吹气球一般的膨胀起来。
孙永金乐得如此,只要愿意一起来讨伐的,毫不犹豫的一律收下,交给孙七进行整编,虽然这样并没有增强多少战斗力,最核心的力量还是来自他从珠山寨带来的那些人,但是只要一起战斗过,就可以把那些山寨更加紧密的同自己连在一起。
龚宁看着队伍的逐渐膨胀,心中也是兴奋莫名,他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以至于连背叛的愧疚之心都稍稍的冲淡了一些,不停的说道,“大哥,看来终究还是你错了,我不是要背叛你,只是不让你把龚家的百年基业就这么丢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哥,你看看今天的一切,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自欺欺人,浑然没有注意到,孙永金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背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怎么,还在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的大哥。”
这回龚宁不再那么犹豫,而是坚定的说道,“不,我看明白了,连宋家都背叛了大哥,一定是大哥错了。你说得对,我不是要背叛大哥,我只是要维护龚家先辈的荣誉,不至于背负上不忠的名义。而且你不是也答应放大哥一条生路。”
孙永金看见他能够想得通也很是开心,他不希望自己扶植起来的人,最后会同自己作对,以至于不得不使用一些手段,其实他是很讨厌那些手段的,他讨厌那些阴暗的东西。
这时,龚宁似乎也真正的开始为这一个团体着想,实际上当他站在那些土司兵面前,大声叫嚷着要去讨伐自己的亲哥哥时,就跟孙永金他们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听得他说道,“你一点都不担心那些清兵吗,你就不担心他们会从背后偷袭吗?”
要说不担心,那绝对是假的,但他是这个团队的支柱,如果连他都把担忧的神色表露出来,那么会对其他人产生多大的影响,再坚固的城池也是攻破的,只有以人为城,才是最坚不可摧的,于是笑着说道,“怎么,你害怕清兵抄了我的老巢,放心吧,你们带来三千人都没有把它给打下来,那些早就胆寒的清兵还能把他给抢了去不成。”
龚宁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担忧的神色,被他的乐观情绪所感染,自信着胜利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只是把自己的最后一点担忧说出来,“大哥的城池依山而建,只怕急切之下难以攻下。”
孙永金笑着说道,“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是由人构建起来的,既然南甸所有的人都站在我们这一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龚宁也是爽朗的笑了起来。
这时,宣抚使派遣出去的信使已经离腾越城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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